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娘说过,你生于万历三十九年,也就是辛亥猪年的端午”?
龙骧细细的听着,高蓬头继续说道:“月号虽为正阳实为恶月,你又是亥水至阴之时降世,该日斯时生人,本就属于阴间,因此能梦中夺物、梦中流血!况且昆吾和练赤一阳一阴,练赤刃本就是极阴之物,这才与你有缘。只是此日生人,按照常理活不过十八个月才对,况且我看你,又是一副体弱多病的身子,我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询问你娘,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长大到这般年纪的”?
龙骧挠头奇道:“我活不过十八个月这话,其实不止你一个人说过。我娘说在我出生之前,有个云游和尚在我家化缘,教了我娘一一套秘印之法。说是只要遇见横死之人,握着他的手结药师佛往生印,既能超度亡灵,又能为我积德延寿,也许是秘印的作用的吧”,说完抓着高蓬头的手,从兜里摸出几粒米攥在手心,连续结了“顶礼”、“妙花”、“金刚身”和“药师佛往生”四个手印,结完作势把手中的几粒米往外一撒,冲高蓬头笑笑:“就是这样的,这种手印真有超度亡魂,给我延寿的作用吗”?
高蓬头一见此印大惊失色,过了好半天才似是而非的点了点头:“你可知道这个高人长啥摸样,叫什么名字”?
“我娘说就是一般的汉人模样,叫东旸禅师”,龙骧问道:“有什么问题吗”?高蓬头摇摇头沉默不语,陷入了沉思。
龙骧一直惦记着火孽大阵之事,拉着高蓬头的手求道:“咱们还是办正经事吧!如果你真能让死在西平城外的尸身全部站起来,一窝蜂冲进野猪皮大营可就太好了,最好能把野猪皮的大军全部吓跑,这样我娘就得救了。只要我娘没事,别说损些阳寿,就是死了也值”!高蓬头回过神来问道:“你真的不怕死”?龙骧抱着练赤刃笑道:“死倒不怕,只怕你把这把宝刀给抢走了,若是我死了,你得将这把刀交给我哥,他冲锋陷阵用得着!我哥杀敌越多,挣的银子也就越多,我娘就能过上好日子”!
高蓬头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把龙骧抱在胸前,割破龙骧右手食指,在其左掌心滴了一滩鲜血。然后捉着龙骧右手食指,蘸着鲜血凌空画符,口中念念有词:“天将骑吏、径下云罡;斗转星移、潋滟三光;上应九天、下应九地;雷公霹雳、风云聚会;罩布十方、乾坤定位”,说话将龙骧左掌往地上一按,大喝一声:“急急如律令!开”!
只见龙骧面前凌空现出一道金符,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响过,金符一分为九,散开之后环绕二人四周,飞速的开始旋转,越转越快彷佛一口金钟罩住了二人的法身;而龙骧左掌按地之处,“镗”的一声响如洪钟,现出一个血红结界,结界之上现出金光灿灿的七颗金星,如北斗一般排列,斗柄伴随着雷鸣之声飞速旋转,随后缓缓停下,指向了龙骧的左后方。
高蓬头转过身来,抱着龙骧冲着斗柄方向嘱咐:“一会儿你紧闭双眼,往这个方向跑,无论听见什么都不要睁开眼睛,怪叫不止,风声不停就不要止步,出去以后,想办法点了野猪皮大帐“!
龙骧点了点头。高蓬头将练赤刃交到龙骧右手,攥着龙骧的胳膊将其左手在练赤刃上一抹,一时血流如注,高蓬头攥着龙骧的左腕凌空画符,口中念念有词:“月华镜水、三界尽知;广惠所求,阎罗助威;统兵扬法、主帅还虚;幽狱重重,冤鬼现行!急急如律令”!
念到此处,高蓬头松开了捏着龙骧的双手,把手伸进大袖往外一拉,将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握在手中,高蓬头双手握剑全力向下一劈,一声裂天震地的声响过后,掌中宝剑寒光一蹿万丈余长,似能劈开天地一般斩断了无边的迷雾。高蓬头剑交左手,右手一捏剑诀,指着斗柄方向大声喝道:“还不快跑”!
龙骧闭上眼睛撒腿就跑,九道金苻顺着高蓬头剑诀所指的方向,嗖嗖嗖的跟了上去,护在龙骧周身,龙骧耳边阴风呼号,隐隐听见高蓬头的惨叫、父亲的呼喊、娘亲和哥哥的召唤,龙骧牢记高蓬头的嘱咐,不敢睁开眼回头去看,只拼了命的往前奔跑。忽然之间,好像撞上了一张燃烧着的火网,撕不破扯不断,龙骧彷佛置身滚沸的油锅,每个毛孔都有钻心的疼痛袭来,直疼到的全身脱力,龙骧还是咬紧牙关,愤怒的嘶喊着拼命向前奔跑。听见龙骧痛苦的喊叫,高蓬头咬紧牙关收剑入袖,颤抖的说道:“徒儿,为师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龙骧好似一只落入蛛网的飞蛾,越是挣扎罗网缠的越紧,周身的痛感越是强烈,护身的九道金苻似有灵性一般,九九归一化成一面金盾挡在龙骧面前,可并没坚持多久便被罗网“啪”的一声切成粉碎。没了金盾的保护,落网直接罩在了龙骧的面门之上燃烧,剧烈的疼痛终于让龙骧忍无可忍,怒火中烧之下大声骂道:“老子肉身不在此地,哪里来的疼痛”!
说着从背上拔出练赤刃,一刀斩了下来,“唰”一下风停云停怪叫声停,龙骧感觉眼前一黑,似乎周围的一切全都静止了下来。
龙骧赶紧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努尔哈赤的大帐之外。回头一看,见大帐门口左手第二个喇嘛口吐鲜血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第三个喇嘛正捂着肩膀,望着地上的断臂痛苦的哀嚎,龙骧低头一看,手上的练赤刃还在滴血,连忙在腋下擦净剑血迹回剑入鞘。再看四周,汗帐已经被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三层建奴甲兵围困。黄脸蓑衣喇嘛顾不得弟子受伤,捏着一柄乌木如意凑在火把前,凝神静气的搜寻龙骧下落。龙骧担心被看见,连忙往帐外的建奴甲兵人群里扑去,想尽快找到一个意志薄弱的替身。
龙骧绕着大帐奔跑了两圈,没找到合适的躯壳,心中十分焦虑,忽见甲兵外围,呆呆的立着一个失魂落魄的壮汉,正是被父亲斥责的三贝勒莽古尔泰。莽古尔泰任正蓝旗旗主,论出身和地位本在皇太极之上,只因其母富察氏与大贝勒代善关系暧昧,努尔哈赤不忍心将其杀害,仅以私藏财物为名把她休了。而莽古尔泰为了取悦于父汗,竟残忍地亲手杀死生母,这种禽兽般的行为,非但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好处,反而被父亲和亲族疏远。这件事已经成了他的一块心病,而今天父汗当面揭了他这块羞耻的伤疤,莽古尔泰不知父汗此举是为何意,吓的心惊肉跳,生怕父汗对自己痛下杀手,因此出了大帐怔怔的立着,内心一片天人交战,惴惴不安。
龙骧从莽古尔泰身旁经过,惊讶的发现,此人站在火把之下竟然没有影子,便扑到莽古尔泰身上试他一试,这一扑之下果然成功占据了莽古尔泰的肉身,龙骧活动了一下四肢喜出望外,再看脚下的影子倒是有了,可这个影子却只到肩膀没有头颅。
龙骧惦记高蓬头的安危,顾不得细想,从身边的甲兵手里接过两个火把攥在手上,咳嗽了一声喊道:“赶紧给我让开”!
围困汗帐的甲兵们一看竟是三贝勒爷,连忙下意识的闪开条道,莽古尔泰迈步便往里冲,迎面被一个红甲白须老汉拦下:“三贝勒爷,不可莽撞,没有大汗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此帐”!莽古尔泰一脚将老汉踢了个踉跄:“你是何人?竟敢挡我的路”?
老汉十分诧异:“贝勒爷!我是你姐夫何和礼呀”!莽古尔泰抬腿又是一脚:“占我便宜?我他妈是你姐夫”!用肩膀顶开何和礼,继续大步流星往里闯。莽古尔泰的异样蓑衣喇嘛早就看在眼里,连忙挥手喊道:“赶紧把他拿下!三贝勒爷被恶鬼附体了”!莽古尔泰见四周的甲兵们一个个犹豫着不敢上前,快跑两步将火把扔到汗帐顶端,回身喊道:“我看你们谁敢”?
莽古尔泰抬头见汗帐顶部着火,还是很不放心,又抢了两支火把丢了上去。帐外的喧嚣努尔哈赤听的清清楚楚,拔刀冲出大帐,指着莽古尔泰骂道:“畜生!你疯了吗”?龙骧认得野猪皮,拔出腰刀就往野猪皮身上砍了过去。野猪皮大怒:“杀了亲娘不算?你这个畜生,还想杀你亲爹不成!我剁了你”!说话一矮身形,一刀砍断了莽古尔泰的脖子!
莽古尔泰虽然头颅落地,可双腿还是好端端的站着,落地的头颅瞄了一眼努尔哈赤咧嘴一笑,而依然站立的身体上的双手,紧握着钢刀照着努尔哈赤的“脖子”砍了过去,将努尔哈赤的右手齐腕砍断,头颅骂了一句:“我操!偏这多”?然后两眼一闭咽了气。
努尔哈赤疼的嗷嗷直叫,滚倒在地大声喊道:“来人呐,把将这个畜生给我剁成肉泥”!大汗一声令下,甲兵们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抽刀往莽古尔泰扑来。失去了头颅的莽古尔泰四处狂奔,在大营里横冲直撞。何和礼伸手要来一柄硬弓,拉满弓弦,一箭正中奔跑之中莽古尔泰的后心。莽古尔泰被股大力一推扑倒了一架火堆,顺手摸了两支火把起身继续逃跑,扑倒在哪里便将火放到哪里。
深更半夜的努尔哈赤大营,、阴风阵阵,莽古尔泰失去了头颅,被射成了一只刺猬浑身是血,连声怪叫着四处狂奔,还到处放火,形状极其吓人,搅得中军大营乱成了一团。龙骧跑着跑着发现不对劲,一阵透骨的阴风袭来,莽古尔泰四肢便不再听他使唤,连忙抽身而出。抬头一看天上,黑云滚滚遮住了月亮,紧接着便见围困西平城的兵马丢盔弃甲、连连惨叫着潮水般的往中军退了过来。
龙骧见身旁有根旗杆,连忙爬了上去,手搭凉棚在高处想要看个究竟。这一看可不得了,一群面目恐怖、或者根本就没有面目的尸体真的全都站了起来,一个个跑的比兔子还快,裹挟着刺骨的寒风,如过江之鲫一般,冲进了努尔哈赤的大营,抓到活人便是一阵撕咬。此时的西平,也已经城门大开,三声炮响之后,一队骑兵冲了出来,跟在尸体的后面冲进了中军大营。等骑兵近前,龙骧仔细一看,带头的正是罗俊杰的爹爹罗一贯,身边还跟着黑云鹤,跟在罗一贯后边双手持双刀的妇人,正是亲娘叶元岚。
龙骧连忙抬手喊道:“娘!是我呀”!可叶元岚哪里听的见,等龙骧滑下旗杆母亲早已去远。龙骧连忙一路小跑,尾随罗一贯人马身后队,远远的跟了上去。
罗一贯一杆罗家枪使的极其老辣,带着一千骑兵择建奴中军大营薄弱的两翼左冲右突,杀的一片人仰马翻。虽说兵败如山倒,努尔哈赤终究还是沙场老将,料理完伤口之后重整兵马,当即下令两翼迅速向中军靠拢,而中军前锋结阵自守,无论是人是鬼,接近者乱箭射倒。如此以来,中军大营在经历了短暂的混乱之后,又迅速恢复了秩序,逐渐的将罗一贯人马逼退到中军大帐二百步开外。
能够隔开罗一贯,努尔哈赤却隔不开不避弓矢刀剑的阴兵,两千余阴兵像是认路一般,四面八方全部朝着努尔哈赤大帐涌了过来。何和礼横刀挡在捂着伤口努尔哈赤身前,大声下令:“将鬼兵们拦腰斩断!千万不要让他们接近汗帐”!
拦腰斩断也未必有用,鬼兵们冲进中军有手便掐,有口便咬,有刀便扎。何和礼次子多积礼,是负责努尔哈赤安危的亲卫,见形势危急,扔了钢刀扑倒了一名鬼兵,大声喊道:“一人抱一个!一命换一命,誓死护卫大汗”!这些中军侍卫都是精心挑选的忠勇之士,连忙学着多积礼的模样,扔了兵器和冲过来的鬼兵们滚到了一起。可还是有漏网之鱼,一个极其高大,面皮被撕掉的蒙古鬼兵,一阵风冲到努尔哈赤面前,抬手便抓,何和礼一看形势不妙,合身将大汗扑倒,舍命替岳父挡了这致命一击,可自己的后心被鬼兵抓出了五道黑印。
鬼兵一击不中,手掌一伸弯腰再插,野猪皮惊恐的望着鬼兵血丝呼啦没有面皮的怪脸,吓的魂飞魄散屎尿齐出,连声大喊呼命。一直在边上双手抱胸,看戏一般冷笑着的蓑衣喇嘛,等到努尔哈赤向呼救这才出手。只见他左手从怀里摸出了一枚铜钱放在嘴边,冲着鬼兵吹了口气,收起铜钱,左手姆指夹住食指的指甲,其余三指各自伸展结“无畏清净印”往鬼兵面门一指,鬼兵便愣在了原地,缓缓变成了一座冰雕,蓑衣喇嘛右手一打响指:“碎”!冰雕“啪”的一声碎成冰粉散了一地。
多积礼正抱着一个鬼兵滚在地上,瞥见蓑衣喇嘛施法,也腾出手摸出一枚铜钱,凑到嘴边对着鬼兵吹气,岂料鬼兵大嘴一张“嘎嘣”一声咬断了多积礼的三根手指,和着铜钱一道吞进腹中。何和礼听见儿子的惨叫,回身一看,顾不得后背疼痛,连忙翻身而起跪在喇嘛膝下不停的磕头求道:“上师救我!上师救救我儿,您让我干啥都成”!
蓑衣喇嘛低头见努尔哈赤也含着眼泪频频点头,搓了搓手想了一下:“那我就让你们见识一下本佛爷的能耐”!说话将双手拢进大袖,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念完大袖往天上一甩,一道火焰腾出大袖窜上云端,喇嘛仰面向天,大声喊道:“青旂苍玉礼祠维肃,蜿蜿蜒蜒来降景福!”云端火焰如烟花般散开之后,滚滚黑云之中响起了一声炸雷,一道裂天的闪电照的整个战场亮如白昼。
闪电连绵不绝,滚滚黑云之中隐现一条巨大的青龙,青龙探出半个龙头,发出了一声雷鸣般的长吟。
“噼啪”!又是一道闪电过后,战场之上的几千鬼兵瞬间脱力,一个个软倒在原地。
接着一阵巨大的东风,呼啸着席卷整个战场,云散龙隐之后月光复明,努尔哈赤连声赞叹:“上师真乃神人也”!蓑衣喇嘛冷笑一声:“这还没完,你且慢慢看着”!正说话之间,四周水气蒸腾弥漫,努尔哈赤感觉一阵神清气爽通体舒泰,暗夜视物如同白昼,连忙请教:“上师,暗夜视物如此清晰,上师难道想要放虎归山”?
蓑衣喇嘛双手叉腰冷笑一声:“若是夜袭之敌,还能看见回去的道路,我怖畏金刚这四个字今后就倒着写”!
罗一贯等人在中军两翼杀的兴起之时,也听见了雷鸣与龙吟,见到了空中的青龙。龙吟之后鬼兵们纷纷栽倒,罗一贯料想大事不妙,连忙收拢兵马收兵回城,恰在此时水汽袭来,罗一贯眼前一花,见浓雾滚滚,一丈之外便不能视物。罗一贯大惊失色,连忙招呼身后弟兄跟紧自己,稍稍辨明方位,带着兵马便往外冲杀。
此时的努尔哈赤立在帐外,望着罗一贯部,像是一群无头苍蝇在自己大营之中四处乱窜,连忙下令弓弩、火铳、标枪齐齐往明军身上招呼。还不待建奴动手,不辨方位看不清楚地形的明军,被拒马绊倒的、冲进建奴营帐的、误入大阵陷入包围的、跌倒在地互相践踏的数不胜数。罗一贯还未冲出几步,便听见身后惨叫声响成一片,自己的坐骑不知撞到了何物,也合身摔下了马来,刚刚翻身站起,一只羽箭呼啸而至,正中罗一贯的左眼,他强忍剧痛,伸手拔掉了眼中挂着眼珠子的箭矢,挥手大声喊道:“弟兄们!快撤!分路突围”!
跟在他身后的叶元岚,一见将军马匹受伤,连忙翻身下马,将罗一贯推上了自己的马背,一刀拍在马屁股上大声喊道:“将军快走”!马匹吃痛,甩开蹄子便往前跑。叶元岚就地一滚闪开条道,大明的骑兵呼啦啦从身边跑了过去。
叶元岚刚起身站定,一个牵马的建奴士兵合身扑了过来,叶元岚反应极快,反手一刀正中前来偷袭的建奴小腹,却见“噗噗噗”三支羽箭飞来正中建奴后心,叶元岚一愣,低头一看,建奴士兵嘴角微笑说道:“娘!我是骧儿,你快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