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书院的日子过得倒也逍遥。
众师兄在听文、背诵、诗文、执笔、画卷。
白启在花鸟、垂钓、寻虫、谈笑。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早已剔去那网、电之趣,观起了这世间的新乐。
拿只虫子去逗鸟,瞧了鸟儿隔笼焦急不得食是一番乐趣,水边轻坐,拿根鱼竿能打发一个下午时间。
人稀时,他也会在暗中酝握体内的文炁之力,几天下来,御物之术倒是熟练不少,现在的他能用一根牙签穿透一棵如碗口粗细的树身。
这一击足以取掉一条成年人的性命,也算是杀人之技了。
河外。
在远处草地练习武炁的郭子芳收起招式,长剑入鞘,施展御身掠过柳尖,如蜻蜓点水般越过河面而来。
瞧了一眼白启身旁的空篓屡,笑道:“这鱼儿似乎是不愿上你的钩哟!”
一下午时间,一条鱼也没钓上来,倒也真有失面子。
“可能是你在河边修习功法,动静太大,惊了这鱼儿。”
郭子芳提起篓屡,推上轮椅,边走边说:“没上钩也罢,反正钓上来也不想吃,倒不如去厨院那拿现成的。”
人入院,惊鸟飞。
这山间书院的百鸟倒也随了大家的好处,随院角落可见的米粒残渣成了他们的美味,倒也不愁吃喝了。
易恬师兄捉了一彩鸟,此刻正掂量着打趣:“这鸟儿倒不怕人,飞我肩上来了。”
他轻笑一声,当着两人的面飞起身,落房顶放飞了这鸟。
又落下,轻便了许多。
庆宴的那天闹得十分不痛快,几天下来他这御身之术倒是进步不少。
“郭师妹,白师弟,你们的婚期将近,师兄也没什么好东西相送,这把折扇是我随院主去京城时户部尚书刘柏年大人相送,算是我最贵重的东西,送给你们作是纪念吧。”
易恬这个人虽说有那么点爱显摆,却也不是个实在的坏人,看得出来,他那眼神中对郭子芳多少有些喜意,只是没有过分的表现出来。
这书院的其他人又何尝不对郭子芳有想法,要是不然白启也不会遭了这么多人的白眼。
“大师兄,这礼物是贵重了些吧,何况是尚书大人赠予你的,又怎能随意转送呢?”郭子芳本是想拒绝的:“小心今后尚书大人讨回的时候拿不出手,那可麻烦了。”
白启接过他的扇子:“多谢大师兄,收下了。”
易恬笑看两人:“尚书大人又怎会为这区区一把折扇为难于我呢?”
夕阳落。
厨院传来阵阵清香。
“吃饭咯!”
书院弟子众多,这食宿饭菜倒是一样。
做饭的是个胖胖的弟子,他汗滴滑落,高声呼喊着。
噔、噔——
吃饭的钟声响起,四鸟惊飞。
护院的弟子飞速而来,倒不是冲着那菜肴去的的,他面色有些焦急:“大师兄,院外来了一拨歹人,是要闯了进来,护院的师弟快拦不住啦!”
听闻这话,刚端起饭碗还没来得及开口的易恬急忙丢下筷子朝门口跑去。
“传了院主,喊上戊先生!”
郭子芳推着白启刚进院,只见众弟子纷忙奔向院门处。
这倒是奇怪了,这清溪书院虽说不是什么富贵之地,却也是朝中文禁之地,未得令者胆敢入内,轻则乱棍,重则斩首,难不成这些人连命都要不得了?
白启心生好奇,对郭子芳说道:“咱们也去瞧一瞧?”
郭子芳轻点头,拿上手中剑,推着白启便向院门走去。
叫嚷声,冲撞声络绎不绝,像极了闲杂闹市。
那闯山门之人是粗布烂衣、手持器械之徒。
领头的络腮胡,倒像是某山绿林听了这开饭的钟声便要下山抢食。
他轻易挥动两手,便把抵挡他的几名书院弟子掀翻在地,眼神是那么的不屑,啐了一口唾沫:“规矩些,我们只找一人,与你们无相关,谁是白启?”
众人皆看向道旁轮椅上的白启,再看了他身后的郭子芳,谁都不敢出声。
这俩可都是南法司的人,前些日子夏安是何下场他们可都是亲眼见识的,眼下又怎敢乱说话?
白启倒是很想知道这些人为何来寻自己,举手道:“在这,几位好汉是瞧我在这书院吃得清淡,想请我喝酒吗?”
络腮胡提起手中的大刀,走上前来,定眼打量,粗略的口气道:“你就是白启呀,怎么会是个残废?”
白启心不在意,倒是听得身后金属的摩擦声,这些日子以来他对这声音太熟悉了。
郭子芳长剑出鞘,飞身便向那络腮胡击杀而去。
白启看得眼睛都直了,这姑娘绝对是遗传了她爹的脾气,能动手绝对不会叽叽歪歪。
络腮胡吃了一惊,后退几步避让锋芒,倒也不着急还手。
数步相退之后,他总算是没忍耐住,双手举动大刀,朝着劈下的长剑挡去。
两器相遇,火星四起。
郭子芳生生是被震退半截,落到地上好容易才稳住身形,手中长剑还在发出急烈的颤抖。
她心中一惊,动了动拿剑的拇指。
麻木了。
这力道,估计得是在文炁五品以上的修为了。
“丫头,没你的事。”
络腮胡收了大刀,又朝白启走上来,单膝下跪,双手握刀抱拳:“白公子,以后俺们这些人就听你调遣了。”
这下倒是真把白启给惊得不轻。
哪一出?
白启瞧着络腮胡,又打量着他身后的数十名汉子,心生奇怪,问道:“为何?”
还没等这络腮胡回话,院门外便传来阵阵马蹄之声。
有一马轿停稳,下来一人。
“天子令——”
这人手拿圣旨,碎步朝着门外进来。
天子令,见者跪。
四下之人皆跪,郭子芳还有些奇意,却也来不及多想,跪了下来。
白启本来也不想跪,现在倒也真跪不成。
“白公子,陛下说了,就让你坐着接旨。”来人轻笑,也便展开甚至脆声念读起来:“朕,已明二十年前白家之祸乃奸人所陷,今日水落石出,朕欲复白家之清,凡祸所殃及者,皆立碑为念,遗孤白启,封授南法司探户,携领都护责民间明察暗访,赏赐白氏府邸、院房八座,白银两万两。”
白启听得倒是意外得很,又好似在意料之中。
这便是郭修远为白家所讨的清白了。
虽说只是短短的一句话,带来的却是南法司的官位以及房子和银子。
白启没有一点喜极而泣意思,二十年前陈芝麻烂谷子之事,他印象并不深刻,更别说这还是个冒牌之身,别提什么家族情感了。
郭子芳暗笑了一声,又瞧了瞧白启,轻松了一口气。
白家正名,父亲所努力的成果,她当然可喜了。
而周下四跪的书院弟子则是纷纷向白启瞧来羡慕之色。
能得郭师姐芳心,成婚之日在即,眼下又是这番封官赏赐,虽说是区区一个南法司探户,却是他们这些努力一辈子也不太可能得到的位置。
而白启身学无术,仅凭一人一话便得手。
这个世间真是有太多的不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