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繁花似锦,姹紫嫣红,傅皇后与安王却没有赏景的心思。连与花相映,人比花娇的贵女们,也让傅皇后提不起半分兴趣。
傅莹莹不在,安王也不往贵女那边看,而是专心致志的盯着手里的茶杯,妄图看出一朵花来。
皇后见他拘谨,笑着开口。
“治儿若是觉得无聊,不妨去光明殿看看皇上,不必在此陪我。”
“如此,儿臣就先告退了。”
傅皇后脸上的笑容真了几分。
“去吧。”
安王一走,在场贵女们也心不在焉起来。傅皇后扫了众人一眼,兴致缺缺,在林嬷嬷的搀扶之下起身。
“罢了,花也赏得差不多了,本宫就不留各位了。”
众贵女纷纷跪地,恭声道:
“恭送皇后娘娘。”
傅皇后走后,贵女们三三两两的出了宫。
长极殿内,傅皇后坐在凤椅之上生闷气。
“这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本宫辛辛苦苦替她铺路,她倒好,称病躲着不进宫。本宫一番谋划,都付诸东流了!”
林嬷嬷从宫女手中接过茶送到傅皇后手中。
“娘娘不必动气,小姐年纪还小,不懂娘娘的苦心。等她再长些年纪,自然会明白。”
傅皇后抿了口茶,是她一贯喜欢的雨前龙井,这才心情稍霁。
“能她年纪再长些,我能等,安王能等吗?要不是家中除了她没有适龄的姑娘,我又何必非她不可!”
“娘娘此言差矣,虽嫡支没有与小姐年纪相近的姑娘,可旁支中的姑娘如雨后春笋般一波接一波的长起来,旁支受嫡支的庇护,也是时候回报一二了。”
“可旁支的姑娘,如何做得了正妃?”
“这正妃之位,自然应该是咱们小姐的,旁支的姑娘做个侧妃,侍妾的,也就差不多了。安王年纪也不小了,娘娘总不能一直看着他后院空虚,就算皇上不管,外人也该议论了。”
傅皇后眯了眯眼。
“如此倒也不是不行,这宴会办都办了,若一个都不给安王选,岂不是白费心思,在今日到场的贵女中甄选两个,再从旁支中挑两个,一同送去安王府,该给什么位份,让安王自己掂量。”
林嬷嬷福了福,下去联系傅家。
傅夫人收到宫里传出来消息,差人去傅家旁系里接了四个姑娘到府中小住,同时让人教导着礼仪,预备过几日选两个拔尖的送去安王府,剩下的养着,还可以用以联姻。
而贵女之中甄选出来的,分别翰林学士家的尹小姐和光禄大夫家的方小姐。
四人一同送去安王府,安王放下话来,日后哪个先诞下安王的长子,就封为侧妃。
傅皇后对安王此举,并无异议。
“让几位侧妃互相牵制,也不失未一种平衡之道。咱们这位安王殿下,帝王之术习得不错。”
“老奴就怕,安王太有主见了,将来反噬就不好了。”
傅皇后喝茶的手一顿。
“本宫如何不知,到底不是亲生儿子,他不出息,本宫忧心,他太有出息了,本宫也忧心。所以才一定要将后位掌握在傅家手里,可惜莹莹……不提她也罢。”
傅皇后与傅家一心想要将傅莹莹推上后位,从小精心教养,让她饱读诗书,通纵横经略。
可书读得太多也见得是好事,傅莹莹便是太有主见,不愿做家族的旗子,和傅皇后一样为了一个后位虚耗了一生。
傅皇后送了四个侍妾进安王府之后,傅夫人专程来劝说女儿。
“当日叫你进宫你不肯参选你不肯,如今时不待人,转眼安王就纳了几个美貌的侍妾进府。”
傅莹莹作画的手不停,头也不抬。
“母亲要说什么?问我后不后悔?”
傅夫人气愤的扬手,怒其不争。
“你可知安王妃的位置意味着什么,如今的安王妃,等安王继位之后,便是皇后!”
“那又怎样,姑姑是皇后,可你看她过得好吗?”
“她如何过得不好,一国之母,享尽荣华,比这天下间任何一个女子都要幸福。”
傅莹莹对傅夫人的富贵论嗤之以鼻。
“幸福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像皇后姑姑那样,虽富贵泼天,却不得夫君怜爱,夫妻互相提防,这样的日子,即便是穿金戴银,也没有意趣。我想要的,不是与三千佳丽去争一个男人,而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夫妻相濡以沫,举案齐眉。安王既已纳了侍妾,那就更不是我想要的良人了。我便祝安王夫妻和美。”
傅夫人气得直咬牙。
“你一个姑娘家,说这样的话也不怕害臊,天下间的女子,那位不是周全在丈夫心意和后院妾室之间的,偏你不一样。非求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天下间,你倒是找出一个愿意只为你守身的男子来啊。”
傅莹莹转头,娇哼了一声。
“我自有主张。”
“我看你是太有主张了。”
傅夫人甩袖而去,傅莹莹落下最后一笔,一个目含深情,模样俊美的男子跃然之上。
傅莹莹笑着换了支大号的毛笔,在画旁写下“君子如玉,结草衔环”八字。
傅莹莹上下看了一眼,对自己的作品很是满意,让侍女拿去裱起来挂在卧房。
傅太师见傅莹莹并未因安王纳妾有半点不快,心中便有了成算。
傅莹莹是他教养出来的姑娘,眼界见识都不同与寻常女子。
孙女不愿的事,他也不想强求。既已经给安王送去了两个旁支的姑娘做侍妾,那等将来安王登基了,现在年纪尚浅的也长成了,介时,再送进宫立为皇后也是一样的。
傅莹莹志不在后宫,便由得她去。
傅太师发话,傅家其余人自然不敢有异议。傅莹莹没了嫁给安王的压力,满心欢喜的给杨沅清下了帖子,约她到城外一叙。
杨沅清正为绣嫁衣着急,有傅莹莹相约,乐得清闲,丢下一针没动的嫁衣,大大方方的出了门。
如今已进初秋,傅家庄子上新培植了些菊花,刚开了第一拨,傅莹莹在庄子上办了个小宴,请了京中几个贵女前来相聚。
杨沅清回京之后,少与贵女们在一处玩耍,与傅莹莹倒还见过几次,算是说得上话。
马车一路驶出城,停在傅家庄子外面,傅莹莹亲自带人出来迎接。
“玉兰将军,你终于来了,我可等了你好久了!”
杨沅清不大习惯与人亲热,不动声色的避开傅莹莹伸过来的手。
“是我来迟了,让傅小姐久等,还请原谅则个。”
傅莹莹满不在乎的摆手。
“我开玩笑呢,将军快人快语,怎么倒与我计较起来了。快进去吧,人都到得差不多了。”
进了门,杨沅清拜知道来赴宴的,不止有贵女们,还有些贵公子。
杨沅清对这位傅小姐任性妄为的程度又有了新的认识。
“今日没有长辈们在吗?”
“既然是小聚,就是要让大家玩得开心的,有长辈们在,束手束脚的,如何能放得开!”
“可是这些男宾……真的没问题吗?”
傅莹莹不以为然。
“谁敢在本小姐的宴会上闹事,将军放心,能来赴宴的,都是相熟的公子。且,只有他们来了,我才能请我真正想请的人。”
杨沅清秉着少说多看的原则,没有多问,倒是傅莹莹自己喋喋不休,非要与杨沅清说个清楚。
“将军就不好奇,我想请的人是谁吗?”
“这是傅小姐的私事,外人不便多言。”
“可我不当将军是外人。”
傅莹莹拉着杨沅清的衣袖摇了摇,与初见时一样,一副女儿家的娇态。
“我与将军投缘,相见恨晚,愿引将军为知己。将军可是嫌我浅薄,不愿交我这个朋友。”
杨沅清最招架不住的,就是女人撒娇。明知道对方不是真心,还不能说句重话,今日大庭广众之下,更是不能不给傅莹莹面子,只能敷衍着。
“怎么会,能得傅小姐引为知己,是我的福分。”
傅莹莹顿时眉开眼笑。
“那我便唤你阿清好了,你也唤我莹莹。”
“莹莹。”杨沅清从善如流的改口。
“那阿清猜一猜,我真正想请的人是谁?”
绕来绕去,还是没绕开这个问题,杨沅清无奈扶额,做了个大胆的猜想。
“莹莹莫不是有了心仪的男子?”
“正是呢,我今日办这个宴会的目的,便是见一见他,亲口问问他对我是否有意。若有意,便皆大欢喜,若无意,那位无妨,我自能让他对我有意。”
杨沅清稍显尴尬,对傅莹莹的事她并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她中意的男子是谁。
不过傅莹莹长在京城,还有一颗不受礼教束缚的心,杨沅清倒很惊讶。
她是贵女中的特例,乃是因为她书读得少,只管练拳脚功夫,没武装头脑。傅家教养出来的姑娘,总不会与她一样。
见她走神,傅莹莹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阿清你看,前面的就是新开的菊花了,你看看,若有喜欢的,等会儿让你带走。这可是今秋第一拢呢!”
傅家培育出来的菊花,与傅家的姑娘一个,开得浓烈鲜艳,乃是人间富贵花。杨沅清一直觉得自己就是棵带刺的荆棘,与娇艳的花朵格格不入。
就像她与傅莹莹,虽不讨厌,却也没到交心的程度。这姑娘心思太多,让她本能的有防备之心,而傅莹莹每做一件事,都像是有所图谋,这样的两个,永远都做不成朋友。
不过这样的想法,也只有杨沅清会有。在旁人看来,能让傅莹莹青眼相待,是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所以杨沅清独坐时,身旁三尺都无人近身。
这样的待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杨沅清已经习以为常,倒也不大在意,乐得清净。
傅莹莹出去片刻,又领了几个人进来。
其中,就有她相熟的赵景行,打过架的齐二公子齐莫,还有她名义上的未婚夫周仁。
三人见了杨沅清皆是一愣。赵景行自觉避开眼,挑了个离她不近不远的位子坐下,齐莫倒不避讳,往杨沅清身边挤,周仁则是避之不及,远远的走开。
在座的贵女们私下里交换着眼神,再看杨沅清带了几分同情。
傅莹莹长袖善舞,安排好众人,便在杨沅清面前坐下。
“听说周公子与阿清定了亲,我想着二位平时定然少有见面,便私做主张请了二位。都是未婚夫妻了,哪还需要避讳什么,多培养培养感情才是。”
杨沅清尴尬的清咳一声。
“恐怕要让莹莹失望了,感情的事,强求不来,还是顺其自然吧!”
傅莹莹轻轻的撞了撞杨沅清的肩。
“咱们阿清也有踌躇不前的时候。”
就在杨沅清不知如何接话的时候,齐莫主动替她解了围。
“人非圣贤,谁还没个为难的事,将军说是不是。”
杨沅清诧异的看向齐莫,换来他讨好的一笑。
他浑惯了,不避讳人。
“上次在庄子上,我自作主张欲让将军出丑,实在混账。那件事,是我听信了谣言,没问明缘由便对将军多有挑衅,失礼之处,还望将军看在我年少无知的份儿上原谅一二。将军若觉得不解气,打我一顿也无妨。”
能让齐二公子当众道歉,杨沅清还是第一人。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杨沅清终于意识到这是一份了不得的殊荣。
“齐二公子多礼了,当日之事我并未放在心上。何况,那日诗会,还是我耍了小聪明,二公子还损失了放好砚台不是吗?”
话说开,气氛活跃了许多。
齐二公子是个游戏人间的浪子,他若愿意,自然能将人哄得开开心心。他有意替杨沅清解围,便同这个姑娘闲扯两句胭脂水粉,与那个小姐谈两句妆容发髻,满桌的姑娘都喜笑颜开,不再盯着杨沅清不放。
杨沅清趁机溜出去透透气。
此时,她开始后悔来参加这劳什子宴会了。在府里是闷着,来这里也不过是换个地方闷着,与其在这里看人演戏,还不如在府里自在,至少是自己的地盘,好歹能随心所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