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男女,同乘一车已经是于理不合了,更何况赵景行还投怀送抱,这要是传出去,两人都不必做人了。
但杨沅清就这么做了,一路上为了让赵景行靠得舒服一些,一直侧身坐着,未曾动过分毫。
杨沅清瞒着别人,瞒着病得迷迷糊糊的赵景行,将自己那些隐秘的心思在今日放纵一二。从今以后,前尘往事都不再提,各自扛着各自的责任,大步往前,不再回头。
杨沅清难得伤春悲秋一回,心绪就像决堤的洪水喷涌而出。
她是在暗中负重前行的人,而赵景行是天之骄子,生来富贵,会有一个锦绣人生。于她而言,赵景行如同山间的明月,人间的清风,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美好。她向往这样的美好,却不能自私的将美好拖下泥潭。
有这样想法不止杨沅清一人。其实在上了杨家的车那一刻,赵景行就行了。
他从小就病魔缠身,旧病复发对于他来说就是家常便饭,何至于因为发了咳疾就迷糊了。
他不知如何去面对,才一直装睡。没想到杨沅清会替他垫垫子。在杨沅清靠近的那一刻,他知道装不下去,这才“醒”了过来。
可杨沅清似乎对他没有防备,他便卑劣的演起戏来,只为了能靠近她一点,再靠近她一点。
一路上,因为两人各怀心思,都觉得今日的路程格外短暂。
进城之后,杨沅清的肩和赵景行的脖子都僵了。赵景行在该醒的时候醒来,杨沅清在该推开他的时候推开他。两人都像没事人一样,只是互不相望,杨沅清专心致志的看着车窗外,仿佛从未进过京城,见过京城的风景。
赵景行盯着车顶的花纹研究,仿佛那是什么稀奇的东西。
为了避人口舌,马车先去了将军府,等杨沅清下了车,才送赵景行回王府。
杨沅清一回念鱼轩,就被陈嬷嬷抓了个现行。
碧儿苦着一张脸,将杨沅清一针未动的嫁衣摆在针线筐里递给杨沅清。
“小姐,陈嬷嬷说,因为今日你偷了懒,所以往后几日你不能再出门,这嫁衣不管绣成什么样子都必须得绣。”
杨沅清勉强的扯了扯嘴角,冲着陈嬷嬷挤出一个笑。
“嬷嬷,不必了吧,何况今日我也不是偷溜出府的,是过了明路的。”
陈嬷嬷铁面无私,一副没得可谈得模样。
“业精于勤荒于嬉,女工也是一样的道理,姑娘以后嫁去别人家,便不再是将军。而是人家的媳妇,少不得需要一技傍身,这女工便是其中之一。老奴原来是针织局的,也没什么别的本事,绣花倒还拿的出手,姑娘若不嫌弃,老奴愿意倾囊相授。”
陈嬷嬷的一番话,于杨沅清而言,如同醍醐灌顶。
是啊,等嫁了人,她就不再是将军了,而是人家的媳妇。要学着讨好丈夫,孝敬公婆,也需要一技傍身。
而她,除了刀法娴熟,没有任何别的优点。以后嫁了人,总不能靠着舞大刀讨婆婆欢心吧!
杨沅清顿时就泄了气,反驳的话哽在心中,一句都说不出来。片刻之后,换了个软和些的语气。
“那就多谢嬷嬷了。”
比绣嫁衣更痛苦的事,就是明明要嫁的人自己不喜欢,还不得不绣嫁衣。
在地九次戳到手指之后,杨沅清对这桩婚事的怨念到达了顶点。再如何勉强,也挤不出一抹笑来。
碧儿一直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杨沅清的脸色,在她发作之前,给陈嬷嬷上了一杯参茶。
“绣了许久了,嬷嬷也累了吧,喝杯参茶提提神。”
陈嬷嬷这一停,点心便像流水一样送上来。待吃饱喝足,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刺绣伤眼,陈嬷嬷是亲身体验过的,也不在这上面为难杨沅清。留下话明日再来,便由碧儿送着出了念鱼轩。
陈嬷嬷一走,杨沅清便瘫在榻上,恨不得现在就飞奔回西北,远离这是非之地。
一想到以后要嫁给周仁,忍受周夫人的聒噪,还要费尽心思维持夫妻关系,做小伏低的伺候婆婆,杨沅清心里就充满了抗拒。
嫁人,特别是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比杨沅清原本预想的要难上许多。
杨沅清正自暴自弃着,靠近念鱼轩的院墙外就传来了几声猫叫。那猫叫声抑扬顿挫,假得很真实。
杨沅清一个鲤鱼打挺起身,飞身上了院墙,正要出刀,见院墙外,站着满脸带笑的齐二公子齐莫。
杨沅清一愣。
“齐二公子怎么在此?”
齐莫颇为自得,仿佛做成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我就知道,我与将军是心有灵犀的,我学猫叫,你一定会出来看。”
杨沅清没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那是因为你叫得太假了!”
齐莫也介意学猫叫学得真不真,嘿嘿笑了两声。
“今日宴会上,将军提前离席,让我好生遗憾。不过你那未婚夫周仁,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不在,我可是看他一直在看别的姑娘。”
“那又如何,齐二公子莫不是故意过来与我告状的吧?”
齐莫动作夸张的捂着胸口,一脸悲痛的表情。
“那自然不是,将军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咱们江湖儿女,讲究的就是一个潇洒,他周仁可以看别的女子,将军自然也可以看别的男子,所以今日,我就是特意来……来……”
见齐莫来了半天,来不出个所以然来,杨沅清玩心大起。
“所以齐二公子是将自己送上门来,打算给周仁的帽子染染色?”
杨沅清也是在军中待过的,荤段子听了不少。她不讲,不是不会,是觉得有损将军的威严。
齐莫愣了片刻才明白杨沅清的意思,脸红了大半。
“将军怎么能如此……如此有伤风化!”
“那你倒是说自己来干什么来了?给我一个你齐二公子上门,却不伤风化的理由。”
齐莫一时语塞,因为他今日要带杨沅清去做的事情,不仅有伤风化,还离经叛道,比把自己献给杨沅清更惊世骇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