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明燃决定相信数据的正确性,尽管这很不可思议。
能呈现这种脑波的,只有两种东西,除了机器,就是基因工程的不良产物。崔明燃的祖辈们在工作过程中确实接触过一些实例,大多都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怪胎,能正常交流的更是一个都没有。
若顺着这份数据走下去,那会是个意义远大的发现。基因工程的产物不仅能有足够的智力,还能意识到自己精神的异常,光是这两点就够发好几篇高水准论文了。要是再有机会把那孩子放到实验台上好好研究一番,别说论文,出一部轰动银河的医书都没问题。
然而这颗包满幻想的肥皂泡碰上了一根针。
谁创造了他?
要真有组织具备生产他的能力,那相关发现和技术已经被别人捷足先登,没他啥事了。
想到这里,崔明燃叹口气,到门口把顾客留下的钞票捡了,再从药柜下面拿出个工具箱,维修他的宝贝机器。
生活从未这么落魄过。
.。。。
王伟等围观者没了兴趣,来到酒吧里跟格拉姆碰头,他是很想再喝两杯了,但现在帕克斯昏迷不醒,还是赶紧回本部的好。
格拉姆知道帕克斯成了正式佣兵,自己留不住,却仍然舍不得撒手。
“才一天,身上就搞出这么多伤,明天是不是人就没了。”
“现在仗打得厉害,你也知道的。”
“是,我知道。但这是我前女友的托付,也是他家里人的指望,要突然没了,我怎么跟他们交代。”
王伟用拳头碰碰格拉姆的肩膀,让他振作,又在自己胸口捶两下,表示自己会罩着帕克斯。
“就你?哪天被人从后边砸了脑袋都不知道。”格拉姆嘴上不饶人,脸上却是高兴的笑。
“好啦老伯,要不是我拦着你,那俩人现在就要被送去炼化肥了。病历在你手上吗?斯帕克他没啥问题吧。”
“这病历上写的东西,我看不懂。”
“那我看看啦,咱年轻一辈就是聪明。”王伟满脸自信,向那封病例投去鄙视的目光,直到他看清上面的字,这个病那个病,所有的“病”前面都挂了个人名。
这年头,得个病都能申专利的。
“你说说,这上面的病咱都没得过,怎么认得它嘛。”王伟嫌弃地把病例丢到一边,往嘴里灌口啤酒,摩拳擦掌,要找那个医生理论理论。
“别了,人家让你吓得半死,把店关了。你赶紧带孩子回本部,找你队长看看,她是大股东的千金,读的书多,应该认得这些。”
“读书多?有她吃的蛋白粉多吗?”王伟还是像往常一样,一有机会就拿洛芙的肌肉开涮。
“她那是文武双全,你要找个女朋友的话,就该找她那样的。”格拉姆说罢,微笑着拿出一个大钢瓶,在临行前给王伟灌满好酒。
“找她那样的?”
王伟扮个鬼脸,一根手指指向营地的方向,接着两根手指指向自己的眼睛。
“行啦。”格拉姆把帕克斯递到他怀里,又把酒瓶摇晃几下,塞进他背上的弹药箱里,“听说要打决战了,你们那边补给够不够,不够的话再找后勤部长批点。”
“补给不缺,就是缺人。老伯,要是我活着回来,就把那桶百年老酒给开了吧。”
“还想着酒。”格拉姆笑着踢他一脚,然后目送他带着帕克斯去载具站。
这一战,如果大家能活着回来,别说一桶老酒,就算让他烧店助兴也没啥大不了的。
可惜,那接连升空的暴风飞艇,注定要扇起血雨腥风。面对绿宝石的攻势,探心人不会退让的,他们会破釜沉舟,厮杀到最后一滴血。
哪怕结局不会因此改变。
。。。
分布在其他位置的“绿萝”佣兵大多趁着早上沙暴停歇的时间赶回营地,洛芙给他们半天时间做休整,晚上在宿舍区商讨进攻方案。
对大多数人而言,进攻是迷茫的,他们在这里驻扎了十多年,经手的任务都是防御探心人的轨道空降,现在突然要主动进攻,他们甚至不知道目标在哪。
而洛芙比他们多知道的,也仅仅是目标在哪。
大局永远掌握在董事会手里,他们不会和下级分享战略,特别是这些拿钱卖命的佣兵。在董事会看来,佣兵总是游走在忠诚与背叛的边缘,再加上支票付款法使得双方更加不信任,没人愿意向佣兵透露高风险的战略意图。
所以“绿萝”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摸清上级的战略。
与一般佣兵团不同,“绿萝”在建成不久后,配备了一支由高级知识分子组成的顾问团,代号“教授”的施塔特就是顾问团的主席。除了向佣兵提供技术支援,顾问团还肩负着战略家的任务,多数时候是揣测探心人的意图。对于绿宝石总部的命令,哪怕知道董事会的想法也无济于事,但多知道一点总是好事,哪怕是去执行自杀任务,也能死得明白些。
更何况佣兵团相比于正规军,在行动上有很大的自由,知道的信息越多,越有利于队伍生存。
突然出现的暴风飞艇,突然停逝的夜间沙尘暴,以及突然的进攻命令,这几点同时出现,让洛芙感觉自己一时间被蒙在了鼓里。因此,她给顾问团下了死命令:在队伍明早开赴战场之前,必须把这场战斗的大局给画出来。
期间洛芙的工作是清点自己手里的战斗力。她有一百零四个精锐士兵,以及一间功能完备的基地,但运输工具只有十二辆重型拖拉机,为了尽可能保证进攻部队的战斗力,她会留一部分人看守基地,腾出的空间用来装载更多的战斗物资。
队里最强悍的几个精锐必须带上,壮丁,教授,王伟,特洛伊……还有帕克斯,帕克斯刚来队伍,还不能当作一个稳定的战力来用,现在王伟带着他去医院看病,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刚这么一想,王伟就闯进洛芙的办公室,把病历本放到桌上,让她给翻译翻译。
洛芙往椅背上一靠,双手抱在怀里,准备先训斥这无礼之徒,但当她看到病历本上一大串疾病名称,刚要出口的唾骂之词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你这是看病去了,还是上医学课去了?这是你的课堂笔记?”
“这像我写的字吗?”
“确实,用脚写不出这么工整的字。”洛芙冲他撇撇嘴,趴在桌上,用手指划着,逐字逐字地研读。她好久没复习医学课内容了,但看上面一些经典词语还能记个大概。
现在精神病学走上了歧路,对疾病分析越来越细,治疗方法却仍然粗暴。一些名称怪异的病症,其病理和常见病大同小异,但总有人揪着不同点不放,搞个新名字出来,洛芙看到这些时就直接略过了。
“这大概是哪个书呆子写的,太繁琐了,要是病人不懂这些,光看这一大串都能给吓死了。”
王伟看她把病例撕成几条丢掉,长叹一声,躺在椅子里,询问道:“所以是什么情况?”
“我先问你,你有没有觉得这孩子不正常?”
“挺正常的啊。”
考虑到王伟神经粗大,洛芙也不和他细究,直接说出自己的结论。医生在病历上写了那么多,归结起来就一句话。
“情感缺失。”
这个词王伟听过几遍,多是脑部移植物手术失败的后遗症,难道帕克斯真的做过这种手术?可他要是有钱做这个,还当啥佣兵,回去炒地皮得了。
看到王伟脸上的疑惑,洛芙给他稍作解释:“这种病发生在他这个年龄,一般是因为先天脑疾,或者是长期服用药物。我怀疑是药物,有人对他用药,把他变成了超级士兵,副作用就是情感缺失,他无法感到恐惧和悲伤这两种情绪。医生有没有给他开血清素?”
“没有,药还在这,我等会捎给他。”
洛芙探身把药拿过来,顺便看到了王伟身后的大酒壶——这家伙果然离不了偷懒贪杯。
当她检视过药瓶之后,发现这大瓶小瓶装的全部是安定类药物。“啥医生啊,这么喜欢致郁。”随后把药袋丢回给王伟,告诫道:“这药我不放心,拿给他吃两天,如果有情况赶紧给断了。”
王伟答应着,拿了东西要出门,突然意识到自己背上的酒壶完全暴露在洛芙的视野里,便一个回手掏,把酒瓶提在胸前,动作比变戏法还快。
洛芙从后面叫他一声,王伟不情愿地转过头去,像负债者讨好债主那样哀求道:“大家就当啥都没看到好吗?”
洛芙并不在乎他在外边买醉,“不是,我有个事要跟你商量。”
“戒酒就免谈了吧。”王伟心想自己这一壶佳酿可能被她没收了去,便开始动手打开壶盖,准备在失去它之前喝几口。
洛芙在开口前再做思量,最终还是保持了最初的考虑,与其说是要和王伟商量,不如说是单方面的决定。
“我想把斯帕克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