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我正琢磨那符的事，忽然听见老爷子喊我。我这边见老爷子问我，再想起早上跟我说的让我跟着那话，看着有考我之意，便开口问道：“爷爷，这世间有鬼么？”
老爷子没有正面答我，反问我道：“你觉得呢？”我一听，这绝对是要考我的意思呀。便答道：“鬼由心生，鬼就是人心中一股念，一段因果，因贪念因果而生。因果了了，鬼便也就散了。因果若一直在，鬼便存在。”老爷子听完我的回答，似乎很是高兴，抚掌开怀大笑起来。
“答得好！答得好！”连叹了两声。老爷子又道：“对啊，鬼就是人心中一股气，一段因果，因果在，善的因果到也罢，若是恶的因果，鬼邪便生，说到底，还是人心作祟，贪欲作祟啊。因果一了，鬼也便散了，或去投胎、或去修行，便也不能再称作鬼了。”
“所以爷爷你让王副局长去把事了了，也正是为了了了这段因果。可那鬼既然因因果而存在，那是否会害人？”我紧跟着问了老爷子一句。
老爷子看了看我，道：“分两种，一种是死去后有未了事，徘徊人间只为了结因果，或许会为恶，但却多以因果牵连者内心的亏欠恐惧为突破点，迷惑其心性，虽说会害人体魄，却也应了因果，不算刻意害人，了了因果，便也就散了。另外一种，因因果而生，却中途滋生贪嗔痴念，不断滋生因果，最终闹得因果不散，为恶不断，便就由鬼司或者术法中人拿了，去受十八层地狱之苦。”
“这世间真有十八层地狱？”我诧异地问老爷子道。
“为何没有？要说这地府、十八层地狱，从人心中想着的时候就存在，建国后破四旧诸鬼神凋敝，这地府、十八层地狱便淡出人们视线，可淡出并不代表没有了。尤其是这些年，人的贪欲愈来愈多，却越发没有了敬畏，诸多因果因此而生，世间邪妄更是从人心纷纷滋生出来。说到底，不论是地府、十八层地狱，还是鬼神，都是从人心中滋生出来。你害怕，它便有了，你贪念一生，它便生成了。但不论是鬼还是邪神，它都无法作用于现实，只能迷惑人心，通过人去实现它们的目的。哪怕是你身后的那尊正神，它就算手段通天地，它也无法作用于现实的，唯有通过人的手，才能实现他的目的。”
“对吧，死神冕下？”说着老爷子竟朝我身侧拱手开口说道。
“不错。”我一转头，可不是，不知道何时，向来只在梦中出现的死神竟然翘着二郎腿坐在我的身旁，看着我家老爷子缓缓答道。“令孙与常人不同，我一见便觉有缘。而今人心贪欲横行，无敬无畏，因果孽报，也终将报应在自己身上，若不及时制止，人必将置自身于毁灭的危险之中，人若灭了，我也就不存在了。所以我才来了。”
可他这一出来，可给我吓个不轻，感情我和老爷子撑脸皮掰扯的那些竟然全是真的，且死神说的正气凛然，似乎连老爷子也深以为然，不断点头，看死神的目光由之前那种对鬼神的尊敬更是对了一分由衷的敬佩。可，难道老爷子就看不出那货长着和他孙子一模一样的脸么。
没来得及去计较这些，我想起那晚死神说我家祖上有仙根，当时问他他却是不说，让我问我爷爷。此刻，我便开口问老爷子道：“爷爷，我家祖上到底是什么仙？这货之前说我家祖上有仙根，却不知是什么仙？”我伸手指着死神向我爷爷问道。
这话一问，老爷子立马目瞪口呆起来，却不是因为我问祖上有什么仙，却是因为我伸手指着他口中的死神冕下说那货。可他转眼一看他心目中的死神冕下似乎也对我的无理并不在意或者说似乎早已习以为常，也就没有去计较下去，只他嘴角那不经意的浅笑似乎让人看出他对这情况有些得意。
听我问道祖上仙根，老爷子立马神色肃穆起来，答道：“我们祖上曾是这一府之城隍，掌管阴司这一府之地界。只因建国后，破四旧，祖上把人马散了，也慢慢亦淡出了视线。”
我后来一了解，这城隍可是阴司重臣，都城隍为省级行政区所奉祀，相当于阳间的巡抚，也就是现在的省长，府城隍相当于阳间的知府，也就是现在的市长，县城隍相当于阳间的县令，也就是现在的县长。我们家这位先祖，曾是这一府之城隍，而当年，我们这地可是省治所在，这可相当于省会城市的市长啊。这绝对是一方大员啊。古代教人做官的黄六鸿《福惠全书》写道，新县官莅境：“于上任前一日，或前三日至城隍庙斋宿”，以便在梦中请教境内是否有悬而未决的冤案。城隍这一神位在当地百姓心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那爷爷您有的这些手段，也是祖上传下来的么？”我紧接着问道。
“嗯，那是自然。虽说祖上把人马散了，但总归仙根未断，按祖上留下来的一些法门，虽不至于同祖上风光，却也能通晓一些手段，知阴阳，断因果。听说地府那边酆都大帝开始重新招募人马，我家老祖也去了，估计不久后也会回来重建班子，不知死神冕下可曾听闻此事。”老爷子回答完我的问题，却是转头向死神问道。
“听说了。沉寂了这么多年，想来他们也是急了。这世道人心乱了，人处于危墙之下而不自知，再不整治整治，终有天，人给自己给毁了，他们这些神也就跟着不存在了。这一点，他们倒和我想到一块了。‘死神笑了笑，说道，听他的语气，似乎对那酆都大帝并不感冒。
我在一边听着，也不怎么插得上话。他们说人把自己毁了，这些神也就不存在了，我能理解，神由人心而生，就像当年破四旧，除了死神，其他神还不是一一消失在人心，可不就不存在了。可听死神说道世道人心乱了，人处于危墙之下而不自知，我似乎抓到些什么，为什么这世上这么多人，单单死神那货就找到我了，而且出现时还神情专注地盯着我的电脑。感情那货是因为看到我那段常人眼中有些荒诞的文字，才跟我来的。再结合爷爷所说，纵然是死神这种大拿，也无法直接作用于人，需要通过人的手来实现自己的目的，我便明白这货是跟上我了。
就这样，一问一答间，我几乎给自己的世界观来了次彻头彻尾地洗脑，当然说出去，别人肯定把我当神经病，可我才没那么神经病给出去大声嚷嚷，然后被人当成疯子抓进精神病院。
当然，现代医学解释，这些超现实的场景，并非人真正看到，而是人的意识发生分裂，让人以为自己看到，我本来以为自己也属于这种情况，差点去挂了精神科医生的号。
直到那一天，老爷子神秘叨叨地拿了朱笔在我脑门画了道符，却未见其蘸朱砂，只蘸了清水，便见脑门上一笔笔如朱砂似的符显现出来，随后又渐渐隐去，只见他边画边念叨：“无上尊师急急如律令，天眼开”，再睁眼时，我的世界开始呈现出另外一种模样。也就是说，我可以看到非人了，也就是鬼，当然还有一些道行不够，无法在我面前隐身的神。
说来吓人，老爷子说道，这世间，几类人可以看到非人，一类是病人或者天生身子虚的人，再者就是走夜路猛回头扑灭肩头灯的人，自身火力低，会看见非人，一类就是我这种天生天眼的人，但天眼开启也需要因缘，要么是时机到了，由术法深厚之人画符开启，要么就是偶然巧合开启，但一般偶然开启天眼的人，大多没有心理准备，开启后，看到诸多怪象，要么疯了，要么被人当做疯子。此外，就是通过符箓，也可以使人短时间内可以看到鬼魂。所以，天眼也是不能随便开的。
至于为什么老爷子能给我开，一则朱笔是祖上留下来的神物，纵然老爷子术法未至极境，用它来给我开个天眼是绝对小儿科了，至于说怕我会受不了，老爷子的话很强悍：“收鬼魂的祖宗就跟在你身边，你怕个鬼？”说完还鄙视地看了我一眼，我转头看了看那闭着眼躺在躺椅上那货，不禁愁道：可我这不还没见过鬼么？
却不知是不是心有所想，砰砰砰，只听见外面一阵敲门声。老爷子打开门后却见之前村口烧纸的那老头拿着东西来到我家，见着老爷子就拜：“谢谢老神仙搭救！还了我儿一个公道！”我这定睛一看，怎么后面还跟着一个人，不对，一个鬼，那鬼没有先拜我家老爷子，却是朝我这边一看，深深地拜了下来。
我正摸不着头脑，死神那货却开口道：“此间因果已了，你还是去地府投胎吧。”那鬼，也就是老人儿子的鬼魂深深看了老人一眼，跪地拜了一拜，又朝我家老爷子一拜，最后竟朝死神袖口飞去。后来一问，才知道，他那袖口，可直通地府六道轮回，当然若是恶鬼，他便送他去十八层地狱。老人看着儿子终去投胎，久久凝视，终朝我这边拜了一拜，我当然知道他拜的是死神，谢他当时允他儿子了结因果。
随后，老人默然离去，但我却读出了他离去身影中的解脱，是啊，儿子的冤屈终于得到了伸报。次日早上，我和老爷子看早间新闻：副县长李某、县公安局长陈某因严重违纪被纪委立案调查，某某地产公司项目部负责人严某等涉嫌故意杀人罪，已被公安机关逮捕调查，某镇镇长、派出所所长涉嫌伪造证据隐瞒犯罪事实、包庇罪犯，立案调查，县公安局副局长王某在此案中有重大立功表现，经县长提名并由县人大常委会任命王某暂代公安局局长一职。
听到这，我不禁对老爷子内心更多了一分敬佩，而老爷子脸上那一副我早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让我更是对其敬佩的五体投地。
而我身后的死神，亦露出了笑意。是啊，他跟着我，不就是为了使人心敬畏，还世间清明么。想罢，我身上突然多了某种使命感，我抬头看了眼身侧，发现那家伙也正这样看着我。第一次，我觉得死神那货也是蛮可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