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敏这一句话吓的孙得功魂飞魄散,连连磕头求饶:“大汗明鉴,我真的不是奸细!再给王化贞三十万铁骑他同样会逃。据我观察,他抛弃广宁不是怕了大汗您,而是要借您之手排除异己,铲除楚党魁首熊廷弼呀”!
努尔哈赤一听此言,鼻涕泡差点没笑出来,想了一阵子,对阿敏与黄台吉说道:“大明朝堂简直可笑之极!可笑之极呀!朱由校靠东林党登基,倚东林党为柱石,他能想到这帮东林党,竟会为了一党私欲,将千里江山拱手让人!可见文官真的不能用!这句话你们一定要牢记在心,引以为戒”!阿敏连连点头称是:“大汗说的极是,侄儿一定谨记汗阿玛教诲”!
努尔哈赤见黄台吉没有任何表示,笑着问道:“老八!你们弟兄里属你读书最多,你不作声,是不是不认同为父的话呀”?黄台吉见努尔哈赤并无责备之意,提起袍摆跪在努尔哈赤面前磕头回道:“父汗教诲,儿臣自当铭记在心,只是汗阿玛这句话,儿臣有自己的理解”!努尔哈赤一抬手:“你不妨说来听听”!
黄台吉喳了一声回道:“汗阿玛说文官真的不能用,儿臣的理解是,文臣该用则用,但万万不可重用!儿臣读过《资治通鉴》,对于文官也是深恶痛绝。他们自诞生之日起,就是架空皇权专注内斗,祸害江山社稷的行家里手!直接导致了汉狗多个王朝的覆灭”。
“早在赤壁之战前,东吴君臣讨论是战是降的时候,主降派首领便是孙策的托孤重臣张昭!唐末各藩镇起兵,大唐岌岌可危,文官们的争论焦点竟然是曲江宴的废留!可以说,正是丧心病狂的党争葬送了大唐!宋朝的文官更加变本加厉肆无忌惮,宋朝是中原最为富庶的朝代,原本可以凭借富庶的国力,加练强兵横扫宇内,却被草原各族轮番凌辱。狄青被贬!岳飞莫须有!辛弃疾被冷落!以及多次北伐失败,每一次的混账决策的背后,均有文官们的巨大贡献”。
“文官历来不惧亡国失地,只专注内斗和享乐,他们心里只惦记着如何战胜政敌,毫无家国天下之念。到了大明朝,文官更是变本加厉,土木堡之变后文人掌控军权,明军战斗力一日不如一日;万历二十一年以后,文官上行下效懒政惰政成风,专注欺上瞒下,一心只顾搂钱。说来我族得以蒸蒸日上,得大明朝诸位文官们助力多矣”!
努儿哈赤望着侃侃而谈的黄台吉捋须微笑,频频点头。偷眼观察的阿敏,心里却十分不是滋味儿,他咳嗽了一声打断黄台吉,冲着孙得功怒道:“既然你不是奸细,那你说说,此次明军趁夜偷袭是何人带兵?他们究竟意欲何为,下一个目标会是何处”?
孙得功想了一下回道:“祖大寿世居辽东,深知在辽东出头必须掌握一支精兵的至理,他如今只是一个小小游击,绝对不会冒险劫营,更不会与大汉为敌;至于刘渠,他在北京之时,便有识大体重节义的美名,王化贞离开广宁,接管城防的必是此人!至于祁秉忠更不必说,早在关西便被边军冠以【勇公】之名”!
说着想了一下接口道:“依小人之见,带兵劫营的必是刘渠和祁秉忠二人!至于他们下一步行动,小人实在猜不出来”!
“这有何难?换做我是刘渠,当命祁秉忠断了你们的粮道,其余大军择坚城死守,顺带一把火烧了右屯卫大仓,看看究竟谁耗得过谁”?鲍承甫趴在地上冷冷的说道。
努尔哈赤闻言,瞬间对鲍承甫刮目相看,上前扶他起身问道:“世人皆知我大金兵精粮足,再说,我的粮道岂是你想断就能断的?你说他们可能会烧掉右屯卫大仓,有何根据呀?
鲍承甫擦了擦额头血迹笑道:“大汗,您这是在考校小人吗?辽东去年大旱颗粒无收,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当口,春荒已经开始,您亲自率部倾巢而出,不就是惦记着大明右屯卫的五十万石军粮吗”?
鲍承甫打眼一扫,见黄台吉、努尔哈赤和阿敏面色大变,权当没看见继续说道:“去年冬月海港封冻之前,曹三喜从登莱偷运的近二百万石粮食还屯在海州吧?是不是所剩无几了”?
鲍承甫这番话,首先让阿敏沉不住气了,厉声质问:“快说!这些话都是谁告诉你的?如此机密之事,你从何得知”?
鲍承甫摇头一笑:“这也能算机密?曹家粮食和情报的买家,又不止你大金一处!此事广宁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替你采办粮草之人,去年为登莱巡抚陶朗先捕获,押解进京之后,原本要依律正法,只可惜这个陶朗先是浙党出身,为东林党所忌。所以曹三喜一两银子都没花,便将采办捞出了大狱”。
鲍承甫叹了口气:“可笑的是,这些事情整个辽东都知道,单单王巡抚和熊经略不知道。也许他们心里知道,可无论五十万石还是二百万石粮草,在这些封疆大吏眼里,不过一个数字而已,反正都不是自己家的,儿卖爷田不心疼”!
鲍承甫为李永芳所诱骗,以为做了汉奸便会吃香的喝辣的,岂料第一天便挨了顿毒打,还差点冻死,反正横竖都是一死,鲍承甫也想开了,自己凑道火盆跟前搓着手说道:“若是我来带兵,首当其中便是突袭你们的粮仓海州,只消五百军士,便能将你的海州城掀个底儿朝天,毕竟海州是我大明所建,没有我大明的商贾和百姓,哪有今日海州之繁盛”!
努尔哈赤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凑过来问道:“那以将军之见,我该派多少兵马驰援海州”?
鲍承甫竖起三根手指头:“三千铁骑足以!刘渠和祁秉忠手下精骑加起来不会超过六千。镇宁堡、付家庄台、平阳桥、东莲子湖、龙湾五处先后遇袭,且只算他兵分三路,每路人马不会超过两千,因此三千铁骑绰绰有余!况且无需将其全歼,只要咱们能够速下西平兵围广宁;同时派一支奇兵绕过西平堡,直扑大凌河剑指锦州,大明必然朝野震动,介时以兵部尚书张鹤鸣的德行,定会下令关宁全线撤军。介时海州、西平堡,以及广宁城的兵马都会成为朝廷的弃子,孤军坐困愁城,拿下他们还不是迟早的事”?
努尔哈赤一听此言哈哈大笑,解下身上的皮裘给鲍承甫披上:“鲍将军真将才也!老夫有眼不识金镶玉,适才多有冒犯,还望将军勿怪”!鲍承甫连称不敢,努尔哈赤拍着鲍承甫的肩膀笑道:“汉人之中果有些能人呀!正好我打算编制蒙八旗和汉八旗,我看正黄汉旗的这个三等总兵官,非先生莫属”?
鲍承甫一听此言大喜过望,连忙叩首谢恩,努尔哈赤亲自将鲍承甫扶起,抚手说道:“从今往后你日夜伴我左右,大金上下之事,还要多多仰仗将军!切勿多礼,切勿多礼”!鲍承甫感激涕零,再次叩首谢恩:“末将虽为将门之后世袭武职,可多年来饱受排挤,早已厌倦大明官场的尔虞我诈,今日得逢明主实属三生有幸!末将从此改名鲍承先,一骑当先为您披肝沥胆,此生誓死追随大汗”!
大金国是名副其实的家族企业,其核心由“五大臣”、“四大贝勒”和“八大旗主”组成,所谓“五大臣”是努尔哈赤早期极为依仗的盟友,他们投奔时间早,战功卓著,而且对努尔哈赤绝对忠诚,特别是费英东、扈尔汉、何和礼都是“率本部军民归”,在他们的帮助下,努尔哈赤短短几年内便增加了两三倍的人丁。为稳住五位盟友,努尔哈赤封他们为“理国政听讼大员”。随着子侄们逐渐长大,才干越加明显,子侄们接管八旗兵权之后,“五大臣”失去了存在价值,才逐渐淡出权力核心。
明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努尔哈赤的人马扩充到五六万人,于是重整八旗,将所有的精锐部队全部划归子侄搭理,正黄旗和镶黄旗主努尔哈赤;正红旗和镶红旗主由次子代善主领;正白旗主八子黄台吉;镶白旗主长孙杜度;正蓝旗主五子莽古尔泰;镶蓝旗主侄儿阿敏。莽古尔泰死后,正蓝旗又被努尔哈赤收归自己名下。
努尔哈赤接受了鲍承甫的建议,命七子阿巴泰率精骑三千驰援海州;命二贝勒阿敏会同奥巴台吉及孙得功率一万五千步兵,三日内拿下西平堡;命黄台吉率精骑万人,绕过西平堡直扑大凌河切断明军后路;自己则率领主力人马,召代善大军一起合围广宁。
天色刚亮,努尔哈赤便率领大军开拔,二贝勒阿敏也开始对西平堡发起了猛攻。孙得功在努尔哈赤面前立下了军令状,承诺半日内拿下北门,直接下令将火炮阵地推进至北门外一里之地,在四千弓箭手的掩护之下,十二门火炮对准西平北城门展开了平射,四轮齐射过后北城门便被砸了个粉碎。阿敏来到阵前一看差点没气死,只见城门之内的瓮城里堆满了砖木石块,根本无法通行。
原本悄无声息伏在城头的明军,见北城门破,便齐刷刷站起身来,摇旗呐喊哈哈大笑,大声鼓噪对着城外的建奴大军一阵嘲讽。与此同时,西平城头突然青烟腾起炮声震天,早已瞄准孙得功炮阵的八门火炮,突然之间一起发射,八枚碗口大的实心铁弹飞驰而来,砸的炮阵上的几具火炮东倒西歪,十几名军士登时缺胳膊断腿惨叫连连,炮阵上的军士夺路而逃,抱头鼠窜。
奥巴台吉一见形势不对,赶紧下令大军后退,撤出火炮攻击范围。大部人马虽然全身而退,可十二门火炮就此丢在了阵地之上。阿敏见此情形怒火中烧,抬鞭抽打着跪在身边的孙得功:“汉猪!汉狗!老子要你何用?只会耽误爷爷的功夫”!
孙得功被马鞭抽的满脸是血,只能咬紧牙关硬挺着,一句都不敢言语。奥巴台吉见孙得功的惨状,兔死狐悲上前劝解:“二贝勒息怒,现在还不是发火的时候,赶紧想办法攻城才是正事儿”!
阿敏回身就是一巴掌抽在奥巴台吉脸上:“轮得到你来教我”?抬腿一脚将奥巴台吉踹倒在地,回身又是一鞭子抽在孙得功脸上:“两头蠢猪!快说,这城应该怎么攻”?奥巴台吉一手捂脸,一手捂着肚皮不再言语,阿敏也不敢真拿奥巴台吉怎样,便把邪火往孙得功身上撒,又是劈面一鞭抽在孙得功脑门上:“汉狗!你不说话,是不是藐视本贝勒?信不信我砍了你”!
孙得功吓的一通磕头作揖,脑筋飞快得转着,眨着眼睛磕磕巴巴的回道:“长梯尽毁,蚁附肯定不成;要不咱们劝降吧”!
阿敏一听这话哭笑不得,冷冷的笑道:“要降罗一贯早就降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天生一副软骨头!真他妈是个废物”!孙得功一计不成又献一计:“要不我把炮拖回来,咱换个城门试试”?阿敏差点没让孙得功噎死,气的捂着眼睛退到椅子上掩面坐下,“要不咱们挖地道吧”?见阿敏不悦,孙得功再献一计,阿敏更加恼火起身怒喝:“大汗命我三天之内下城,你三天能挖多长的地道出来”?
见孙得功语塞,阿敏指着孙得功的鼻子冲奥巴台吉笑道:“你看看,这大明朝廷多可笑!这么个废物也能做到游击”!回头骂道:“孙得功!你他妈到底会不会打仗?别净出馊主意坑我行不行”!孙得功挠着头皮,红着脸小声回道:“小人从没打过仗,可是小人很会挣钱,还懂些医术,因此跟王巡抚十分谈得来,便得了个游击!若是小人会打仗,也不至于大战未开便想着投敌不是”?
孙得功如此说阿敏实在无语,打都懒得打他。
三人正一筹莫展,有军士来报,前来押运粮草的范文程求见。阿敏一挥手冷笑道:“又是大汗的一条汉狗,放他进来吧”!
范文程来到帐前,阿敏赶紧换了副笑脸,上前拉着范文程的手调笑:“宪斗老弟,别来无恙呀?你只负责运送粮草,找我有何贵干呀”?范文程也梳着金钱鼠尾小辫儿,却是一身汉人儒生打扮,而且生的相貌堂堂,体格魁伟,看上去倒像是一员虎将。
范宪斗回道:“奴才适才阵前眺望,见西平堡城门已塞,贝勒爷可是在为攻城之事发愁呀”?阿敏拉着范宪斗的手问道:“先生莫非有破城良策?先生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