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飞飞扬扬从天而降,落在反着白光的冰面上。些许残荷的枝挺和一丛一丛干枯的蒲草像正在接受酷刑的罪人,一半被牢牢的冻结在冰的下面一半又零落在冰面上忍受着风雪的鞭挞。
四周一片荒凉的黑暗,以致远处的几星灯火显得越加明亮。河坝的两边是一片片光秃秃的树林,一直顺着河坝向南北两边延伸着。北风挟持着雪花无情的袭击着大地,没一会儿工夫眼前所有的一切都闪着狡邪的白光,像似在炫耀更像是在挑衅。
隐隐约约一辆被白雪蒙得严严实实的轿车停靠在河坝东面的林边,左侧的转向灯忘了关还在幽灵般的闪烁着。
蓝欣激灵打了一个冷颤从睡梦中惊醒,可醒了也许更可怕。只见车子里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车窗上被一层白乎乎的东西覆盖着,她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猛然从靠背上坐起来摸索着打开了顶灯,才发现是讨厌的雪在作祟,连忙对着车窗加大了暖风。她孤零零的坐在车里一边抽着烟一边凝视着玻璃上渐渐融化的雪泪水般流下。
她也不知道在车里睡了多久,来的时候还是白天,怎么一睁眼就像到了地狱?眼前的一切渐渐清晰,她打开大灯两道强烈的光柱扩散着直射进白皑皑的冰面上,让她的心顿时一片凄凉。
下雪了,在车灯的反照里雪花一团团拥挤着飘下。她慢慢的下了车一脚踏进覆盖着积雪的枯草地里,轩轩软软的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仿佛被一群幽灵拖着走路一般。
她感觉一阵头晕目眩,连忙靠着车门缓了缓。一阵冷风卷着雪花扑在脸上,冰冷的疼,她赶紧戴上羽绒服的背帽抬眼凝目四下巡看。
黑洞洞的世界里到处都是雪的白,就在黑与白之间竟找不到一条路。北风在光秃秃的树林里发出低沉的吼叫,可她一点也没觉得害怕,因为恐惧在一颗麻木的心里早已变得无所谓。
她迎着雪花慢慢的顺着坝边的一处缺口迈进了冰面上,雪越下越大,满世界的白。她小心翼翼的在冰雪上走着,身后那一串渐渐被雪覆盖的脚印仿佛通往天堂的阶梯,一步……二步……三步,只见去路,却断了回路。
她抱着双臂向冰湖的中央走去,借着昏黄的车灯那些裸露于冰天雪地里的残荷败枝显得越加凄怜。
她没想到会是这样,心里不禁一阵揪痛。这里曾是她的天堂,每每心情不好的时候她都会一个人来这里赏荷,那满池碧绿的荷叶在微波中轻轻的浮动,一朵朵粉嫩的花蕊悠然的开放着,宛若少女羞红的脸庞清纯若初。清灵而平静的水面上时而鱼跃莲藕,时而蝶戏粉间,时而风扰愁眉,时而清平如镜,那是何等的意境,而如今……
她从来没这么憎恨过冬天,憎恨过雪。这里俨然一个冰封的地狱,而自己竟变成了一个罪人,一个和那些残荷一样罪不可赦的罪人,还有这肚子里的孩子,好可怜的孩子。
她不想失去他,那是他们的孩子,而那漫天的飞雪是上帝派来惩罚她和她的孩子的吗?雪儿,那个天使般的女人,也是上帝派来的吗?为什么她一出现他就会抛下自己跑到她的身边?她到底用了什么魔法,以至于自己一听到她的名字就会胆战心惊,还没等交战自己就已经输的一败涂地,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啊!
她毅然的仰起脸迎着那漫天砸下来的雪花,就像接受着上天的惩罚。大片大片的雪花又在脸上瞬间融化成了冰凉的水珠,混着那两行滚热的泪水悄然而下。她突然觉得天在转地也在晃,她被黑暗、寒冷和雪花团团围困着,困得她一阵阵眩晕,一阵阵感到恐惧和绝望。
宽阔的冰面上雪越积越厚,像似要掩埋和扼杀世间所有美好的一切。此时她宛如一枝残荷在风雪里摇摇欲坠,没有人来同情她,更没有人来拯救她,哪怕是一个声音或者一处月光她都会感受到一丝希望,一丝温暖。可是四周什么都没有,除了雪,黑洞洞的夜什么都没有。
“亚当和夏娃呢?他们还在不在?”
她猛然想到了那两棵水杉,便凝目向对岸的树林里寻找。冰面上的雪几乎没过了脚面,她却忘记了寒冷和恐惧蹒跚着向对岸走去,几次都差点滑倒多亏几丛干枯的蒲草帮了她。她战战兢兢的顺着坝堤上了岸,面对眼前空荡荡的树林她摸索着,寻找着。
“亚当!夏娃!你们在哪?难道你们也要抛弃我吗?”
面对黑愧愧的树林她的眼睛里再次噙满希望,凭着模糊的记忆抚摸着每一棵干枯的树干,一棵,两棵,三棵……她终于找到了,他们还在,他们没有抛弃她,他们仍然像一对夫妻一样温暖的对望着,仍然那么茁壮,那么相濡以沫,她欣喜的又一次流下了泪水。
她记得每年荷开的时候她都会在这两棵水杉的树干上拴上吊床,然后悠然的躺在树荫下,一边呼吸着荷塘里清新的空气一边眯着眼享受着大自然带给她的美好梦境。
这里宁静的会让你忘记时间,忘记所有应该遗忘的烦恼和忧伤。只要有他们在身边,她就不是孤独的,他们就是她唯一的朋友。
她喜欢那高高的圆圆的树冠和那绿油油的羽状叶子,喜欢阳光从嫩绿的叶缝中透过来暖暖的照在身体上的感觉。她还给他们分别取了名子,很美很特别的名字,她深情的拥抱着那布满沧桑的树干,像似拥抱春天一样。
“亚当,夏娃你们还好吗?我好想你们,你们冷吗?”
周遭一片寂静,静得可以听到雪花飘落的声音以及干枯的枝丫时而被雪挂压的吱呀作响。
雪把夜越染越白,白的荒凉,白的冰冷,白的一无所有……
海子突然被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从睡梦中惊醒,只感觉头昏昏涨涨的。
“喂,你好。”
“海子吗?我是你蓝姨。”电话里传来蓝姨焦急的声音。
“蓝姨?”海子猛然睁大眼睛:“蓝姨呀,有什么事吗?”
“欣欣和你在一起吗?”
“欣欣?没有啊!”他顿敢一阵紧张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她没在家啊?”
“昨天早上出去到现在也没回来,打电话也不接,这……这么冷的天急死人了。”
“什么?”海子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蓝姨您别着急,我这就去找。”
海子挂了蓝姨的电话心里也慌乱了起来,急忙给欣欣打了半天电话就是没人接,见窗外仍然一片漆黑心里便没了底。
“这么晚了她会去哪啊?”
想到这他又赶紧在电话薄里翻了起来,接连打了几个平时和她比较要好的朋友的电话,却都不知道她的消息,急的他直揪自己的头发。
“对了!欣欣会不会和乔月在一起,她们不光是生意上的来往,私下里她们也是很要好的闺蜜,会不会……”
想到这他赶紧拨通了乔月的电话,彩铃响了半天只听里面传出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汪大助理现在是北京时间凌晨三点十五分,你以为我在美国啊!”
“月月,快告诉我蓝欣是不是和你在一起?”海子把一切希望都压在了她身上。
“欣姐啊,这么晚了怎么会和我在一起,你可别搂着娇娘找媳妇啊!”
“月月我……没和你开玩笑,她一宿没回家了,打电话也打不通,蓝姨她们都急死了。”
“啥?”乔月似乎清醒了一点:“这个蓝大小姐咋还玩起了失踪?是不是你惹她生气了?”
“没……没有啊?白天我们还发短信来的。”
海子突然想起白天和雪儿米米她们在兴城海边玩时和蓝欣发短信的事,心里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肯定没离开地球,她这么大人了不会有事的,也许天亮她自然就回来了,睡觉啦睡觉啦!我的好梦啊!”
电话被果断的挂断了,他的脑子里一阵嗡嗡作响没有一丝头绪,一想起白天的那个短信他的心里就一阵揪紧。
“她一定是生气了,气我这两天不理她,都怪我,我他妈不是东西,是我伤了她,她会去哪呢?海边!会不会……”
他突然眼睛一亮,急忙慌乱的穿上衣服推门来到院子里。顿时一阵冷风卷着雪沫扑面而来,他看了看天,雪虽然已经停了却依然阴沉得像判官的脸。
他没顾得和舅妈打招呼就毅然的推着自行车走出了院子。
天冷的彻底,路灯散着寒冷的光。刚骑出一段路就觉得手脚被冻得发麻,可他哪还顾得上这些,心里像翻腾的岩浆一样煎熬着。路面上的雪足有半尺厚,车子压上去就像压在棉絮里一样难行。
“妈的!什么鬼天气,她会在海边吗?这么冷的天她……”
他一边胡思乱想着脚下一边玩命的蹬着车,就在这时电话又响了,是乔月打来的。
“海子,你坦白告诉我你和欣姐是不是吵架了?”
“月月你是不是知道欣欣在哪了?”
“你快告诉我你是不是惹欣姐生气了?”月月的声音有些严厉。
“这……这……”海子吱唔着不知该怎么回答:“算……算是吧。”
“你个猪头!”
“我……我正要去海边……”
“去你个头海边啊!这么冷的天还下着这么大的雪,你盼着她去投海自尽啊!”
海子有些不知所措,声音也颤抖了起来:“那……那他会去哪?”
“莲花池!”
“莲花池?”
“嗯,以前欣姐心情一不好就会去莲花池。”
“那……莲花池在哪?”
“地藏寺。”
“地藏寺在哪?”海子越听越蒙急的差点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