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自己已经没办法对危险做出快速的反应了。
为了检验自己是否真的脱离了那种病症,帕克斯甚至到厨房找了一把切肉刀,将其悬在自己的手掌上方,任其下落。
这是个危险的举动,假如杀戮意识真的消失,那么这把刀会毫无悬念的刺穿他的手掌。那一定很疼,会流很多血,如果伤口感染的话说不定要危及性命。
所以,保险起见,帕克斯在下刀前,到载具站那边取了一副废旧的维修手套。刀从二十厘米的地方掉下来,恰好能切透它的上半部分,留下一点刀尖探在里面。
这应该已经足够。假如体内那个嗜杀的家伙还醒着,肯定不会这样任他宰割。倘若这激起了他的反击,就任他疯狂吧,什么伤痛都无所谓了,就让自己的右手拿刀捅向左手,左手扭断右手,将无休止的杀戮中止在矛盾的循环中。
那一刻的帕克斯不带着任何犹豫,没有恐惧阻拦着他的举动。手起刀落的一瞬,再没什么幻境,什么杀戮,只有左手上愈来愈烈的痛感,和汩汩流出的深红鲜血。
药物控制成功了。
就算这个实验不够有力,还有他在后勤中心的遭遇作证据。王伟告诉他,是两个保安用电击器偷袭了他。如果杀戮意识还醒着,没理由任自己毫无防范。
身体的异常消失了,至于为何消失,乃至它为何发生,还都缺少一个解释。帕克斯想再去找那位医生问一问,但现在没机会了。
不管身体里的恶魔想要什么,想干什么,他已经用药片将其驱逐了。
可现在算是什么事呢?这边的基地就靠着他来当定海神针,开往前线的这几十号人居然还指望自己当救火员,先不说这个计划有多欠妥,自己可已经是废人一个了。
要早知道自己的能力这么乱来,他也不会计划着当佣兵赚钱,当下没有回头路,走一步算一步。自从他上了偷渡船的那一刻起,就没什么事情顺利过。
若不是自己的杀戮意识变得不可控,他还是很感谢它帮自己摆平了所有的麻烦。
现在自己作为一个没经过训练的普通人,该怎么滥竽充数,混过这最后一段日子?
说来也容易,只要前线不起火,基地不被偷袭,就一切顺利。留守基地的佣兵也都不是吃素的,真来了敌人,也难以轻松占领这里。
在营地的载具站旁边,佣兵们正在打点行装准备开赴前线。帕克斯到一旁看着他们把物资搬上车。
他想帮忙,又苦于力气不够,便离了这无聊的地儿,躲到自己的卧室里,打开电视观看节目。
“绿萝”基地里的家具大多是廉价的二手货,或者农学家们异想天开搞出的零成本物件。卧室里唯一的高科技就是那台水幕投影仪。机器里喷出薄薄一层水幕,投影仪把光影投射在上面,就能当电视用。
这种技术只适用于大场合,放在屋里会显得像素不够,画面总带着恼人的朦胧感。然而这处败笔带来的廉价恰恰是绿宝石配发它的原因,一人一台水幕投影仪,让佣兵们免于公共电视的频道争夺。
但真的没人喜欢它。除了画质堪忧,还有一个大问题是,它没法收听实时节目。
从这里到太空的通讯被探心人锁得滴水不漏,量子通讯站也早被炸成废墟,只剩下一些独立工作的残片偶尔飘到他们上空,发送来最近几天的新闻节目。
对帕克斯来说,这已经算是奢华享受,毕竟他的家里连台收音机都没有。画面模糊看不清人脸没关系,新闻节目不需要看脸,帕克斯只用躺在床上,摆个尽可能舒服的姿势,静听那夹杂噪声的新闻解说。
正在播出的是半个月前的早间新闻,一支不知名的失重垒球队由于使用私带的燃料,在比赛中将观众炸伤,该燃料厂家表示对此事件概不负责。
帕克斯从没听过失重垒球运动,他连家附近举办的体育节都没参加过。这种体育新闻只会让他哈欠连连。
换台。
频道一转,画面上出现一个模糊的女性,像是在展示某种手工。
“欢迎来到先锋制造,我是莱茵,今天为大家带来个人核武器手工制造。”
帕克斯听到这里,身子像弹簧一样支楞起来,他听说过个人菜单,个人终端,但从没听说过个人核武器。他尽可能把眼睛凑近,想分辨出摆在物品架上的原材料,又苦于自己知识不行,看得再清楚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因此也不再那么好奇,躺回床上继续听解说。
“首先我们穿好防护服,各位太空人朋友的舱外服也可一用,记得进行辐射清洗。”
一般人可能会问舱外服和专业防护服的区别,而帕克斯则疑惑辐射和清洗之间的关系。污渍,盘子,金钱,这些都可以清洗,辐射这种抓不住摸不到的东西该怎么清洗,用以太波吗?
“好了,现在我们取出新制的钚环,安装在预置的框架上,将铀饼和炸药黏合在一起,太空人朋友可向当地工程师咨询细节以提高引爆成功率。最后我们将框架闭合,把起爆电路板封装好,接在内部雷管上,一款古董式的个人核武器就算制作完毕。对此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根据下方的联系方式向我们订购材料。”
唔,听上去非常容易。帕克斯心想这寥寥几句的内容,就能制导一个人制造出威力无穷的核武器,要是自己有材料,便可以像她一样,一分钟内造一款核武器。只是其中的“铀饼”是个什么东西尚不明确,关于电路板的东西更是深奥难懂。
能看到却不能拥有,没什么意思。换台。
屏幕转到了某政府的道歉发布会,画面上正是帕克斯想象的那样,一个目光呆板的人低着头看稿子,念得比机器还流畅。
“我们必须警惕,科技灾难的余波尚未平息,部分地下科学家仍然在进行违反条约的实验,对此,我们每个人都必须……”
帕克斯耳朵都快立起来,就等他说必须要干啥,转过头却发现电视不工作了。这会儿佣兵团正在给载具和装备充电,没有多余的电压供投影仪使用。
好吧,还真挺无趣。帕克斯伸手采摘起墙上的浆果,放在床边,一边吃一边想:刚刚那个政客说的“科技灾难”是怎么一回事?听上去规模很大。家里人总说科技是个好东西,怎么就成了灾难呢?不过政客嘛,随他怎么说了。
等拿到了钱,真的该找个学校,在那里念书。帕克斯细数自己在组织的经历,感觉自己像只被圈养的动物。大家都对自己很照顾,却不愿和自己交谈。其他的孩子更是听了他的名字就躲起来,只有伯勒先生还愿意到房间里讲故事。
组织外面的人呢,他们是不怎么怕了,但外面的孩子总是嘲笑他,说他没文化。若是能读书上学,也许就能被他们接纳。
来二区当佣兵的日子,就当它是生活的小插曲好了,金色的小插曲,盆满钵满的小插曲,在这之后都是幸福的乐章。至于自己手上的人命,只要不被人知道,也犯不着有什么负罪感。那不是他帕克斯动的手,是寄居在体内的一个恶魔,而自己已经吃药把它压制并消灭了。
战争结束,拿钱,回家。接下来的事情就这么容易,赚来的钱应该够买直达中心区的船票。
有个词叫衣锦还乡,帕克斯认为自己不需要那么显摆,光是在这里发生的故事就够他炫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