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麦德萨克通过头盔内的侧视镜,察觉了身后站着的人影。由于身高差没能看清脸,但瞥见了他攥紧的右手,似乎握着武器。
顶着门的霰弹枪刹那间回到麦德萨克手里,像一根朴实的球棍那样,向他的身后扫击。
枪口确实奔着对方的身形去了,却并没有打击感传回到他的手上。
跑掉了吗?麦德萨克左手抽出热刀,右手把枪担在左腕上,向前方扫射开火,同时后背紧贴车门,不给对方丝毫的偷袭机会。
曾经也有人在沙暴里跟他玩躲猫猫,在扫了一个弹匣之后就永远消失了。
他的霰弹枪以分导式磁轨为枪管,一开枪就是一大片高达十马赫的针形弹,侵彻并粉碎路径上的一切阻碍。
刚刚站在身后的那个家伙,管他是人是鬼,应该都散在沙尘暴里了吧。麦德萨克心中如此想道。
对方以锋利的掷刀回应了他。尽管隔了数米厚的风沙,刀锋仍然不偏不倚地向他的肩膀飞来,从肩甲和胸甲的缝隙捅入,一寸刀尖留在皮肉里。
好快的刀!麦德萨克惊叹着把掷刀拔出来,他看到了刀飞来时的影子,却误以为那是对方挥拳打来,等看清它的形状后已经来不及躲避了。
幸好只是一柄中规中矩的救生刀,若是大一点的军刀,就把他的整条手臂砍下来了。
发动袭击的不是普通人,他能隔着沙暴掷刀。麦德萨克不知道先前一轮扫射为何没能消灭他,现在枪里只剩两发子弹,立即换弹是非常不明智的选择。
对方知道他的位置,说不定就站在几米远处,等他卸掉弹匣的那一刻发动攻击。
麦德萨克处于下风,但还不至于认输。他的敌人或许以为躲在沙子里就安全了,却不知道自己的尾巴已经被抓住了。
在沙漠里,就要像沙漠的蝎子一样出击。蝎子视力奇差,但对震动非常敏感。麦德萨克靴子上的震动传感器正像蝎子一样,密切监听敌人的脚步。
沙子传递振动比硬质路面差很多,但只要距离够近,同样能准确定位到。正如麦德萨可期待的那样,袭击者很快出现在了震波雷达上,脚步溅起一串涟漪。
就是那儿。麦德萨克刀枪齐出,意在打穿敌人后把他切成两段,热刀造成的切口会立刻被高温烤焦,因而不会流出太多血弄脏他的战甲。
这一刹,震波雷达上没再有反应,说明对方没有迈出新的一步。但突进的麦德萨克也没有砍到他,霰弹和热刀的扫击,不过是扰动了沙幕。
扑了空的麦德萨克心中一惊,紧接着后颈一紧,一双铁锁般的手卡了上来。他的敌人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头顶,抓向他毫无防备的脖子。
敌人是直冲过来没错,麦德萨克相信震波雷达的准确性,他没料到对方的最后一个动作是起跳,不仅跳过了一米五高的霰弹弹道,还避开了他的视线。
人类的极限跳跃高度不过是50英寸上下,穿上战甲的麦德萨克高达两米,这都被他悄无声息地跃了过去。
“他是超级士兵。”麦德萨克这才醒悟过来,但他已经被敌人抓在了弱点,命不久矣。
帕克斯也是这样想的,他瞄准了麦德萨克的脊椎抓下去,想把它扯断。哪知麦德萨克的战甲内衬极其坚韧,在手无寸铁的他面前是无懈可击。手指打在上面,就像打在车轮胎上,眼看着变了形,却没法再按下去。
该打他面甲的。帕克斯的直觉意识到这一战术性失误,帕克斯的手受了伤,在无视伤痛的前提下仍然可以像铁锤那样打碎硬物,然而面对内衬这种高强度柔性材料,只能是束手无策。
这个失误给麦德萨克提供了宝贵的反击机会,他抓住帕克斯的手,把整个人往地上摔。帕克斯欲施一招抓投,把他也拉倒在地,但双方体格差了好几个重量级,帕克斯拗不过,只能转供为守,在背部受击前,两脚先一步蹬地,避免被摔得太惨。
麦德萨克看对方已经倒地,欲一记霰弹取他性命,但被帕克斯看到举枪的动作,一把沙子扫在他的面甲上。
麦德萨克觉得这很好笑,他的手都落在自己手中,区区障眼法能阻止瞄准?
他正要一枪敲定胜利,突然被一记猛击命中头盔正前方,本以为是对方困兽犹斗,肉拳打钢化玻璃,下一刻就被面甲的碎片扎了满脸,随之而来的铁片卡进了他的鼻梁骨里。
帕克斯可没忘记左腿上拴着的铁索。它限制了行动,却也是杀伤力巨大的武器,末端的铁片能当流星锤使,再加上他身体的爆发力,能一举击破麦德萨克的头盔,打烂他的脸。如果不是面甲的钢化玻璃太过结实,铁片将从右到左,把麦德萨克的左眼一并切开。
既然没能一击毙命,帕克斯做好了承受代价的心理准备,他落在麦德萨克那里的左手被捏断成数节,大脑却感觉不到疼痛。他知道麦德萨克比他更痛,优势一直在他手中。再多一次打击,他就能把麦德萨克的头一分为二。
麦德萨克松开他扁软的手,大吼着把铁片拔出来,把枪口移向帕克斯的心口。他的反应速度和拔枪术都是开源先锋一绝,即便没有植入物,也能正面躲过快如利尤卡般的拳击。
令他料之不及的是,帕克斯比他更快,甚至在他有动作之前就一脚踢开了枪口,并再次甩动铁链,割开他的颈动脉。
风沙在这一刻平息,麦德萨克清楚地看到鲜血从他的脖子里喷出来,想要拿热刀封住伤口止血,却发现它被敌人捡了去,刀锋指向他自己。
军用热刀都有保险,在帕克斯手里无法加热。帕克斯也不打算启动热刃,他要把这柄一尺长的金属条直接捅进去,就像用双手撕开胸膛那样直接。
麦德萨克不怕他,先前在沙暴里打,擅长格斗的对手占了上风,在他优雅的脸上留下了不可原谅的伤痕。脸上的伤痛和失血让他神智恍惚,但他还站得住,还能瞄准了开火。现在没了沙幕掩护,他的敌人凭什么躲过最后一发子弹?
“死,吧。”麦德萨克把准星套在了对方的头上,却看到他没有躲闪的意思,而是慢慢转头,望向飞艇起降场那边。
那儿飞来了什么吗?麦德萨克也不自觉地转头看过去,只见一道扭曲的空气墙推着沙尘袭来,碰到他时,就成了千钧重的攻城锤。
那是飞艇反应堆爆炸的冲击波,它从起降场的正门袭出,把麦德萨克抛得老远,帕克斯则早有预料,及时卧倒躲过大部分冲击。
冲击波过后,帕克斯没再追击麦德萨克,而是扳开利尤卡的车门躲入其中。对他来说,麦德萨克本就是一场意外,不必过多纠缠。虽然那个人捏碎了他的左手,激起的杀心难以平复,但现在有更大的危机。起降场飞艇已经发生爆炸,等离子熔盐很快就要熔毁聚变堆。再不离开,大家都是核爆下的尘埃。
帕克斯知道这部全地形载具要靠利尤卡的手纹启动,现在利尤卡就在车上,她的手也在车上。干掉她,再驱船回家,这一系列乱糟糟的冒险就结束了。
她全身瘫痪,只能说话和喘气,有起爆器也按不下去。帕克斯回想起她对自己的虐待,一时间不知该先扭下手臂还是扭下脑袋。
她像一道鲜美的大餐,帕克斯急切地想把她丢在地上踩碎。
这样,两人之间的仇恨就算一笔勾销。
“喵!”一个尖锐的声音制止了他,帕克斯循着声音看过去,发现残缺的猫手里抓着的,正是决定他性命的起爆器。
明明一步之遥,却是功亏一篑?帕克斯想夺下起爆器,再把猫抓过来拆成零件,却被直觉所制止。
“我冒不得这个险。”
什么叫“冒不得这个险”?!他一路上什么险都冒过了,也都闯过了,难道还怕这一个起爆器?
“住手,按它的意愿来,去把控制台上刻花的按钮按了。”直觉在这时候发挥了压倒性的控制力,逼迫帕克斯把目光从利尤卡身上移开,按下前往监狱的按钮。
“活着就有机会。”帕克斯不自主地说,这是他说过的最委屈的话,让他恨不得撕了自己,把那操纵这副身体的另一个人抓出来,掐断他的喉咙。
看到载具渐渐升空,逐渐远离自由的帕克斯发出痛苦的哽咽,他不能逃,不能反抗,只能听从那个把控他项圈的人,做一只顺从的兽。
“等下一个机会。”他的内心悄声言道,“我会偿还这份痛苦。”
。。。
麦德萨克追着全地形载具的尾焰奔去,终究迟了一步,被丢在黄沙弥漫的二区上。
由于失血过多,他的思维开始模糊不清,脑中回放的尽是他和利尤卡之间的每分每秒。
她去繁华区参加一场抽奖活动,他提前一日赶去给抽奖机器做手脚,想混入人群观赏利尤卡中奖时的笑脸,却被她撞个正着。得知他来意的利尤卡非但没开心,还把他打了一顿,愤愤离去。
还有一次,她赶不上失重冰球赛的决赛场,而他当天过去瘫痪了比赛用的空间站,成功让比赛延期一天,却错过了一场难得有利尤卡出席的聚会。结果她取消了行程,终究也没有坐上比赛的观众席。
任他再怎么尽心尽力,到头来总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是不可捉摸的猫,总能避开他设下的甜蜜圈套。
为什么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他算漏了哪一步?麦德萨克摸着逐渐凉下去的伤口,回忆起那个和他交手的超级士兵。
那是……命运的惩击吗?麦德萨克终于支撑不住身体,跪倒在染血的沙地上,他的视野中亮起一道白光,那是核爆的白热光,也是他最后看到的景象。
这一生的疯狂,都是为了她。
只可惜,到最后,也没能对她说出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