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沅清走得慢,到昨夜猜灯谜的地方。果然见到了笑意盈盈的顾生。他正提着昨天赚尽了风光的七彩塔灯坐在灯摊上。
公子如玉,无双风华,顾生往那里一坐,比那七彩塔灯更吸引人,杨沅清一眼便注意到了他。
他也注意到了风姿出众的杨沅清,“噌”的一声从凳子上站起来,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这位姑娘,小生在这里有礼了,昨日匆匆一见,小生便念念不忘,可惜姑娘不愿收我的花灯,这七彩塔灯虽说是头彩,却也形同鸡肋。昨日送灯,已是唐突,姑娘婉拒之后,在下不敢再冒昧。只能在这里枯等,只求能再见姑娘姿容,那便是最好的结果了。没想到,我竟然真的见到了姑娘,一定是上天听到了我的祷告,将姑娘送到了我身边。”
顾生一席话,说得深情款款,一双桃花眼里写满了真诚,让杨沅清有一种自己同他已经认识了很久的错觉。
可杨沅清与他,实打实的才见了两面而已。
杨沅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身体晃了晃,顾生想伸手来扶,伸到一般又停下。
因为杨沅清已经被骆良扶正,顾生讪笑道:“在下冒失了,差点失了礼数。”
杨沅清:“……”你他妈不是失了礼数,是失了B数。不过说归说,这狗男人真的好会撩。
“顾公子言重了,这七彩塔灯做工精致,巧夺天工,在日头下看比之夜里又有不一样的风情。”
顾生笑容加深了几分。
“原本倒还不错,可与姑娘的花容月貌比起来,便显得寻常了许多。不过它能搏姑娘一笑,也算有几分用处,姑娘是若是不弃收下它,那更是它的福气。”
杨沅清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颇为不要脸的笑了两声。
“呵呵,如此,小女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公子。”
顾生一时喜形于色。
“姑娘肯收,那不仅是这灯的福气,更是小生的福气,义兴居新上了几样菜式,不知姑娘可否赏光到义兴居一唔。”
骆良悄悄地的摆了摆手,杨沅清笑着摇摇头。
“多谢公子美意,只是小女子突然想起家中还有事要处理,今日恐怕是不能与公子一 同用饭了。多谢公子的彩灯,小女子就先告辞了。”
杨沅清说完,不给顾生挽留的体会,决绝的转身,骆良不忘拿上花灯,跟上她的脚步。
杨沅清脚下用了内力,虽然看起来不快,可三两下,便消失在人群中。
杨沅清告辞的动作行云流水,让顾生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回过神来,对方已经没了影。赶紧让人去追。
随从追上去,半晌后垂头丧气的回来。
“小人无用,将人跟丢了,请公子责罚。”
顾生不仅没罚,还亲自将人扶起来,轻轻的掸了掸对方的衣襟。
“我相信你已经尽力了,她存心想躲,你想追也追不上,罢了,下次还会再见的。”
他不信,杨沅清特意来寻他,只是为了一盏花灯而已,女人欲擒故纵的小把戏他见的多了。既然对方想玩,他就奉陪到底。若真是个有意思的人,他也不介意给个名分。
杨沅清和骆良脚下生风,确定身后无人跟踪之后,才拐回了讨饭街。
回了院子,杨沅清将七彩塔灯好生的放在屋子里,又让老六送了茶上来,这才与骆良讨论起今日的事来。
沦为茶水小弟的老六:“……”
好歹自己我是天门山的少宗主,两位能不能稍微给点面子。可惜他的呼吁杨沅清和骆良听不到,二人旁若无人的谈着正事。
杨沅清灌了一口茶,缓和了些,问道:“这位顾公子,到底是什么身份?你说接近他就能查到真相,到底靠不靠谱!”
杨沅清自打到历城之后,除了租房子那一日,就没出过门,天天窝在院子里等着风头过去好跑路,对历城的事并不了解。
骆良惊讶的看着杨沅清。
“你竟不知顾公子的身份?怪不得会拒绝他,我还以为,杨姑娘真的高风亮节,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呢!”
杨沅清把玩着手里的匕首,懒懒的挑挑眉。
骆良:“……”
是不是玩不起,说话就说话,你好好的摆弄你的匕首做什么,不要以为自己武功高就可以随便欺负人。
武力威胁的手段虽然老套了些,却是最管用的,骆良立时就换了脸色,脸上堆满了笑。
“不过杨姑娘的气节我们都是见过的,肯定不会因为顾公子是知府的儿子就改变主意。”
骆良说得花里胡哨,难得的是杨沅清居然听懂了。见他一脸怀疑,杨沅清戏谑的挑挑眉。
“你这样一说倒是提醒我了,我原本还在犹豫呢,既然他是知府的公子,那我就不犹豫了。我要是跟了他,自然能结束如今流亡的生活,何乐而不为呢!”
骆良心一沉,试探着问道:“杨姑娘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杨沅清在他头上狠狠地敲了一下,敲得骆良眼泪直流。
“想什么呢,自然是假的。”
顾生家世确实不低,长得也不错,更会说话。放在寻常男子之中,那便是鹤立鸡群一般的存在。
可惜,自己见识过更好的。
比起家世来,端王府有着亲王的爵位,比一个知府不知高出了多少。
比相貌,整个京城赵景行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比修养,比学识,赵景行行为端方,芝兰玉树,那才是真正的君子,比顾生的油嘴滑舌好上不知多少。
有这样的珠玉在前,杨沅清又哪里会看得上顾生这样的瓦砾。
骆良虽然被打了,却难得的松了一口气,同时对杨沅清的认知又提升了不少。
连知府公子都不心动,想必不是一般人。要么是真正的高风亮节,要么她的家世不简单,至少不会在知府之下。
可既然家世不菲,为何会流亡天涯,这才是让人既忌惮和好奇的。虽然两人各怀心思,可交流起来,却是一派祥和。
“杨姑娘有所不知,这顾公子是顾知府唯一的嫡子,行事自有他的章法,旁人无法窥探分毫。也正是因为如此,若是顾知府真的参与了人口买卖一事,那他肯定会知情。毕竟,没人会放着这么一个能干的儿子不用。”
杨沅清淡淡的颔首:“你说得不错,可既然他行事自有章法,必定是个心机深沉之人,靠我一点子道行,恐怕玩不过他。只怕到时候,不仅咱们不能从他口中得到情报,他就将咱们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到时候将咱们一网打尽,他立了大功,咱们可就惨了!”
顾生的演技,杨沅清今日就见识到了,他那一双桃花眼,明明是最多情的,却给人一种钟情之感。
若不是他真的爱了自己很久,那就是演戏演得太好。
杨沅清虽然有自知之明,却还是不死心,摸着脸问骆良。
“你觉得,我能让他一见钟情吗?”
骆良:“……”
能不能不要老是为难我。
骆良在说实话还是哄杨沅清开心之间踌躇时,杨沅清就知道了答案。
“罢了罢了,不说也罢,我自己心里有数。”
骆良笑着开口道:“其实也不尽然,杨姑娘又没出手打过顾公子,或许他看您的姿容不凡,动了心也是有了的。”
瞎了眼还差不多。
杨沅清拔出匕首,威胁的话从牙缝里一字一句的往外蹦。
“你在找死吗?”
骆良怂得很快,连连求饶。
“杨姑娘饶命,是我多嘴。”
骆良这样子实在滑稽,杨沅清忍不住笑出声。
“算了,不说这个了。你说,今日这么好的机会,我何不趁机与顾生多多相处,从他口中套话,而是要半途而废,匆匆离开!”
骆良拖自己了个椅子在杨沅清面前坐下,一副风尘女子还良的模样给杨沅清说教。
“这你就不懂了,咱们这招啊,那叫欲擒故纵。以顾生的精明,今日你要是答应了与他去用饭,恐怕饭还没吃完,你就被他套了话从酒楼里面扔出来,又何来你套他话的说法。所以,做事不能急功近利,得徐徐图之。”
杨沅清听完,眉头没那么的说了一句:“他不会把我丢出酒楼!”
骆良挑眉问道:“为何?”
“因为他丢不懂。”
杨沅清答的骄傲慢慢,骆良满头黑线,强行将话题往正事上拉。
“所以,今日不是吃饭的好时机。你现在就是放风筝的人,顾公子就是风筝,你什么时候想将线放松就放松,什么时候想收紧就收紧,下次再想见他,直接上街去,保证他能找到你。”
杨沅清听得出神,没想到有一天还能由一个男人教着撩另一个男人,还真他娘的有趣。
照骆良的意思,杨沅清一连两天都没有出门,也没有去见顾生。
两天之后,老六从外面买菜回来,带回来一个让杨沅清惊掉下巴的消息。
“师兄,师兄,你猜今日我在菜场听见了什么?”
骆良正在捣鼓他易容的材料,预备着明天让杨沅清出门,杨沅清正在练刀,闻言停下了动作,竖起耳朵 听着。
骆良不辜负杨沅清的等待,接话道:“哦~你听到了什么消息?”
老六给自己灌了一口冷茶,又喘了半天,这才开口道:“我今早上去菜场,听说,听说杜县令一家昨夜在府中暴毙了,全家十几口人,没有一人幸存。今日顾知府有事召见杜县令,却久不见人,让人去他家中查探,这才知道杜府无一人生还。”
骆良弄药粉的手抖了抖,虽然杜府的生死与他无关,可前十几年受的仁德教育,让他无法对死人之事漠不关心。
“那有没有查出是什么死因?就算是暴毙,也要有个说法,究竟是中毒,还是生病,总该有个原因。”
老六茫然的摇摇头,杨沅清抱着刀淡然的插话。
“县令虽小,却也是朝廷命官,死了自然会有朝廷的人来下来查探,何况是暴毙这样的死因,总会让人浮想联翩。老六,你再出去打听打听,若不出我所料,这会儿顾知府已经带着仵作上门验尸了,你去打听打听杜县令一家的死因。”
老六不懂杨沅清话里的意思,喝完茶抹抹嘴就出了门。
骆良看着杨沅清,下意识的眯了眯眼。
“杨姑娘的意思是,杜县令一家暴毙身亡,是有人故意为之?”
杨沅清没说话,算是默认。
骆良自言自语道:“好歹是一县之长,什么人能害得了他呢?”
杨沅清冷冷的接话:“那就要看待会儿老六带回来的消息了。”
这一等,就等到午后太阳下山,期间,杨沅清饿的顶不住,让骆良去做了饭。
骆良满怀心事,做饭也没有很用心。本来他的厨艺就只限于能煮熟的范畴,再不上心,那更是难吃。饶是如此,杨沅清还是扒了两碗饭,人是铁,饭是钢,何况自己练武耗费体力更甚于旁人。吃饭只是为了活着,自己也不做他想。每当这个时候,杨沅清就无比后悔跑路的时候没把碧儿带上,以至于自己如今受这样的罪。
这边刚吃完,老六就回了府,也不管桌上剩的是不是残羹冷炙,舀了一碗饭扒着。
匆匆填饱肚子,便在骆良的催促下说起了今日的见闻。
“杨姑娘估计的不错,我方才出去的时候,顾知府已经亲自带人去了杜家。仵作连番验过尸,得出的结论是吃错了东西。”
“吃错了东西?好好的吃错东西会害死一家子人,这样的鬼话也会有人信?”
老六给自己倒了杯茶,示意骆良不要激动。
“这样的话师兄不信,围观的百姓自然也是不信的,所以顾知府就挨个审了与杜县令一家有接触的人,最后在送菜的人嘴里问出,他昨天同时给杜府送了柿子和螃蟹。听大夫说,螃蟹和柿子一起吃,是会致人死亡的,杜家众人,便是丧命于此。众人这才打消了疑虑,顾知府已经将此事定了案,不多时,便会上报给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