杨沅姝一张嘴,直把自称族长夫人的范氏说得抬不起头,气急败坏道:“你这小丫头片子,年纪轻轻的嘴怎么这么毒,看老娘不撕了你的最!”
范氏说着就要去打杨沅姝,杨沅清伸脚一绊,范氏“噗通”一声,摔在杨沅姝面前。
满屋的人苦苦憋笑。
杨沅姝往后退了一步,惊道:“这位娘子,万万使不得,我是小辈,受不起这样的大礼。”
杨沅清没忍住“噗呲”一声笑出来,杨建仁脸都僵了。
“成何体统,杨擎夫妇是怎么教你们的,大的不务正业,小的无法无天,看来是非教训教训你们不可了?”
杨沅姝冷哼一声,正要开口,杨沅清先截住了她的话头。
“族长大人,是该这样称呼吧?小妹年纪小不懂事,有得罪的地方,还望族长莫放在心上。”
杨建仁脸色稍缓,杨沅清话锋一转。
“可这也不能怪她,自打我们出生起,就没有见过杨氏的族人。父亲的过往我也是知道些的,无父无母早逝,杨氏族人没有一人对父亲施以援手,以至于,父亲只能靠乞讨,吃百家饭度日。
父亲打下些份家业也不容易,那的的确确是用命换来的,维持这份家业,却是仰仗了外租家帮衬。父亲虽然死了,可我们这些做小辈的不能违拗了父亲的遗愿。父亲生前从未提过各位,想必心中定是不愿认列位的。所以,将军府的事,怕是不能由族长来做主。
晚辈这就让下人去准备饭菜,招待各位。时辰尚早,用过午饭,各位便回乡去吧!”
杨沅清的语气虽平和,意思却很明显。所谓的杨家族人,不过是嫌贫爱富,坑蒙拐骗之徒。
杨建仁脸上挂不住,指着杨沅清的鼻子骂道。
“你……你简直大逆不道,当年你父亲若不是有各家的帮衬,又如何能有今天。如今将军府后继无人,自然该有人来主持家业。老朽带着族人来,也是给杨擎面子,你们姐弟不要不识好歹!”
杨沅清忍不住瘪嘴道:“族长这话好没道理,什么叫将军府后继无人。阿宁如今已十五,足以独当一面,这家自然该由他来当,怎么着也劳烦不到外人头上来。”
说话期间,范氏已从地上起来,理了理散乱的头发。
“什么叫外人,这都是你爹的长辈,我们来,是为了帮你们姐弟治家的,不是来吵架的。”
范氏一开口,杨沅姝立马接话。
“你们好大的脸,明明就是看我们姐弟年纪尚小,以为好忽悠。来抢家产的就说是来抢家产的,何必说得这样黄冕堂黄。”
范氏每次说话都被杨沅姝打断,恨得咬牙切齿。
“你住嘴,长辈说话,没有你插嘴的份儿。”
杨沅清眼一棱,冷冷的看向范氏。
“这里是将军府,将军府的人说话,你一个外人插什么嘴。”
范氏委委屈屈的偎在杨建仁的身边。
“族长,你看她们……”
杨建仁以拐杖敲地,怒骂道:“这将军府内确实不成体统。杨擎糊涂,竟让一个姑娘来传承衣钵,这实在不像样。我以族长的身份宣布,从今以后,这家务之事,你杨沅清不得沾染半分。
而你,年纪也不小了,还是安心待嫁才是,你的婚事,自由你二奶奶替你操持。”
杨建仁话毕,“二奶奶”范氏挺了挺胸脯。
“听见了吗?交出家里库房的钥匙,安心待嫁去吧!你现在乖乖听话,二奶奶自会替你择一个好人家。”
杨沅清目光转冷,抽出碧儿手中的映月刀架在杨建仁脖子上,冷声道。
“族长大人,我不管你是哪里的族长,但跟我将军府没关系。给你一杯茶喝,那是看在大家都姓杨的份儿上。若是好言相劝你听不懂,还要拿着鸡毛当令箭倚老卖老的话,就不要怪我不给你面子。”
杨沅清手中的刀往杨建仁脖子上靠了靠,吓得杨建仁涕泗横流。
杨沅清目光扫过众人,扬声道:“现在,我以将军府当家人的身份命令你们,退出将军府,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刀没架在自己脖子上便不知道怕,范氏眼睁睁看着杨沅清拿住了杨建仁,却还嘴硬。
“你敢,你个小蹄子,竟敢威胁族长,有本事你动族长一根毫毛,杨氏族人定饶不了你!”
杨沅清手一松,将杨建仁踹到堂屋中间,嗤笑道。
“看来还是我说的不够直白,我说,让你们退出将军府,不然,本将军便是杀了你们,也只是杀了闯入家中的贼人。将军府的族谱之上没有各位的名字,各位自然也就不能称之为将军府的族人。惩治一些坑蒙拐骗的贼人,乃是本将军的分内之事!想要当将军府的家,做将军府的主,简直痴心妄想!”
杨家族人没想到杨沅清真敢动手,可见她底气十足,一时也乱了心神。
杨沅清走到范氏身边,窝心一脚将人踹出世安堂的大门。
随着范氏的哀嚎声响起,杨沅清高声骂道:“全部给我滚出去!”
杨家族人忙扶着杨建仁和范氏逃出门去。
杨沅清收了刀,坐到主位之上。
杨远宁眼睛亮得出奇。
“长姐,你真厉害!”
杨沅清淡淡扬了扬唇。
“不过是些小人,打量着蒙咱们呢,不过也不能不妨,以免他们再使阴招。阿宁,你去官府报案,就说有人冒充将军府的族人进京行骗。让百姓们小心,省得他们恶人先告状,到头来,又是一场麻烦。”
“是,长姐英明。”
杨沅清脸色稍霁。
“你先去官府报案,回来之后到念鱼轩来找我。方才我对杨氏众人说的,并不是空话,你是家中仅存的男丁,这家自然该由你来当。一家之主要学的东西,也该让你学着些了!”
“这怎么可以……长姐才是这个家的掌舵人,这家业是长姐你守住的,家自然该由长姐你来当。家中琐事,我愿意替长姐分担,可我年纪尚轻,家主之责,我万万担当不得。”
杨沅清也不与他争,开口赶人:“好了,你先去报案吧,余下的事回来再说。”
杨远宁乖乖出门去,剩下杨沅锦姐妹与杨沅清面面相觑。
杨沅锦终于见识到了杨沅清的强势,也看见了自己与她的差距,心中一片苦涩。
小武氏已经下葬,她的人生还需要自己去过,没道理一直留在娘家不回去。
杨沅锦踌躇着开口:“家里既已无事,我也该回江州了。”
杨沅清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杨沅姝立马就不乐意了。
“诶,你怎么可以这么冷血,阿姐在夫家受了委屈,你也不帮忙想想办法!”
杨沅清懒懒的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的看着杨沅姝。
“当初这门婚事可是她想尽办法,哭着闹着要的,是福是祸都与我无干。再则,她们夫妻之间的事,谁也不好插手!”
杨沅姝气得咬牙:“你……无情!”
杨沅清无所谓的耸耸肩。
杨沅锦低着头,扯了扯杨沅姝的衣袖,轻声道:“阿淑,算了,阿清……她说得没错,这是我自找的。”
“可是阿姐,你回去不是去受委屈吗?”
“好了阿淑,别说了……”
杨沅清懒得看她们演译姐妹情深的戏码,独自回了念鱼轩。
一如她所料,那些所谓的杨氏族人在被赶出去将军府之后去官府报官,说将军府诸人不认族人,不敬尊长。
大庆律法之中,并没有规定为官的一定要奉养族人的道理。
杨氏族人敢去官府闹事,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左右他们得不到什么好处,也不让将军府好。
曾经杨擎在,他们奈何不得,如今杨擎不在了,只有几个小娃娃。他们还不放在心上。
即便报官不能立时判给他们多少银子,可能将将军府的名声搞臭了也是好的。
到时候,为了平息事态,将军府那几个小娃娃自会带着银子找上他们。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杨远宁提前在京畿卫备了案,他们一行人才到官府就被京畿卫带人拿住。
“杨建仁是吗?有人到京畿卫报案,你们冒充将军府的族人行骗,现在,跟我们回京畿卫接受审查。”
杨建仁平日里在乡下没少以将军府的名头作威作福,从来没人敢找他的晦气。
有衙役来抓他,这还是第一次。
“几位大人莫不是弄错了,我们真的是将军府的族人,不过那黑心的小蹄子不认我们,将我等赶了出来,还请大人们替我等做主。”
青峰嘴角抽了抽,对杨建仁的脸皮厚度叹为观止。
“是不是将军府的族人不重要,有没有行骗才是事情的关键,清白与否,回京畿卫一查便知。各位,不要让我们动手,请吧!”
京畿卫的衙役个个的佩刀都闪着寒光,纵使杨建仁心中有再不情愿,也不敢多言。
杨远宁亲眼看着杨氏族人被带进京畿卫。
京畿卫偏厅里,赵景行给他添了茶。
“京畿卫有的是拖延人的法子,进了京畿卫,短时间是出不去的,杨公子只管安心。”
杨远宁诚挚的向赵景行道谢。
“多谢世子帮忙,家中还有要事,在下便不多留了,先行告辞。”
赵景行颌首。
“无妨,不过举手之劳,若杨氏众人真有坑蒙拐骗之嫌,京畿卫调查他们也是份内之事。”
两人寒暄了几句,杨远宁便出了京畿卫回了府。
晚上几人聚在世安堂用饭,杨沅锦也像杨远宁透露出要回江州的意思。
杨远宁听后没有反对。
“你收拾好行李,过些日子我备了车马送你去,有什么需要的直接说就是,我替你置办。”
杨远宁的反应在她的预料之中,这个弟弟年纪虽然不大,行事却自有章法。不然,也不能小小年纪就中了进士。
了解归了解,见杨远宁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杨沅锦多少还是有些失望。
自从武榆纳了妾室,她一直在苦苦支撑。尤其是在妾室有孕的时候,她最希望的,就是娘家能有人替自己撑一撑腰,像几年前那样,不问缘由的,把自己想要的替自己争取来的。
可杨沅锦也知道,再也不可能了。从前那个无条件宠她的母亲不在了,往后她必须得在婆家小心翼翼讨生活了。
见杨沅锦脸色黯下去,杨远宁低头扒饭,不再接话。
杨沅姝一直嘟着嘴。
第二日,杨沅锦就收好了东西,由杨远宁送着回了武定侯府。
自打杨擎夫妇相继离世之后,武大夫人对杨家的态度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前就算是不待见杨沅清,也不得不笑脸相迎,如今即便是儿媳妇回来,也没个笑脸。
杨远宁送杨沅锦回房之后,在花厅坐了半个时辰的冷板凳。
武定侯去了衙门上职,武柏回京之后被友人约出去游玩,如今偌大的侯府里只有武大夫人一个主子在。她要冷着杨远宁,杨远宁也没有别的办法。
半个时辰之后,下人又给她回话。
“夫人,表少爷还在花厅候着呢,夫人可要见他?”
武大夫人放下了手里的清单,一脸不快。
“他还等着呢,这是要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下人垂着头,低声道:“……时辰不早了,若是侯爷下值回来,看到表少爷独自坐在花厅,只怕……”
下人的话说在了武大夫人心上。
丈夫是个重情之人,为两个妹妹操碎了心,对几个外甥也是格外看重。
若是让丈夫知道自己怠慢了杨远宁,只怕夫妻之间少不了一场争执。
武大夫人不情不愿的起了身。
“走吧,去见一见他,顺便去个人,将大少夫人叫过来。”
小武氏到花厅的时候,杨沅锦也到了。
杨远宁枯坐了半个时辰,却丝毫不见烦躁,依旧一副云淡风轻,宠辱不惊的模样。
武大夫人想到性格跳脱的武柏,忍不住扶额,心情也愈加不快。
进了门,杨远宁起身给她行了礼,动作一丝不苟,挑不出一点错来。看得武大夫人心里堵的更厉害。
对杨沅锦的态度也就越发恶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