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蜀山（8）
赵非仙望了望窗外，再看看杯中酒，然后仰头一饮而尽，她忽然莫名其妙的想起了周天问，她本该一剑斩了他的，对待魔道不能手软，这是大先生教他的，可现在她有点恍惚了，她想起那竹林中他最后说的话。
我们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很多人都为了长生接二连三的选择堕落为魔，他们渴望长生，可那个周天问。。。。。。她想起那天雨中他的眼睛，那是多么悲伤而害怕的眼睛啊，他为什么会悲伤呢，堕落者不该有这样的眼睛，赵非仙剑下亡魂无数，她见过太多的堕落者，他们的双眼从头到尾都是嗜血而疯狂，那么悲伤的眼睛不该出现在一个堕落者的脸上，他是真的渴望长生吗？太多的茫然让赵非仙愣住了，她忽然有了一个荒唐的想法，要是下一次遇到和周天问一样的堕落者，再一次面对那双眼睛，自己是否还能像往日一样。拔出那犀利的一剑，赵非仙站了起来，闭上眼睛，想像着周天问站在眼前。
黑暗中她看着他，她下意识地紧握手中剑，豁然睁开双眼，目光如龙，长剑瞬间出窍，耀眼如金色太阳。
没有敌人，也没有任何异状，只听见屋外的****声，电蛇在云中游走，地面上投影出她的影子。赵非仙默立良久，收回长剑，转身出门，所有人都在等她，今天的集会将决定这座天下的未来，也许血继者会迎来一个崭新的时代，她不能再放任自己胡思乱想了。作为剑客，她不能想太多，想的太多，拔剑就会犹豫，做为家主更不能彷徨，坚定信念勇往直前，然后把一切违背正义的东西，都砍成沫沫。
长空回到古宅的时候，气氛很是严肃，好像两国交战，准备点将征兵一样“家主已经完成了巡视，雨打湿了衣服，现在正在换衣服，片刻就到”长空硬着头皮撒完这个慌后，本以为会又有人站出来，嘲讽两句，可这次，出乎意料的没有。似乎已经习惯了。他慢慢退出大堂，撑着油纸伞加入了年轻人中。
没有人知道这次集会的目的，足足有上千年没有这样的隆重集会了，在场的人平时都分散在这座天下各地，为这个天下除魔卫道，保护凡人。即便每百年的隆重庆典也只有现在在场人数的一半不到，这种规模的集会，传出去会另整个天下震动。
“我赌上我的一颗紫水晶灵石，你家家主一刻之内绝对到不了。”有声音在长空耳边响起，他忘了过去，那人羽冠纶巾，一身书生气，春风满面，吴潇，吴家的护剑人，因为吴家家主总是嘲讽自家家主，所以长空跟吴潇很不对眼。
“小赌怡情，就赌一颗紫水晶灵石。”长空回道，既然人家都上门下战书了，自己又怎能认怂。此刻他开始祈祷了，家主你可一定要快点啊，事实上这可不是小赌，基本上堵上了全身家当了，天下灵石分五种，上中下三品灵石，而在这三品之上的则是澄金灵石和紫水晶灵石，而每一颗紫水晶灵石都是天下修士可遇而不可得的宝物，巨大的灵气甚至能直接启动一个宗门的看家法阵。而长空唯一的紫水晶灵石，还是在成为赵家护剑人的那一天，家族给他的。那一天，他激动了足足一晚上。
“你们这样的人也能成为护剑人，真是三生有幸，祖坟冒青烟。”站在前面的钱离嘴唇微动。吴潇和长空同时闭嘴，闭目养神。
赵非仙从侧门入场，入场后轻轻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抱歉来晚了。”刚好一刻钟。长空望向吴潇，吴潇依然满脸春风，不失微笑，随手甩出一颗紫水晶灵石，接到灵石的那一刻，从来都是心无波澜的他，如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大石头。“哈！”他急忙捂嘴，但还是为时已晚。所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激动声吸引了目光，就连堂屋内也投来了好奇，场面一度尴尬。吴潇满不在乎的看着这一切，好像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长空给自家家主出丑了。
哼！吴家主一声嘲讽冷笑，接着随手一挥，大堂的门，立马关闭，寂静的大堂瞬间蒙上了一层灰暗。
“来了就好，这种大风大雨天还要你亲自巡视，幸苦了！”坐在头上的小孩，大先生，睁开了眼，轻声说道。
“谢谢。”赵非仙额首回应。她知道这是大先生在帮她说话，大先生一直都帮她说话的。
大堂忽然安静到了极致，雨声越发清晰起来，丝丝入耳。所有人看向大先生。“我担任清明天下的大先生已经一千余年了。一千年中有幸认识诸位。有幸被诸位认可，也有幸和诸位一起承担这座天下的正道。”大先生轻轻道“托诸位支持勉强维护着这座天下。很多事做的不尽完善，给诸位添麻烦了。”
“承担天下正道，本就艰巨，大先生做的很好了。”一个双眼失明的老人正经道。这是李家家住，李不封。所有人点头表示赞同。
“又是雨天，真怀念啊！”大先生感慨道“一千年前，我接手大先生之位，也是这样的大雨。”大先生又道“今天我想给在座的各位讲个故事，故事名字叫周天问。”
赵非仙微微一愣。
“他出身在周家，各方面都算是个健全的孩子。但在五岁的时候被发现血统不稳定，出现了妖化暴走的现象，被发现后妖化后，他就不再是我们的同胞，而变成了我们监控的目标。他被送往稻田村，那以后他再也没能出来，每天最多就是到田埂上吹吹风，看看云和夕阳，直到二十岁。他得知父母被血鬼宗杀害，暴走，再一次的妖化了，这一次妖化程度很深，按照往列，可以直接斩杀，可他的父母为天下正道做了很多事，所以我们把他关到了深井，再次观察他，只有血统平静了，就可以出村，拥有正常人一样的生活。大先生的声音如古钟低鸣，“直到他到了六十岁，有人给了他一个蛊虫，说那蛊虫能他力量和自由，你们说那么一个在深井里呆了六十年的人，怎么能拒绝这种诱惑呢？”
他让蛊虫肆无胆忌的爬进了自己的身体，唤醒了自己体内的妖血。他确实获得了力量和自由，但仅仅是半个月的自由，半个月后，也就是昨天，被我们的赵家家主，南华山，执法堂堂主赵非仙亲自执行了斩杀。”大先生叹了口气，“半个月里他强暴并杀死了许多女人，他疯狂地发泄着欲望，好像一个饿了太久的人要把没吃的东西都补回来。”大先生叹了口气“你们怎么看待这个年轻后辈呢？厌恶么？憎恨么？嫌弃么？还是可怜，可悲，可耻？”
无人回答，这个问题一直都令人悲伤而迷惑，堕落者总是出现在自己同袍中。
“我只是觉的难过。”大先生轻声道“他是我们的家人，他犯了错，被处决，可他还是我们的家人，做为大家的大先生，我凭什么憎恨自己的家人？我只是觉得。。。。。很难过。”
“大先生。。。。这是自古以来的诅咒啊。。。。。。我们除了坚守正义，别无他法。。。。。”周家家主，沉声道，他低着头，看不出悲伤还是难过。
“是的，我们每个人都是被诅咒的，这个诅咒随着我们的血液传承。”大先生沉声道“我们无法改变这一诅咒，但必须镇压它，把它踩在正义脚下，镇守这座大门，绝不允许他们为祸天下”
“是！”所有人沉声道。
“那么问题来了，谁给他的蛊虫呢？”大先生自问自答道“血鬼宗，我们的生死宿敌。”
大先生从怀中拿出一个盒子”曾经也发生过这种类似的事，血鬼宗逼着后辈饮用凡人之血，企图唤醒我们那沉睡的血液，让我们和他们一样变成嗜血狂，但是，他们失败了，凡人的血并不能深度唤醒妖血。”他小手一挥，盒子打开了，里面寒气逼人，沉睡着一直小虫。“可现在，就这一只小小的蛊虫却能瞬间唤醒那沉睡的诅咒。“他望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诸位！迫在眉睫！”
“请大先生教我们”所有人说道“该如何做”
“诸位，是时候斩断宿命了！”他站了起来“总得有人来下这样的命令。”
“大先生是要对血鬼宗开战么？”孙海问道，他是孙家的家主“可是血鬼宗踪迹难寻，他们在暗我们在明，该如何做？”
“这种生死宿敌是杀不完的，因为他们就出现在我们中间啊。”大先生轻轻道“得斩断根源！只有斩断根源，才会有安宁”
所有人望着大先生，沉默不语。根源？魔道有什么根源？
“他们不是一直觉得得到妖仙残骸，再加上沸腾的妖血就能长生么？”大先生严肃道“那我们毁掉这座天下的妖仙残骸就行了。毁掉他们的希望。”
所有人愣住了，就连昏昏欲睡的赵非仙都吃了一惊！毁掉妖仙残骸？
“这座天下唯一的妖仙封印之地，是在那秘境中。”李家家主李不封睁开了那双混沌失明的双眼“大先生是要毁掉秘境？”
“证道妖仙可是杀不死的，就连蜀山也只能借助天下山水运道封印。”周家家主抬起了头“我们又怎么能做的到？”
“诸位，我们很幸运，这一千年中，我们正道出现了天才。”大先生望向了赵非仙“能拔出圣剑的赵家家主，还有。。。。我大限将至。。。。”大先生没有说下去，所有人瞳孔紧缩，望向了大先生，大先生莫非。。。。如果是这样，那么在加上圣剑。。。。。。或许还真的能斩杀妖仙！
“可若还是毁不掉妖仙残骸呢？破坏了封印，山水运素乱，妖仙骨骸现世，会造出什么样的怪物？天下又会死多少无辜之人？大先生想过没有？”说话的是一个精瘦的老人，这是王家的家主，王右，他始终都是低着头的。“若是这样做，不仅在和血鬼宗为敌，也同时在和蜀山为敌。毕竟蜀山已经派人来修复封印了，他们是不允许让我们这么干的，就算成功了，山水运依然颠倒，天下依然会死无数的人，无论哪种结果，我们注定手上沾满鲜血。”
“这时候就得让我们来下决心了”大先生不慌不忙的从储物戒中拿出一个圆盘放到大堂中间，圆盘清光闪烁，古远幽静“遮天大阵，关闭这座天下的大门就等于和蜀山为敌。是下定决心斩断根源，还是和血鬼宗互相纠缠。”大先生上前一步，小手一晃，圆盘上的九个光点瞬间熄灭掉一个。“之后若蜀山怪罪，我们这些老人就得以死来谢罪。诸位可要想清楚了”
满堂寂静，只闻屋外风如鬼啸，雨声震耳！令人觉得生命太过无常！没有人起身，所有人都在思考，他们时而目光坚定，时而松动。无论哪一种抉择都要死很多人。放弃决心和魔道继续纠缠，那蛊虫会让他们数万年筑起的正义高墙出现裂缝，下决心，斩断根源，一劳永逸但风险巨大，无论成功失败，都要死无数人。
大堂的大门整整关闭了十天，最先走出来的是周家的家主，走出来的时候，他满头白发，这让他的护剑人，吃了一惊，但他什么也没问，他知道今天商议的事绝对非同小可。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老人们一个一个的走了出来，最后只剩下赵非仙和大先生了。
“我以为你烦闷这里，会是第一个做决断的，没想到留到了最后。”大先生笑了笑。
“我一直不会做决定啊，按平时我或许会为了早点回去随便做个决定敷衍了事，可是这次这么多人都那么认真，就连那个吴老头都没嘲讽我了，我想来也应该要认真点。”赵非神说道。“以前长空说家主的每一言每一行都是一座大山压在上面，以前我一直没感觉到，现在似乎有点感觉了。”
大先生静静的听着这个女孩的诉说，然后忽然道“对不起啊，非仙。”他的目光和蔼温柔。
“为什么这么说？”赵非仙一愣。
“我不该把那把剑给你的，如果没那把剑，你应该活的很轻松吧。”大先生又重复道“对不起啊！”
“没事”赵非仙看了看手中的剑，站了起来，看着圆盘上亮着的唯一一个光点。”现在感觉很顺手。”
她伸手一抹，天下寂静，接着走了出去。长空迎了上来，撑着伞，雨还在下，看来这雨是不会听了“家主怎么这么长时间啊，我看那些老头出来都是紧绷着脸”
赵非仙突然停住，回头望了望大堂中的小孩，小孩孤独而寂静，接着转过头慢慢走出了古宅“恩，大事情，要开战了。”
“开战？和血鬼宗吗？”长空一愣。毕竟这次的蛊虫事件，已经让他们这些人岌岌可危了。
“还有蜀山。”赵非仙走的不急不慢，突然感觉有雨淋到头上，转过头，才发现长空楞在原地“怎么了？”
“哦，没事。”长空感觉到自己失态了，走上去，撑着伞。
大雨如注，风声狂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