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臻坐在监控器前的椅子上，沉默地看着监控镜头里的世界。
曾经即使无人也能显出几分生机的街头，此刻却变得无比萧瑟，在寒风吹动的枯萎枝丫之间，除了撞毁在路边的车辆，与一片狼藉的街道，只剩下无数蹒跚的丧尸在四处游荡，再不见半点活人的痕迹。
就这样看了一会儿，杜臻便感觉到了一股难言的压抑，这是一种身处黑暗，仿佛永远见不到曙光的孤寂与无力。
是啊，看到自己曾经奋斗生活的世界在短短一瞬间变成了丧尸横行的鬼蜮，作为幸存者无论是谁都会产生这种类似的情感。
轻轻叹了口气，杜臻随即便感受到身后有人靠近，转过头，看到了披散着头发走来的张晨悦。
“还不睡？”
“嗯，睡不着，出来透透气，你呢。”
“我也是。”
“嗯。”
在一通废话之后，两个各怀着心事的人便陷入了无话可说的境地。
就这样相顾无言了许久，杜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道：“那陪我走走吧。”
张晨悦点点头：“好。”
于是，杜臻走在前面，张晨悦跟在后头，就这样无声地穿过一排排货架，走向北边的设备区。
张晨悦看着身前这个熟悉的背影，几次张开嘴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都犹豫着没有说出口。
就在她欲言又止之际，走在前面的杜臻虽然没有回过头，但却好像读懂了佳人的疑虑，停下脚步，开口道：“纹身男的事情，只是一个意外。”
“啊？”女人先是一惊，但又陷入了沉默。
转过头，他的目光注视着女人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晨悦，你要相信我，我一开始没有想要除掉他的心思，和老何商量逼他去做诱饵，只是想要收拢这个不安分的家伙，我真的，只是想让大家都能安全地活下来。”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他身上有刀，对吧。”张晨悦低垂着头，目光盯着自己的鞋尖，仿佛那里有着什么有趣的东西。
杜臻点了点头：“对，包括他在后厨把他女伴推向尸口这件事我都看在了眼里，所以觉得任由他那样会威胁到所有人，这才......”
张晨悦抬起头，身体微微前倾，深深地望着杜臻的眼睛，好似想要彻底看清这个男人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就这样端详了许久，张晨悦展颜一笑道：“杜臻，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无论是以前还是以后，都不会成为一个坏人。”
杜臻一愣，为了能说服张晨悦相信自己的用意，他其实在心底里准备好了许多或煽情，或大义凛然的说辞，却没想到会如此轻易过关。
“不用这么紧张嘛，我又不是什么圣母，在这种时候还要求你不能耍心机，耍手段的。”
“你就这么信任我不会害你啊？”
“那肯定的啊，谁让你是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大英雄，我不相信你，能相信谁呢！”
“那你就没想过，那件事也是我预先跟别人串通好的吗？”
“你会吗？”张晨悦微笑着歪了歪头，语气轻快地说道，“从见到你这家伙的第一天开始，我就知道你就是个惫懒无比的家伙，明明这么聪明，却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无论是业绩也好，职位也罢，始终在那边不争不抢的，不然我这个业务组长的位置怎么也应该是你的，所以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做这种事情。”
“那万一是我太在乎你，太想和你在一起了呢。”
“呜。”被杜臻突如其来的表白呛了一下，张晨悦的脸色顿时变得通红，边咳嗽便大声说道，“你...你又在说什么胡话，我先回去睡了，你也记得早点休息。”
看着对方逐渐远去的背影，杜臻无声地叹息了一声，也没有心思继续再在仓库内晃悠，随意扫了眼周围的物资箱，便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上午，被饥饿唤醒的杜臻打着哈欠从被窝里钻出，老实说，对于早已习惯了柔软床垫的现代人，睡在梆硬的钢丝床上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杜臻揉着肚子慢悠悠地挪向仓库内内置的公共洗手间。
走到厕所门口，恰好遇上了一早就起来的老何，杜臻点了点头，冲老何打了声招呼：“哟，老何，起这么早啊。”
“年纪大了，睡不长久。”不知为何，老何见了杜臻就好似老鼠见了猫一般，悻悻地打了声招呼，便匆匆走开。
看着老何远去的背影，回想起昨晚进入仓库时老何那一系列违背常理的操作，杜臻终于想起自己到底遗漏了什么：老何这么一个火锅店的店老板，怎么会有应急仓库的高级权限卡！
想通之后，杜臻不禁暗骂一声：“这些该死的老鼠！”
......
“啪嗒！”
随着赵金从货架上又扔下一个空箱子，除了老何以外的其他人脸色都变得愈发难看了几分，而老何呢，早就表现出了一副认命的表情，缩在最后面，有一根没一根地抽着烟。
当杜臻意识到仓库里蕴藏着的猫腻后，匆匆赶回休息区，集合起所有幸存者，一箱箱地清点起了仓库里面的物资。
最开始倒还好，外层货架上的物资箱每箱都很沉，里面的物资也都完全是符合官方设定的标准，但一到了里面，物资箱就开始出现了成批成批地缺额，空箱率甚至到达了90%以上，很多箱子里甚至就连避震用的的塑料泡沫都被人拿了个一干二净。
值得一提的是，这里说的90%空箱率是指整体上的空箱率，而如果具体到某类物资，除了被服区内屯有的大量帐篷基本没有被动过以外，其他几乎所有类别的物资全都只剩下了最外面的几箱。
而缺额最夸张的就要数食品区与药瓶区的物资箱，这两个最重要的区域里面甚至就连最外层的物资箱里也只有最上面一层是符合标准的应急药品和食物，底下竟然全是用来充数的砖块！！
“我尼玛！”幸存者中的一个胖子一把拽住老何的衣领，凶神恶煞地问道，“这tm到底是什么情况。”
“胖子，你先放他下来，让他好好说。”
对于已经被众人推举为临时首领的杜臻，外号叫胖子的王磊还是很尊敬的，听到杜臻的命令便立刻松开了老何。
分开人群，杜臻走到老何身前，道：“这里面，也有你的一份？”
老何默默地深吸了一口烟，在肺里过了几圈，将烟喷出后，主动交代道：“是，作为黑市交易的中间人，这里出去的每一笔交易我都有25%的抽成。”
随着老何的讲述，众人才明白，这件事情说穿了并没有多复杂，其实就是最原始供求关系。
众所周知，临安府的老城区里面黑着不知道有多少在其他地方活不下去的人口，他们这些黑市商人做的就是这些人的买卖。
毕竟这些人没有明面上的身份，也没有什么正当的职业，但这些人也要活下去，也要吃饭，自然就需要大量廉价的食品供给。
而恰好，东港城的这间秘密仓库里面又正好囤积着这么一大批空闲的物资。
更重要的是，这处应急仓库虽然明面上是帝国应急储备体系中的一环，但由于老城区并未被纳入城市之光的统一管理体系，所以这间仓库的实际控制权属于东港城自己，这就给了老何他们钻空子的机会。
试问，面对这种风险低，收益高——基本上可以说是无本万利——的巨大诱惑，这个世上又有几个人能不心动呢？
所以东港城内部日常管理应急仓库的主管面对金钱的诱惑，自然便打起了黑市买卖的交易，于是便联系上了老何这个老城区的地头蛇，利用他在老城区地界上的黑市人脉，干起了倒卖仓库物资的无本买卖。
最开始的时候，他们还算谨慎，动作也很小，只敢以次充好，或者拿本该销毁的过期物资过来偷梁换柱。
但随着这样的无本买卖干了好多年也不见有人查处，这群家伙的胆子便变得越来越大，事情做的也越来越明目张胆，最后干脆成箱成箱地搬空仓库里的各种物资，只留下外面的物资箱，放在货架上充充门面。
朱潜听完，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们怎么敢！难道上面的人就从来没注意到吗？”
老何吸了口烟，嘿嘿一笑，却没有答话。
上面的人自然是不可能不知道的，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这些人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老何他们的黑市买卖是怎么也不可能持续这么多年的。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毕竟老城区多黑户这种事情是大家心知肚明的，只是一直没有出什么大问题，上面才都装作没看见。
而为了保住这层脆弱的窗户纸——没人饿死——老城区的大小官僚们每年可没少花心思，你说，如果你是管理这块的官僚，在你焦头烂额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突然有一天，有人开始在暗地里出售大量廉价但可靠的生活物资，就算是知道来路不正，你会去严打吗？
可能有部分十分具有责任心的人绝不会向任何黑恶势力低头，但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更多的是只关心自己屁股的家伙，所以这些人自觉或者自觉地就便成为了老何这样的黑市商人的天然保护伞。
而且这里面的事情水很深，有些事大家都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所以即使到了现在，老何也只是点到为止，不敢把里面的事情讲的太过明白。
经过半个多小时的清点，全员行动的幸存者们终于清点完了仓库里的剩余物资。
还好，虽然这里的物资箱十空八九，但这里的幸存者数量也少，从仓库里找到的5箱压缩饼干，3箱脱水蔬菜，2箱各色罐头，外加十来桶饮用水，省着点用怎么也够他们在这里坚持个十天半个月。
幸存者们现在就只期待帝国方面的救援力量能在他们物资耗尽之前，尽快过来拯救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