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宛平城入冬格外的早,李道喜一大早醒来,屋内便落满了积雪,而这天上也星星散散的为这大地继续披上白衣。
李道喜觉得有些冷,哈了口气,望了望宅子对面空无一人的算命摊子,道:“今年冬天来的有些早。”
这算命瞎子一到冬天便不再摆摊,有些想要求卦的便会登门拜访,算命瞎子住在城西的一处茅草屋里,冬天茅草薄抗不住寒,算命瞎子年岁也近半百衣服穿的也少,但却从未见过这个瞎子冻病过。
李道喜想着今日拿着前些日子卖鱼的钱给自己买身过冬的衣服,毕竟冬天已至就算再怎么早,离新年也不会远了。
小城,像李道喜这种穷酸少年自然是买不起现成的衣服,他都是去城西的一位姓张的阿婆开的裁缝店去挑布料,再付给张阿婆一些手工费。
张阿婆是个老寡妇,二十岁时男人死在战乱里,这些年来也并未改嫁,寡妇门前是非多,张阿婆便是顶着四十年的风言风语独活于世,算命瞎子说这是位痴情的女人。
李道喜心中觉得,这城中痴情的女人很多,自己娘亲是一个,这阿婆是一个,不过这痴情的女人没有一个过的好的。
张阿婆铺面并不大,这城西虽不是闹市,但也算是贫穷之人聚集的地方,该有的还是有的,但这间小铺子属实不太起眼。
这间小裁缝铺只有大约脚量三尺之地,那门面跟李道喜家相比有过之而不及,屋外有俩阶长着青苔的石台阶,铺子旁边开着一家关了门的茶馆。
张阿婆年迈腿脚已是不好,如果不拄着拐便是连腿都迈不开,但是这眼睛却是出奇的好,细到这针孔里穿插着几根细线都能知道,远隔数百米的距离便能看清来人是李道喜,一看李道喜来便将今年新到的布料拿了出来。
李道喜每年来不管何时来,总会碰到跟李道喜一般年纪大的少年,少年衣着华丽,右手腕出绑着红绳,出入到哪总会领着一条金色长毛的大狗。
这少年叫陈忘忧,忘记的忘,忧愁的忧,这少年是这城中父母官陈县令的庶子,头上有个嫡长子的哥哥,这陈县令也是好色之人光是姨太太便有五个,陈忘忧的哥哥姐姐加在一起一共就有八位。
陈忘忧生母是这城里罕见读过书的女性,给陈忘忧取得这个名字也是文邹邹的,可在生他时难产死了。娘死了陈忘忧自然得到的关爱就不多,家里的父亲好像也是不喜这位说话咬文嚼字,文邹邹却经常口出毒舌的少年。
娘亲早逝,父亲不喜,陈忘忧自然成了家里哥姐欺负的对象,但好在这位少爷也不是好欺负的主,凭着自家祖母送给的金色大狗,和那张三寸不烂之舌,这一人一狗的俩张嘴才让这少年免了皮肉之苦。
“哟,穷酸样还能买的起衣服,莫不是又是断了亡灵的路,赚的那些不吉利的钱吧。”
陈忘忧早早的就坐在了张阿婆裁缝店的石阶上,像是在等人,一看李道喜来便出言讥讽。
这二人算是有些渊源,三年前陈忘忧听闻城东一少年娘死了成了孤儿,自己这个半个孤儿手提着烧鸡,想着与这位少年交好,顺便收一个跟班,却被李道喜一盆冷水泼了出来,从此二人便结下了梁子,但或许只是陈忘忧记仇罢了。
“庶子出来给你那些哥哥姐姐跑腿么?”李道喜也是舌尖犀利说了回去。
听到此话,陈忘忧早已习已为常,回道:“是啊给哥哥姐姐们买些寿衣,我这个做弟弟的也应该为他们想想身后事。”
李道喜陈忘忧二人相视一笑,李道喜便迈步进了铺子。
张阿婆习惯了二人的斗嘴,但只是笑笑从不插嘴。张阿婆拿来尺子替李道喜量了量尺寸,嘴里还言语道:“小道喜又长高了,不过今年小忘忧还是比你高一点。”
李道喜倔强的说道:“早晚会比他高的。”
李道喜望向门口青石台阶前的陈忘忧,他四处张望着,像是寻觅着什么人。
“今年还是白色的料子?”张阿婆量完尺寸问向李道喜。
李道喜轻轻的点了点头,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屋外的陈忘忧,屋外的雪没听,反而越下越大,雪花很快就将那个少年的头发染白了。
在等谁?李道喜心中想到。
李道喜很快就知道,让陈忘忧能如此耐心等待的人是谁了。
屋外传来了脚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咯吱的声音,陈忘忧那看似凶猛实则温顺异常的金色大狗叫了一声,李道喜的眼帘前就出现了一个身姿曼妙的姑娘。
姑娘身穿绣着牡丹花的青色袍子,手里撑着一把白色油纸伞,这姑娘走路很婉约,一步一个脚印,伞遮住了姑娘的半张脸看不清全貌,这样的一个姑娘就在街对面走着。
陈忘忧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街对面的姑娘,屋内的张阿婆顺着俩位少年的视线看了过去,会心一笑,嘴里说道:“那姑娘是徐老赖的妹妹,长得不错,心却跟她那哥哥一个样。”
陈忘忧闻此言进屋来,道:“阿婆您认识她?”
张阿婆点头,道:“认识的,她那泼皮的哥哥前些日子硬是生生的让隔壁茶馆关了门,那个断了胳膊的茶老板现在做了打更的活计。”
陈忘忧叹了口气,那徐老赖的名声十里八乡都有耳闻,属于癞蛤蟆跳你脚面上,不咬人恶心人。
“小忘忧是不是喜欢徐家姑娘,你家世好,徐家就剩她们兄妹二人,如果你想我可以给你牵个媚保个线。”张阿婆看向陈忘忧说道。
陈忘忧顿时脸涨的通红,言语少见的磕巴了起来,断断续续说道:“喜欢是...喜欢,只是家父和她兄长可能不愿意。”
陈忘忧的父亲陈县令,去年便当街狠抽了徐老赖几大板子,要说奇怪本来就厚脸皮的徐老赖,那天却出奇的感觉到害羞,捂住了脸,徐老赖觉得丢了面子便暗自心中记恨了起来。
“二人要互相喜欢就是最好的,其他的都不重要。”张阿婆说完便拄着拐进入内物,逢起了衣物,内屋光线差,张阿婆就用着那从缝隙投来微弱的光,缝缝补补填饱肚子。
“那阿婆我还是三天后来取?”李道喜向屋内问道。
屋内传来了张阿婆年迈的声音“三天后来”
李道喜将铜钱放到桌子上,便转身离去,想着今日可以买只烧鸡再拿壶酒,以前算命的瞎子总劝李道喜喝酒,李道喜喝了一口便吐了觉得酒是苦的,可随着大了李道喜便逐渐喜欢上这苦味了。
李道喜身后传来脚步声,是陈忘忧和他那只金色大狗,金色大狗冲着李道喜咬着尾巴一脸憨态的看着自己,李道喜发现自小以来动物们好像都很喜欢自己,而大多数的人则是有些讨厌自己。
“去吃酒?”陈忘忧问道。
“陈公子去的地方,我去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