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卷语:即使你走的再远,也走不出故乡的土地。
离别的站台上人流涌动,雪儿静静地依偎在海子身边似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述说。徐徐的风儿撩动她的长发,那是牵动他思念的情丝万缕。
随着列车一声冷酷的长嘶抻开了他们纠缠的泪光,雪儿孤零零的身影在晃动的光线里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离别,她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进入四平地界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了。铮亮的铁轨仿佛一只庞大的蜈蚣趴卧在这片黑色的土地上,列车呼啸的碾过它固执的脊梁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声音。
车窗外的一切仿佛电影放映的片子般闪过。大地、荒野由近及远的越发清晰,划破视线的淡淡的绿意勾痛着海子思乡的心。
火车的速度似乎读懂了游子的焦虑,疯野似的狂奔着。时间漫长的仿佛家乡的那条山路,蒿草丛生,崎岖泥泞。此时他翻腾的思绪仿佛蒸腾的沼气糟糕的有些恐怖,恐怖的胆战心惊。
不知不觉间海子竟靠在座背上睡着了,昨晚接到妈妈病重的消息就一夜没睡,他太困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入骨的凉气袭过来,他激灵打了个冷战。早已过了午夜,车厢里一片雍倦的安静。旁边一个豁牙的小女孩儿正依偎在妈妈的腿畔熟睡得活像只小猫,海子不觉看得入神。
车窗外的夜黑的猥琐,他死盯着玻璃窗里自己的影像没有一丝表情,那不是孤芳自赏,也不是在顾影自怜。
窗外那一团团的漆黑被狠狠的抛向深渊,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去淹没另一种黑暗,他反复默念着顾城的这句诗,还有意无意的篡改了后半句。
无形的夜,无形的风,此时他无法去体味是酸楚还是空洞,也无力去尝试是该坦然还是该胆怯。他只盼望着火车的速度能够快一点,再快一点,好让他早点看到妈妈,哪怕是最坏的结果。
他坐的有些累了,便走出了座位活动了下筋骨,忽觉一股熟悉而亲切的气息从车厢链接处的缝隙里钻了进来,而且越来越浓重。
这时头顶的音响里传出播音员广播的声音:“列车前方到站敦化,有下车的旅客请携带好自己的物品做好下车准备,K1054次列车全体乘务人员祝您旅途愉快。”
到家了,马上到家了,一种说不出的激动让他的心咚咚跳个不停。
十几分钟工夫,火车如愿以偿的停了下来。随着列车员开门的声音,下车的人流便一寸寸向外面涌动。
宽敞的站前广场在夜幕的笼罩下一片寂寥,懒洋洋的街灯无精打采的闪烁着。几只飞蛾和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小飞虫在昏黄的光晕里一个劲的撞来撞去。
午夜朦胧的月光下,敦化车站的建筑虽然算不上雄伟豪华,却依然显得那么别致和独特。整个造型冷眼看来有点像北京天安门的风格,庄重且古朴。
海子无心观赏随便找了辆出租车就像家的方向驶去。
“兄弟是在敦化长大的?”司机一边开着车一边问海子。
“嗯。”
司机很是健谈:“这里可真是块宝地啊,你知道不?传说太上老君为了给王母娘娘祝寿,在八卦炉中炼了九九八十一天啊,终于炼出了三枚仙丹,王母娘娘可怜天下疾苦,见长白山脚下的人们生活困苦就把那三枚仙丹抛到了此地,从此就有了东北的三件宝——人参、鹿茸、乌拉草,呵呵!这可真是我们的福分啊!”
“哦,是吗?”
海子还真从没听过这个传说,不管真实与否这里也确实是一个物产丰富,风景优美的地方。
敦化原来叫敖东城,这里曾是满清的发祥地,一直以来大力开荒于此,繁衍人口,人们生活安康,又引用《四书.中庸》里的小德川流,大德敦化之说而得名,敦化是敦风化俗之意。”
司机听的很是惊讶:“行啊哥们,没看出来你还知道的挺多的,一看你就是个有学问的人,呵呵……”
海子微微笑了笑又恢复了沉默,传说总是神秘的,历史也总是传奇的,它不仅锤炼出一种傲骨的精神,也造就了一个非凡的、完美的世界。
刚下过雨,村里的路狭窄且泥泞,出租车只能停在村口了,海子便下了车独自向家的方向走去。
村庄的感觉越发浓厚了,泥土的芳香,柴禾与家畜散发出来的味道有机的融合在一起,那是一种一生下来就已经熟知和习惯了的无法割舍的情怀。
月牙已经偏西,几朵暗灰色的云霞在夜空里飘游着,远处的山脉连绵的轮廓衬着夜色打着鼾声。四周空旷无人,只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在空荡的山谷里隐约回荡。
可以看到村庄的屋脊了,错落着映入眼帘,几声清脆的鸡鸣催促着黎明,视线也越来越清晰。走上村头的一座石桥,记忆中的影像梦幻般的浮现眼前。桥下的流水闪着银光,哗啦啦的水声像是在吟唱着童年的歌谣。
家门越来越近了,他听到了荒的叫声,他几乎小跑起来。
终于到家了,终于看到了那熟悉的锈迹斑斑的大铁门,熟悉的生他养他的低矮的砖瓦房。透过铁门的缝隙只见荒正迫不及待的抬起前爪拨弄着门插,门开了荒兴高采烈的闯出来,前爪搭在他的胸前伸出热乎乎的舌头不住的舔舐着他的脸颊,喉咙里还不时发出孩子般撒娇的哼唧声。
海子像见到久违的伙伴似的搂着荒的脖颈不停地亲昵起来,长长软软的颈毛蹭得他好舒服。
“想我了吗?呵呵……”
这时从漆黑的屋子里传来妈妈微弱的声音:“谁来了?大荒老实点。”
“是我啊,妈!”他急忙跑进屋里:“妈,我回来了。”
妈妈揉了揉凹陷的泪眼打量着儿子:“你不好好上学咋回来了?”
“妈,你咋瘦了?二胖儿说你病了?”
“唉,这个二胖儿就是嘴快,妈就是前些天肚子疼,你齐大叔说是胆囊炎,开了点药,过一阵就没事的,你看妈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海子半信半疑的说:“胆囊炎?妈你摸摸看是什么位置?”
“这儿……对,天天吃药呢过些天就没事了,快上炕来暖和暖和,这些天还多亏了你赵大妈一家帮忙,家里的活都是你二胖儿兄弟帮着干的,二胖可真是个好孩子,最近听说你六婶子还给他介绍了一个对象呢。”
海子把脚伸进褥子底下顿时感觉暖融融的:“二胖处对象了?哪的啊?”
“苇子沟的,那女娃子听说还不错,唉……”妈妈手捂着肚子又皱起眉头。
“又疼了啊,你快躺下来我给你揉揉,是这里吗?”
“再往下点儿,放心吧妈死不了,你爸在那边跟阎王爷都打听好了,我阳寿还没尽呢,呵呵……”
海子紧锁着眉头,一种不祥的预兆始终在他心里纠结着,但愿这种预兆是多余的。
荒一直趴卧在地上,时而竖起耳朵时而眼巴巴的望着海子,像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