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冷的彻骨,每每下雪时才会收敛些寒气,越野车缓慢的穿行在鹅毛大雪中,又一次的转到了澄湖堤旁,明明在向前行驶几公里就能到酒店,可他硬是开着车在环路上绕了不下五圈儿,最后再一次的停在了这地方。
宋之洛坐在副驾驶位上头昏昏沉沉,睡梦中不禁冷的打了个寒战,此时已经是半夜十一点多了,雪势渐小,可路上的车依然寥寥无几。
睁开眼,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周围,车里?自己竟然在一辆不认识的车里醒来!迅速的检查了一下衣服和随身物品,这才放心的松了口气,车里很冷,冷的让人牙齿都开始打颤,她搓了搓凉凉的指尖,才注意到身上盖着一件黑色的男士毛呢大衣,衣服上有薄薄的烟草味夹杂着乌木素淡绵远的清香,这味道顿时令她回过了神,太熟悉了,因为以前总能在一个人身上嗅到这种香气,久而久之便令她着了迷。
林绎
一个令她在记忆中永远也抹不掉的人,就像身上的一道疤,深刻在皮肉,渗透至骨髓,不疼不痒,又叫人不能不在意。
终究是小看了他,本应该猜到,以他的本事在短短的三年内别说给自己换辆越野车,就是换套房子也该是绰绰有余的。
虽然林绎对待女人的态度五花八门,但对待事业却是专一到兢兢业业,他从不会将私人感情和工作混为一谈,可以说他是个敬业的人,但绝不可以说他是个敬业的好人,即便他是一名律师,但也未必就真时刻代表着正义。
放下手中的大衣,她胃里又开始翻腾了起来,捂住嘴,平复了一下,便打开车门想出去透透气。
离车两三步远的湖堤旁,林绎正叼着烟,双肘拄在石栏杆上看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的肩膀和头发上落了一层白白的雪,脚下的烟头也有七八根。
看着他的背影,宋之洛心中突然升起一阵莫名的情感,不知是冰天雪地的渲染,还是自己喝多了大脑失灵,竟然觉得他略显疲惫的背影是那么的温柔,仿佛只要他回头向你一伸手,马上就会有白马王子的戏码上演一般,显得如此梦幻。
风卷着细碎的雪,刮在脸上生疼生疼的,她迷了心窍一般竟然朝着林绎慢慢的走了过去。
“你,在外面站了多久了?”她看向远处忽明忽暗的路灯,还是不禁问出了口。
林绎刚刚并没注意到她下了车,回头看着她穿着单薄的外套站在雪里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扔了手中的半根烟,根本没有理会她的提问,就回身去取车里的大衣,而后硬生生的给她披上了。
“你为什么没把大衣披上?就这么鄙夷么?”他伸出手指在宋之洛的脑门轻轻地弹了一下,并不用力,反而故意的在额头处多停留了片刻。
昏黄的路灯打出的散光将他们圈了起来,宋之洛盯盯的看着林绎被灯光照亮脸。
这么多年,她才发现,自己竟从没有一刻认真的看过他的脸,不论是浓密的睫羽,高挺的鼻梁,还是暗红的薄唇,净白的皮肤,都通通掩埋在了那双深邃暗沉的眼睛里,这男人拥有着所有俊朗的特质,却没有半分俊朗该有的样子。
成熟内敛的气质,说好听点是绅士,说不好听点就是冷酷自负,一个男人已经成熟到能将情绪掌控到收放自如的程度之后,即便是你指着鼻子骂他,伸手打他,也不会在他的眼中看到一丝丝的愤怒或是惶恐,保不齐他还会对你笑,而后绅士的对你点点头,若无其事的转身离开,仅此而已。
那对于这样的人,哪一刻才是真正的他呢?
“干嘛这样盯着我?脸上有东西么?”林绎用手擦了擦自己的脸,只有冰冷的寒气。
“这么多年,你从来没有这样的看过我。”他淡然的声音中略带伤感。
“难道你终于发现我的魅力所在了?”他温柔的微笑着朝宋之洛张开了怀抱,作势要拥抱她。
“别自恋了,少来!”宋之洛打开他的手转头看向了远处。
林绎面无表情的放下了悬着的双臂,这么久了,她还是做不到能熟络自然的和他相处。
“其实,一直想告诉你,我觉得有四个字和你很相配。”
“哦?哪四个?说来听听!”难得两人能如此心平气和的说话,林绎倚着石栏杆饶有兴趣的看着她,而后却听她咬牙切齿的说出了四个字。
“斯文败类!”
“哈哈哈……。”果然,他们之间不会存在什么心平气和这一说,林绎终于绷不住大笑了起来,她是有多厌恶,才会用这样的词语去形容一个一直喜欢她的人啊。
“你是有多狠心,嗯?自私的胆小鬼,还是那么差劲,本以为这么久没见,我们之间会有点默契了,哼,看来你也只是学会了更牙尖嘴利而已。”林绎边说边向她靠近。
“你干什么?我只是说了事实而已,你……干嘛!”
“别动,你在动,我不保证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你也知道我是不在乎那些世俗观念的,在外面会不会更刺激……?”
林绎贴着她,将手伸进了大衣里死死的箍着她的腰,让人动弹不得,宋之洛的脸被迫贴着他的胸膛,一阵阵的温热透过衬衫的领口扑到了她脸上,既熟悉又陌生,弄得人手足无措,只想慌乱的挣脱。
“不要再推开我好不好,嗯?”林绎略带沙哑,异常温柔的央求让宋之洛一时语塞。
“这些年,你有想过我吗?”他低沉的嗓音像鬼魅一般蛊惑着人心。
宋之洛手足无措的听着他频率过快的心跳,整个人更是有些发毛,越紧张胃里越翻腾。
“你放开我,快……。”她伸手捂住自己的嘴顿时感到腮帮子一酸,紧接着就呕了出来。
一点儿也没浪费,所有的秽物都吐到了林绎的衬衫和西装上,她推开身前人,又蹲在地上吐了好一会儿才罢休。
“你……你!”林绎气的脸色非常难看,恼怒的撇了她一眼。
她尴尬的擦了擦嘴角理亏的嘟囔,“谁让你不放开我的,活该!”
“呵!你还有理了?”林绎无奈的用手帕擦着衣服上的污秽,不解风情的女人,这已经不知是被她弄脏的第几套衣服了。
“赔给你就是了,我有钱。”她伸手掏出自己鼓鼓的钱包晃了晃。
“呵,看来这几年你也攒了不少嫁妆嘛,那之前被你毁了的几件衣服是不是也得赔给我?”林绎嗤笑着看向她,难得这个视财如命的人会主动提出赔偿,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你少得寸进尺,以前是你活该!”她下意识的捂住了钱包。
“好,说话得算话,我要一套一模一样的才行。”林绎郑重其事的看着她,眼神不容许人有一丝反悔的余地,他深知一套西服的价钱快抵她这样的小白领三个月的工资了,可依旧刁钻的要求必须赔一模一样的。
在如今这社会上,没人能平白无故受你的气,有机会必定会让你付出应有的代价,只是早晚而已,这就是人世的险恶。
“矫情!”宋之洛白了他一眼,将大衣甩给他,气愤的要自己走到酒店去。
林绎被她弄得又气又乐不禁自言自语了一声,“真是败给你了!”
他拍了拍身上的雪,随后驱车和宋之洛并排向酒店的方向缓慢的行去。
他就不信谁能在冰天雪地里有车不坐,有雅兴非得步行好几公里!可一分钟,两分钟……。
直至过了第五个路灯之后他终于忍不住将这个笨蛋逮回到了车里。
“就这么厌烦我?你想冻死自己么?这里离酒店还有好几公里呢!”林绎气恼的看着她,声音都拔高了好几度,变得狠厉起来。
这个笨蛋,从不会委曲求全,她的性子太淡了,生冷倔强的总是能让他火大,还不如睡着的时候显得可爱又容易亲近些。
“冻死也比被你讹死强!”宋之洛小声的嘟囔着,还是心疼自己那两个血汗钱,谁知道坐他的车会不会又被讹车钱。
“你!”林绎被她气乐了,摇头感叹,她这智商别的不行,气人可是真在行。
他边开车,边气恼的单手给自己点燃了一根烟,缓慢的吸着,直至眼底的愠怒消散之后才转头看向了她。
“我讹你?哼!这话我可不爱听,那咱俩就好好说说。”
“起先,是你毁了我衣服,我当然有权索赔啊,再者,是你先提出私了的,我当然又有权利要求你赔偿的额度了,就赔一套同款的衣服,不算过分吧,你说,我怎么讹你了?嗯?”他佯装一脸无辜的表情。
“废话真多!”宋之洛索性扭过头不去看他。
两人斗嘴,她从没占过上风,谁会笨到去和一个律师深究什么赔偿,何况还是这么一个无赖的男人。
林绎撇了她一眼得意的哼笑了两声。
宋之洛闭着眼听着车外的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这个冬天真的太冷了,冷的让人感觉不到一丝丝的温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