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离开屋子,顺着一道回廊慢慢向前走,天色已渐渐放暗,廊中的檐角,隔了七八步就挂着一只灯笼。一个下人打扮的仆人正拿着一只方凳爬上爬下,一只只灯笼点过去。灯笼发出的火光不亮不说还飘忽不定,搞得四周的气氛也阴森森的。风清扬心中七上八下的,不知道会不会突然窜出两个牛头马面,将自己绑了下油锅呢?
小丫头在他面前不徐不疾的款款而行,纤细的腰肢左右摆动。虽还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却已有了一股略显生涩的女性柔美。嗯,这个年代的女子早熟。
行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约七八分钟),古代没有钟表,风清扬觉得自己应该学会以古人的方法来计算时间。除非自己出门,随身都带着一只沙漏,还得不停地把它颠来倒去的折腾,才能知晓较准确的时间。
小菁把他带到一间外表华丽的屋舍前,相比眼前的这幢房子,风清扬刚才出来的那一幢就像是一间厕所。屋子前站着一名男仆,领着二人走入正厅旁的饭厅内,厅内已设好一桌宴席,酒菜鱼肉摆了满满一桌,很是丰盛。
那个吴先生已坐在席间,见风清扬进来,便起身相迎。陪着他走到桌边坐下后才绕到对面就坐。小箐则开始为二人斟酒布菜,而后抱着酒壶侍立到一边。
“请”吴先生先举起酒杯敬了风清扬一杯,风清扬礼貌的与之共饮酒液入口,微有些酸。晕了,竟然是葡萄酒?!
见风清扬一脸错愕,吴先生脸上现出几分得色,呵呵笑道“小哥未曾试过此酒吧,这是几日前庄内商队自京城归来,特地从胡人商贩那里购得的,听说是来自西域,称之为葡萄酿的饮品。”
“未曾试过?老子都不知道试过几万次了,家里现在还躺着好几瓶呢!”风清扬心里暗暗道。不过表面上却要装出一副十分惊异的样子:“果真奇特,今日得以一尝,实则有幸。”
“小哥不必拘泥,在下可是备了不少,尽可开怀畅饮。”吴先生频频劝酒。
风清扬也着实饿坏了,肚子里的那些存货还是21世纪带来的呢!借此机会大嚼胡喝,先填饱肚子再说。一时间,杯酒交错。吴先生很识趣,知道这位小老弟饿坏了,也不再多讲什么,只是微笑的看着风清扬在席间风卷残云,自己只是偶尔举杯喝上2口罢了。
小箐则保持服务员的基本工作,一等风清扬的酒杯空了,便立时上前为之斟满。不过风清扬的吃相,不免让小姑娘再次抿嘴在一旁偷笑。
待风清扬吃的七七八八,已无力再战的时候,吴先生轻轻拉了拉垂在桌角的一根细绳,随着一声铃铛声响过后,2名仆人托着木盘走入,撤去了一桌残汤剩菜,换上香茗瓜果,并递上热水于棉巾。
风清扬把手伸入水盆中洗了洗,拿起棉巾擦拭了嘴角后扔入托盘。而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还不错。不过他不懂茶艺,除了知道乌龙与铁观音,还有龙井,其他一概不晓。
吴先生一直在观察风清扬。嗯,此人坐在席间,坦然享受服侍,没有一点局促。应当是大户人家的子弟,只有长年习惯了服侍的人才会如此随意。他哪知道,风清扬根本就把这当成了五星级的酒店,享受酒店服务,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么?
“在下姓吴,草名兆君。不知小哥如何称呼?”见差不多了,吴先生开始转入正题。
“多谢吴先生款待,小姓风,名清扬。”风清扬尽量依足了古人的派头,文绉绉的对话,自己听了都差点把刚吃下去的东西一口吐出来,赶忙喝了一口茶,把它们压下去。
“风清扬?嗯,好名字,幸会幸会。”吴兆君拱手为礼,脑子里却在想:“姓风?这个姓氏却是鲜有,好像没听说过有这么个望族,北边倒是有个风乘巍,不过却是个胡人。此人的样貌,应是汉人,难道是近族?”
当下,吴兆君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风小哥家住何方?”
“家?”风清扬一声苦笑,举起杯子,却发现是茶,不得已总要应景一下,喝了一口心道:“我家倒是不难找,只是现在那里估计连个鸟窝也没有,还是一片滩涂吧。不过,再过个1200多年,光那里的人口就及得上整个大唐王朝总人口的四分之一咯”
当然,他不能这么讲的,真要讲了,也没人信,不当他是疯子才怪。于是只得胡编乱排:“嗯,我家在东南方,靠近大海的一处县城。”
“大海?那倒是遥远。”吴兆君年老成精,一眼就看出风清扬没有说实话,也不点穿。又道:“不知风小哥今年贵庚?”
“不才,今年二十有五了。”风清扬觉得自己还挺能适应古代环境的,几句对话下来已掌握了一些基本的说话技巧,聊起来倒没有太大的障碍。
“哦?恕在下看走眼了,风小哥驻颜有术啊!”吴兆君的这句话倒不是恭维。古人易老,再加上成年早,与风清扬这这般年纪的唐朝男人,只怕孩子都有2,3个了。
“教先生见笑了。”
客气了一番,两个人东扯西聊的讲了小半个时辰。从吴兆君口中,风清扬得知自己所处的地方是一个叫润州的中等县城。而此处人家姓范,是当地的一个大盐商,算是当地的一个望族,光风清扬住的这片宅子,占地就有近百亩。
对于吴兆君自己,他则自称是范家的一个食客,略通医理与天象,蒙此间主人厚爱,混个闲差。
“我信你个鬼!”风清扬在心里暗道:“这个吴兆君有多少斤两,自己也猜不出,若只是一个粗通医术与占卦的江湖郎中,怎么会住这么好的房子,享受这么优厚的待遇呢?可以看出这户人家对他应是十分重视的。估计这个家伙也跟我在装,毕竟能调配出麻醉剂,还是可以从皮肤吸收的药剂的人,怎会是个普通人呢?!”
两个人绕来绕去,吴兆君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风清扬可憋不住了。这么聊天,实在太累了。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放下茶杯正色道:“吴先生,小弟蒙先生相救,实是感激,若是先生不嫌,小弟当尊先生为前辈恩人。”
“风小哥言重了,救死扶伤乃医者之道,前辈二字是万万不敢当的。若小哥看得起在下,我俩大可兄弟相交,愚兄今年四十有七,痴长了那么几岁,便以大哥自居,不知小哥意下如何?”
吴兆君这一番话讲的诚恳至极,风清扬感动之余,不由暗叹:“这古人还真有君子之风啊!”
“恭敬不如从命,吴大哥先受小弟一拜。”风清扬立时起身,离席向吴兆君深深一揖。
“哎,何必拘礼,贤弟客气了。”吴兆君忙起身相扶,如此一来,双方的关系就显得亲密了许多。
“那个,大哥,小弟的身世并非小弟不愿告知,实是当中曲折纷乱,一时之间小弟也是十分彷徨,容小弟静下心来,日后自当如实相告,还请大哥原谅小弟的苦衷。”风清扬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的来历暂时不方便告诉别人。倒不是信不过吴兆君,实在是自己都觉得太过匪夷所思,怕对方接受不了。
“无妨,贤弟无须自责,待日后再叙。”吴兆君倒是无所谓。
“那么,大哥可否告知小弟,当日大哥是如何发现的我,当时的情形又是怎样的?”这个问题在风清扬心里憋了许久,不吐不快呀。
“这个,贤弟不记得当时的情形?”吴兆君有些惊讶。
“当日事情发生的有些突然,小弟对先前发生的一切,确实无法记起,还请大哥一叙。”
“哦,如此这般。”吴兆君微微皱眉,而后悠悠道;“那是前日,已近黄昏时分,为兄自泽岭采药归来,在距城外东面十里的一处山坡下发现的贤弟,当时贤弟满身血污,背上还伏着一个胡人。”
“胡人?那名胡人怎么样了?”风清扬着急问道。
“那胡人嘛,却已死去多时。为兄见贤弟尚有呼吸,便与跟随采药的小童一起把贤弟搬入马车,载了回来。”
“那,那名胡人呢?”风清扬又紧接着追问道,毕竟是一起来的,他也算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证明自己存在的证据了。
“那胡人即已毙命,且身形高大,车内无法装下,于是便命小童就地掩埋了。”吴兆君盯着风清扬,略有不安道:“可是十分重要?若贤弟有意,明日里为兄便陪贤弟再走上一遭也是无妨。”
“嗯,即便如此,先谢过大哥,小弟确想去一次。”
“贤弟见外了,贤弟的事既是为兄的事嘛。”吴兆君略一沉吟又道:“贤弟将来可有何打算?”
“打算?”风清扬一时间有点茫然。是呀,自己接下来要怎么过呢?回去?嗯,还是算了吧,可能性渺茫。在大唐生活?自己举目无亲,对这个世界又完全陌生,想想不由得很是苦恼。
吴兆君见风清扬面露难色,便安慰道:“贤弟无须太过担忧,若有困难即管开口,但有为兄力所能及之事,必当鼎力相助。”
风清扬再次被老吴同志感动了一把,不知道这个中年大叔为什么就这么关心自己,想来是自己的人品好,老天爷降他下来帮助自己的吧。
“大哥的好意,小弟实在受之有愧呀!”
“呵呵,何出此言,贤弟也累了,身体这才恢复,早些歇息吧,明日还需舟车劳顿。”说罢吴兆君转首对站立在一旁的小丫头道:“小箐,送风郎君去客房休息。”
“那小弟这便告退,大哥不必想送。”风清扬起身又是一揖。
吴兆君执意相送,走到门口忽然以手扶额道:“险些忘了,当日发现贤弟时,贤弟身旁还落有一只包袱,颇有些份量,为兄也一并带了回来。想必应是贤弟之物,故也放在客房内。”
“啊!?”风清扬很是意外,猛地转过身体盯着吴兆君不知讲什么好
包袱?什么包袱?哦,对了,可能是黑衣大汉身上的那只背包,里面会有些什么东西呢?
“还有,那名胡人手上握有一个奇怪的铁器,为兄也带了回来。此外,另有一把长刀,此刀绝非凡品,为兄怕有闪失,便亲自保管,贤弟稍等,待为兄取来。”说着吴兆君便径直回到里屋,不多时手中捧着一把长刀,交于风清扬的手中。
接过长刀,风清扬的内心一阵翻腾:“这下可好了,你倒是回来了,我怎么办?这趟差出的也太久了吧!1200年?靠!”
“好了,贤弟还请歇息吧。”吴兆君一直把风清扬送出院子,停在院门外,注视着风清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幕之中,这才重回到饭厅。坐在桌旁,手指轻扣桌面,默默无语,良久,摇头叹息道:“风清扬?风清扬?末世之星,果真如此,还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