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渺小的,就像一粒尘埃,身来自于何处,必将归于何处。
乌云黑压压的涌过来,雨滴连成了线倾斜着拍打着玻璃窗。
雷声滚过屋顶,闪电像恶魔的眼睛里射出的道道邪光,让人胆寒。厨房里越漏越严重,几分钟的工夫就接了一洗脸盆。
荒不安的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海子赶紧从柜子里找出雨衣对老妈说:“我得上房上看看,这样下去今晚就甭睡觉了。”
“以前就有点漏,上房可得小心啊!”妈妈不安的叮嘱。
一开门风雨声混成一片像开了锅的麻辣烫。海子一窝头闯进雨里,找来一个木凳放在墙根下蹬梯就上了墙。
这时二胖儿从自家门缝里探出头来叫道:“咋了?你上房干啥?”
隔着雨声海子喊道:“房顶漏了,我上去看看。”
“哦!俺去穿雨衣帮你弄。”
海子蹬上房顶,一股冷风勾结着雨水猛烈的袭击着他的身体,他晃了晃终于站稳脚跟。房顶是铺着青瓦的尖脊形,他小心的沿着斜坡向上移动,仔细的找寻着漏点。借着晦暗的光线只见靠着厨房的位置有两块瓦已经碎裂,雨水顺着裂缝邪恶的灌进屋里。
“海子,找到没?”这时二胖儿也穿好了雨衣扒着墙头向上喊。
“瓦碎了,有好瓦吗?给我找两块。”
“你等一会儿啊!”
二胖儿在院子里翻了一圈也没找到一块完整的瓦,正焦急之中发现自家驴棚的棚顶是用瓦铺的,他毫未犹豫踩着一块大青石从驴棚的棚顶上掏下两块瓦来,随后也爬上墙头上了海子家的房顶。两个人碰到一起三下五除二的就把坏瓦换好,漏点处终于补住,两个人才相互牵扶着从房上下来。
大雨整整下了一夜,下得思念也跟着泛滥。他总在雨天想起她,想到心痛,不知这场凄苦的离别何时才能结束。
善良的阳光催促着时间的脚步荏苒而行。又一个星期过去了,妈妈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二胖儿和小舅儿他们也都知道了实情,几天来地里的活就都揽在了他俩身上。
今一大早他俩又给海子家净地去了,临近中午海子照顾妈吃完了饭也扛着锄头和耙子去了地里。老也不干农活了还真有点吃劲,两个多小时过后,终于大功告成,三个人坐在地头抽了袋烟便开着拖拉机回到了海子家。
“妈,我们回来了。”当他们走进屋子却不见了老妈踪影:“妈……妈!”
“这老太太身体都这样了咋还乱走呢,八成是串门子去了吧?”小舅儿也有些心急的叨咕。
这时荒摇着尾巴走了过来,用爪子抓开碗橱的门子旺旺的叫了两声。海子定睛一看发现里面装鸡蛋的竹篮子不见了,顿时急的直跺脚。
“二胖儿今个几了?”海子转头问二胖儿。
二胖儿挠了挠头说:“十八了,咋了?”
海子掐着腰叹了口气:“唉!老妈一定是赶集卖鸡蛋去了。”
“别着急,俺这就骑摩托车找去,你们在家等着。”小舅儿说完便急匆匆的走了。
海子的心一下悬到了嗓子眼,二胖儿在一旁也一再安慰着,荒眼巴巴的坐在大门外四处张望。
时间简直就是个混蛋,该慢的时候不慢,该快的时候不快。一个多小时过去了终于听到小舅儿的摩托车声,海子和二胖儿大步闯了出去,只见小舅儿背着老太太慌慌张张的小跑着进来。
“妈……妈!你咋了啊?”
二胖儿帮着小舅儿把老太太小心的放到炕上躺好,只见老妈脸色铁青,一只手死死的捂着肚子,嘴唇上一道深深的牙齿印已阴出了血色。
“妈!你这是怎么了?”
“婶儿,你醒醒啊!”
海子赶紧找来止疼药给老妈吃下,过了好一会儿老太太终于睁开眼睛四处打量着,知道自己已经躺在自家的炕上才长长出了口气。
“妈去卖鸡蛋了,卖了……三十多元呢!”
“你身体都这样了还去卖啥鸡蛋啊,出点儿啥事你让儿子可咋活啊!”海子说着一股热泪吧嗒吧嗒的就流了下来。
“唉……你下半年的学费妈得给你凑出来,考个大学不容易,妈就是……”
“妈你别说了,都怪我,都怪我……”
小舅儿见老太太缓了过来也松了口气说道:“你这老太太,真是要钱不要命了,要不是俺及时赶到,你不得从地头躺啥时候呢!”
老太太抹着眼泪有气无力的说:“回来的路上我这肚子疼的厉害就……就眼前一黑,唉……多亏大江了。”
“妈,现在肚子还疼吗?”
老太太摸了摸肚子微弱的声音说:“吃药了不疼了,就是没劲躺一会就好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海子每时每刻都陪在老妈身边寸步不离。地里的活在小舅儿和二胖儿的帮助下都已经结束,眼见着大地里的幼苗一天天的长大,一片葱盈的绿,春天也被这无处不在的绿意悄悄覆盖起来。
天气越来越热,夏季炙热的阳光焦灼着大地,山区的风都是滚热的,就连荒也无可奈何的趴在墙根下的阴凉处不停的吐着舌头。
老妈的病情一天不如一天,已经卧炕不起了。她的神形枯瘦如柴,一双昏弱的目光老是盯着墙上丈夫的遗相发呆,像是追忆着许多过去模糊的往事。
她预感自己快要和丈夫团聚了,两行滚烫的泪水不知是悲伤还是喜悦。
“儿啊……儿啊……”
一天中午正在厨房里忙着熬粥的海子隐约听见老妈叫着自己,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跑进屋子。
“咋了妈,是哪不舒服了?”
“妈肚子胀得慌,想……解大手。”
“哦……”
他赶紧取来便盆放在老妈的屁股下面,过了好一会儿只见老妈憋的脸色煞白,冷汗顺着鬓稍流下来。
“解不出来啊,哎呀……胀啊!”
海子也急出了一身的汗,他分析老妈是因为上火而导致了便秘,这可让他发了慌,情急之下他在碗橱里找来一双筷子。
“妈,你把腿支起来点儿,忍着点啊!”
忙了好半天终于解决了老妈的大问题,老太太的面容也舒展了许多。海子又烧了热水给老妈擦了擦身子,这时赵大妈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开门走了进来。
“他婶子,我给你顿了鸡汤补补身子。“
“唉!让你费心了。”老太太勉强撩着眼皮说。
“这话说的,都这么多年姊妹了还那么外道。”赵大妈说着脱鞋上了炕。
海子忙接过鸡汤一勺一勺的送进老妈嘴里,赵大妈坐在一旁跟老太太东家西家的说着话,这一来老太太似乎精神了许多,脸上也有了笑意。
一个月又过去了,老妈已吃不下一点儿东西,身上除了皮只剩下了骨头,脸上眼窝深陷,就连神志也变的恍惚。海子听她那含糊的话语中总是念叨爸爸,他看在眼里泪水只能偷偷流进心里。
八月份的一天清晨,外面的风很大,刮得尘土和干草的碎叶子漫天飞舞。他刚喂完了家里的牲畜进屋,隐约听见妈妈叫着自己的名字。
他急忙把耳朵贴近妈妈的嘴边问道:“妈,有啥事你就说,我听着呢。”
老妈的呼吸明显有些困难且急促:“柜子里……有一个铁……铁匣子,里面有……四千元钱,还有一个存折。”
“妈你别着急,我听着呢。”他紧紧攥着妈妈冰冷的手说。
“那钱……给你交学费,还有……一副镯子是你奶留给我的,我……我……”
话音未落只见妈妈的头一歪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外面的风静了。
静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