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展终于圆满结束,阿明邀请卫青到校外的西餐厅吃饭。
“卫青,那幅画不是不见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阿明刚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可能是当时公共藏画室从艺术学院搬到书画社的时候遗漏了在原来的藏画室里了,前阵子在清点旧藏画室的时候,就又翻出来了。”卫青解释道。
“那刚刚蓝楠是怎么跟你说的?她怎么也对那幅画如此着迷?”。
“她说她喜欢那幅画。”卫青淡淡地说道。
“这凌树华也太霸道了吧,就他能喜欢,别人喜欢就得掐?更何况是个女生喜欢,碍他什么事儿?这人真是入了魔了都!”阿明在为蓝楠抱不平。
“她说,她是单纯地喜欢!”卫青只是将蓝楠的话复述了一遍,并没有表态自己信不信。
“那,刚才你没有对蓝楠说出那幅画的来历吧?”阿明问道。
“你觉得呢?”卫青并没有直接回答。
“你撒谎了?”阿明笑道?
“我没有撒谎,但我也没有说出真相的理由。”卫青卖了关子。
“卫老师,您真行!不如开一门课,就叫做‘说话的艺术’如何?”阿明是对卫青在为人处世上是真的服气。
“你这提议不错,作为一门选修课也可以哈!”卫青点头说道。
“诶,你别说,咱们涟漪私大的艺术学院是越来越厉害了啊,整体水平都比我们那会儿高出好几个等级。”阿明突然转换了话题,满心欢喜地说道。
“你的鉴赏水平也让我刮目相看呀!”卫青回应道。
“说到书画鉴赏,树华才是真正的行家。”阿明的神态突然严肃起来。
“对喔,听说你那个画廊,他也是股东?”卫青向阿明投去了等待确认的目光。
“树华当初借了点钱给我,后来,我觉得有搞头,就直接把借款当成了投资款了。有钱兄弟俩一起赚嘛!”说到这里,阿明一脸得意地说道。
“其实我上个月也去了一趟你的那个画廊,的确还可以。我觉得,与其是你让他投资的,倒不如说是树华主动投资的!”说到这里,卫青竟意味深长地看着阿明的脸。
“你什么意思……”阿明边说边用手张开虎口撑着下巴,突然想起什么,接着说道:“你是说他故意不要我还钱,等我有赚头的时候,自己良心发现,将画廊收入也算他一份?”
卫青优雅地喝着一杯红酒,并没有接话。
“可是这样说也不怎么合理呀,因为画廊刚开那半年都是没钱赚的,他才对我说了一句‘就当投资,不还也罢’,他又怎么料到我后来能转亏为盈呢?”阿明尝试缕清事情的真相。
“那叔公又是怎样找上你的呢?”卫青意有所指的说道。
“你是说,叔公其实是树华介绍的,他是利用叔公盘活我那个画廊的?”阿明如梦初醒。
“‘利用’倒说不上,反正叔公不找你也会找别的画廊。树华这是在帮你也是在帮他自己,你忘记啦?他曾经的梦想也是开一间画廊。”
“他的钱应该够开一百间画廊还很富余吧!”阿明用夸张的语气说道。
“涟漪私大讲师的工资虽然不是很高,但整体年薪在国内还是很有竞争力的,树华回国后到九个月前的工资加上一些短期投资的收益,也攒了一百万左右!”
“哇,原来在大学当个老师有那么高工资呀!诶,不对,你怎么知道他借给我的就是一百万?”阿明感叹到一半才反应过来。
“真的全拿来投啦?”卫青表情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讶。
“切……不就区区一百万嘛!对于偌大的世权集团来说,真是九牛一毛!”阿明不以为然。
“都说了,这一百万是他自己的积蓄。还有,你想想,当初他为什么要读涟漪私大?”卫青提醒道。
“我知道,因为涟漪私大提供全额奖学金,就连后来去新西兰读研也是全额奖学金。跟他这么多年兄弟,难道我还不晓得他那炸裂宇宙的自尊心!”阿明越说越酸。
“所以说呀,这一百万可是他的全副身家!”卫青边说边点点头。
“是是是,他全副身家都压我身上了!”阿明没好气地说道。接着阿明又转换了话题:“说说你吧,你的那桩婚事,现在是什么个情况?难道就这么一直耗着?”
“没事儿,反正我还年轻!”卫青豁然地回答道。
“还真打算一直这么耗着!”阿明一副等着看戏的表情说道。
阿明和卫青结束谈话后就各自回家了,一夜无话,转眼又到周一。
“你说谁来了?”凌树华接到这通电话后,眼都瞪大了。
“在哪里?好!我马上过去!”凌树华是少有地激动。
在书画社的接待室里,除了卫青和阿明,还坐着一位老人家。这位老人家,虽然头发全白,但是脸色红润,中气十足,说话的声音洪亮到离着几十米远都能听见。
“叔公?”凌树华气喘吁吁地赶到。
听见来人,接待室内的三人不约而同地朝门的方向看了过去。
“您什么时候到的?之前怎么没听说您要来呢?”凌树华对面前的这位叔公表现得十分关切。
“我来还要向你汇报呀?”老人家瞥了一眼凌树华后就自顾自地端起了跟前的茶杯,津津有味地品了起来,转头就看着卫青说道;“青儿,这茶还挺香的,这茶叶下次给我留一些。”
“好的,遵命!”卫青向老人家卖了乖。
此时凌树华已经坐在了叔公身旁的沙发上,看着老人家慢悠悠地动作,伺机插话。
“叔公,您不是在美国吗?怎么回来也没跟我说一声?”凌树华焦急的问道。
“我回国还要你允许?你是海关呐?”老人家直接把凌树华的话呛了回去。
“可是您的身体……”凌树华终于说出了焦急的原因。
“我的身体强壮着呢!不信你让我抽一巴掌,看痛不痛?”叔公对着凌树华说话时,毫不留情面。
“对,叔公身体强壮着呢!”阿明在一旁附和着。
阿明话音刚落,就惹来凌树华怒目一瞪。
“我早听说了画展的事情,本也想过来一饱眼福的,只是上周遇到点儿事,就耽误了。那天我还给阿明打了通电话,说如果我赶不及,就让他帮忙挑一些。开展第一天,我就被他传过来的照片惊艳到了,当下决定飞回来,谁料航班延误了,今天上午才到。”叔公说话的时候,三个小辈在一旁认真听着。接着,叔公转头看着卫青继续说道:“虽然错过了画展,但我能到藏画室去看看吗?该不会好画都被挑没了吧?”
“别担心,叔公,好画都给您留着呢!”阿明抢在卫青之前就回应道。
“那咱们还等什么,走吧!”一听到阿明的话,老人家立刻就乐了起来。
书画室的藏画室内横七竖八地摆放着昨晚从会展里运回来的画。
“叔公,昨晚刚撤回来,还没来得及整理,里头有些乱。请您注意脚下哈!”刚进藏画室门,卫青就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无碍,无碍。”叔公摆了摆手说道,接着他让阿明帮他把几幅他感兴趣的都挂起来,方便他好好欣赏。
叔公在卫青和阿明的伺候下,十分开怀。然而,在一旁的凌树华则心不在焉,眼睛四处张望。凌树华的举动被卫青留意到了,她情不自禁地偷偷笑了一下,偏偏就开了这么一个小差,就被叔公逮到了。
“青儿啊,有什么那么乐呢?说出来让叔公也乐一乐?”老人家忽然说道。
“您那侄孙跟咱们呀,可不在一个频道上!”虽然没有直接点名,但在场的人都知道,卫青说的是凌树华。
“那我的侄孙,你是在哪个频道上呢?”由于觉得凌树华没有专心陪自己,老人家略带不满地问道。
“他呀,在找一幅《荷畔佳人》!”卫青神神秘秘地说道。
“《荷畔佳人》?”叔公重复了这四个字。
被卫青戳穿,凌树华心里多少有点尴尬,但脸上却装出若无其事的表情。
“有意思……青儿呀,这幅《荷畔佳人》能找出来让老头子我开开眼吗?”叔公要求道。
“叔公开到口,一定没问题,换别人就不好说咯!”阿明话中有话地替卫青回答道。
凌树华知道,阿明这是在为蓝楠抱不平,于是并没有正面回应。
“阿明,那幅画在你身后的过道上,单独放在消防门的旁边,有一块白布盖着的就是了。”卫青对阿明说道。
阿明顺着卫青的指示把画取了过来,并挂在藏画室里便于赏画的一面墙上。
在叔公徐徐靠近的过程中,阿明就开始介绍起来:“这是一副工笔水墨仕女图,画面乍一看是铺天盖地的绿,实则自远而近、由深到浅,朱砂红的拱桥围栏和只露出一角的亭阁与周围的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画中成片地荷花娇嫩欲滴,层次分明,模糊的、清晰地交相辉映,最特别的是伫立在桥上的少女,一身纯白的衣裙上没有一点装饰……”
老人家靠近后,定睛一看,突然感到头顶的皮肤一阵酥麻,身体也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
“叔公,您怎么样?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凌树疾步向前抱住叔公的双臂。
“我没事。”叔公轻轻地剥开凌树华的手,继续说道:“画中少女的眼神十分奇怪,无论您站在哪个角度,她都像在盯着您看,少女的神情也是,似乎看不出她到底是喜是哀……
“你心情好的时候看,她是喜的,不好的时候,是哀的。”叔公的话还没说完,凌树华就补充道。
“水墨画中能画出这般神态的,在国内也就寥寥几人。”叔公按耐住心中的激动,缓缓地说道。
“叔公,这些人您都认识?”凌树华的声音也出现的起伏。
叔公微微地点了点头:“其中有一位还是我和你爷爷的故人。”说着便向凌树华投去了一个眼神。
叔公的话让在场的卫青和阿明也感到十分惊讶。
“叔公,冒昧地问一句,这些人都还健在?”由于问题比较敏感,阿明发问时也是战战兢兢的。
“确实有两位大家已经离世了。”怀着对逝者的尊重,叔公说话时也是一脸严肃。
“敢问叔公,这两位大家享年多少岁呀?”虽然问话的是阿明,但其实最想知道的是凌树华。
“嗯……”叔公轻轻抬起了头想了一会儿,身边的三个后辈都伸着脑袋竖起了耳朵,等着老人家再次开口。
“一位享年四十五左右,另外一位,年轻一些……”叔公突然停顿了一下。
当听到“年轻一些”的时候,凌树华的心头突然一紧,喉咙一咽,连呼吸都都屏住了。同样屏住呼吸的还有一旁的卫青和阿明。
叔公继续说道“大概四十吧。”
“四十”这两个字一出,三个后辈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更大的问号。
“除了您认识的这些人,还会有其他人能画出这效果来吗?”这回轮到卫青发问了。
“我老了,长江后浪推前浪,现在的年轻人能做到何等程度,我这个老头子也无法估量哟!”叔公感叹道。
“就拿这幅画来说吧,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造诣,实属难得,无论是从技巧上还是意境上分析,都能看出这个作画者不仅有深厚的功底,在表现力上也很有自己的一套风格。青儿,我想看看他的其他画作,这里有吗?”眼前的这幅画令叔公大为折服,他渴望更加了解这个作画的人。凌树华第一次见到这幅画时的心情与叔公此刻的是一模一样,年轻气盛的凌树华那种焦灼的心情,自然更加强烈。
“据我所知,这是作画者唯一的作品。”卫青无奈地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我绝对不相信!”叔公坚决地说道。
“我也不信,但真的没有。”阿明认同的叔公的意见,也肯定了卫青的说法。
“那可否和作画的人沟通一下,这画卖给我如何?”叔公道出了令现场三人最尴尬的话。
一听到叔公想买了这幅画,凌树华突然就着急了,就在他将要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卫青及时传了一个眼神给他,然后说道:“叔公,是这样的,创作这幅画的人很特别,我们是不能卖的,您要真喜欢,可以多来咱们书画社,您什么时候想看,我都给您挂起来,如何?”
“如果这样您还不满意,我赶紧给您去物色类似风格的画作,保您满意!”阿明名为帮腔实则是在张罗着自己的生意。
“你们都这样说了,我还能怎么着!不过我始终想不明白,有这般功底的人,居然只有一幅作品,真是太不寻常了!”说完,叔公再一次靠近那幅画,目光不舍地在画面上缓缓扫过。
“咦,这里虽然没有落款,但却有个印章。这个印章我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叔公说到第二句话的时候,抬起头闭上眼苦想了一会儿。
在场的人一听,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惊讶且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聚集在了那个小小的方形章印上。
此时,内心最为澎湃的莫过于凌树华了,虽然这幅图他从左到右从上到下都看过无数遍,但由于那个印章着实有点小,而且可能是当初没有盖好的缘故,显得特别浅,要不是叔公今天提起,他可能永远会忽略这个细节。于是凌树华着急地问道:“叔公,您真的见过这个印章?”
“一时半会儿,我真的想不起来。”叔公已经很使劲了,但还是无法回忆出到底在哪里看到过。
“叔公,您回去后好好想想,想到以后就给我电话。”碍于叔公的身体状况,凌树华并没有强人所难。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命令我了?哼,小崽子!”叔公当场对凌树华训斥道。
“叔公,别生气,咱们不要理他!”阿明附和道。
当天夜里,凌树华又再次来到涟漪私大东门南侧的花园里。今夜的荷池并不寂寥,亭阁内、荷池边都隐隐约约能见到几对情侣的身影。凌树华只身站在拱桥中央,他两手插在裤兜里,笔直地挺立在围栏前,他的眼睛虽凝视着池中一朵缺瓣的荷花,但是脑海中却播放着八年前的一段对话。
“你就是那幅画的主人?”凌树华问道。
“你谁呀?”女生本来是一副不耐烦的表情,但转头看到凌树华那一刻,连声音也放轻了。
“我喜欢你的那幅画?”凌树华一脸严肃地说道。
“我还以为你说,你喜欢我呢!”女生挑逗地说道。
“多少钱,你开个价?”凌树华还是一副严肃的表情。
凌树华一说完,女生吓得整个人向后退了一大步,同时双手交叉互在胸前,双眼一瞪,说道:“看在你长得帅的份上,我才没喊‘变态’!”
“我问的是画,不是人!”凌树华一脸淡定地说道。
“那破玩意儿,还能卖钱?”女生一脸不屑地说道。
“高傲的作画者我倒听说不少,但像你这样完全不把自己的作品看在眼里的,我还真是闻所未闻。”凌树华回应道。
“你真喜欢?”女生半眯着双眼盯着凌树华说道。
“是的。”凌树华干脆地回答道。
“拿手机来。”女生边说边张开一只手的手掌摆到凌树华面前。
“要手机干嘛?”凌树华警惕道。
“不给拉倒!”说完,女生转身就准备离去。
“给!”凌树华担心这次的交易就这样告吹,虽然不知道面前的这个女生葫芦里面卖什么药,但也只好先顺从。
女生在凌树华的手机上拨了一通电话后,就把手机还给了凌树华,同时说道:“存起来吧,我叫林迪,我想好价钱以后再给你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