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新鲜的营养液灌溉,找到新家的细菌们变得非常活跃,在镜头里窜来窜去。其中的致病菌很快锁定了这里的原住民,那团细胞对它们而言是肥美的大餐,于是它们就徘徊在细胞团附近,一边吞噬养分,一边排放毒素。
这个过程会花点时间,细菌们必须繁殖出足够的数量,才能将毒素浓度提高到致死线以上。面对这团未分化的温顺细胞,它们有的是时间,要慢慢地屠宰,将这些大块的营养物质发酵到可以直接吃的程度。
细胞们注意到了外来者的入侵,它们备有生化武器,并在不断加大力度,意图把这个社区全部毁掉。
细胞团不打算坐以待毙,但消灭外敌这种事情不是哪个细胞都能做,它们需要请“专业人士”来处理。载着求救信号的蛋白质团已经发出,如果有免疫细胞收到这一讯号,就会立刻调遣大军过来实施围剿。
可是这个小小的玻片上并没有细胞期待的援军,镜头前的利尤卡也早已睡倒,任它们再怎么呼救,也等不来一点回声。
细胞注意到了周围情况的异常,毒素浓度持续升高,而免疫细胞还没给出任何回应。它们愈加卖力地求援,却发现得到的回音全部来自彼此。这下它们不得不相信,这里就是体外环境,荒芜而又危险的无主之地。
接下来该怎么办?细胞们可不会做这样的思考,它们比起细菌,只是程序更复杂些,功能更强大些,却仍然是渺小的机器。思考出路这种事情对小小的细胞核而言,就像用8位游戏机计算火箭升空轨迹一样天方夜谭。
因此,它们依旧按程序办事,既然求救没有回应,那就继续求救,直到这样无用的努力次数达到阈值,便开始执行下一步程序。
正常的人类细胞种不存在这样的下一步,未分化细胞就是温顺的小绵羊。但在人为篡改下,最无力的细胞也能发动凶猛的进攻。塔纳托斯计划绝不允许产品输在微观战争上,只要他们想要胜利,就无所谓过程和副作用。
在这个人工制造的生命环节中,细胞们开足马力生长分裂,同时彼此离散以扩大领土面积,纳取更多养分。它们没有生化武器,就通过榨干环境营养的方式逼停细菌的生长,直到耗光剩下的养分才肯罢手。
细菌的生存优势在于可怕的繁殖速度,二十分钟一代,相较于细胞的数小时乃至数天,有无与伦比的竞争优势。争抢养分这种事,理应是它们占上风。
可是这时候的细胞并没有按正常路线生长分裂,它们像酵母菌那样出芽生殖,新生出的细胞体积不及母体的十分之一,却可以在一小时内生长到正常大小,而作为母本的细胞则展现出超越细菌的繁殖速度,每十分钟就要产出新芽,再凭借身为土著民的基础数量,很快就在数量上占据了绝对优势。
过快的繁殖速度带来了巨大的负荷,很快母本细胞周边出现了养料空白区。没有新的原料进来,它们就分解自身,直到剩余的结构不足以支持下一次繁殖,就裂解自身,为其他的细胞提供养料。一个老细胞的消亡伴随着五个以上的新细胞的出生,
细菌们还没有办法抵御这胞海战术,上一分钟还在欣然放毒的细菌,下一分钟已经被细胞团团围住。仅仅两小时后,细胞占领了玻片的每个角落。各路菌团遭到分割包围,夹在细胞膜之间动弹不得,很快就因为缺少营养而丧失活力,被碾碎成细胞的食物。
这个时候,培养基里的养分也基本被消耗尽,为了细胞团的长期存活,部分细胞选择自我裂解,供应其他细胞的生存。即便如此,新的细胞帝国仅靠飘落进来的杂菌过活也不是办法,它将持续坍缩,最终回到那个小社区,在近乎休眠的生命活动中,忍着饥饿艰难地生存下去。
从一小团细胞出发,兴盛繁荣,最后退化回原点,在这个看似无意义的进程中,外敌问题被一劳永逸地根除,毕竟这片贫瘠的荒土已经不允许它们的敌人生存下去了。
等利尤卡醒来查看时,镜头下的画面似乎毫无变化,还是那团挤在一起的细胞,死气沉沉,像是睡着了。
在细胞聚团的周围,零星分布着几粒杂菌,它们漫无目的地游荡,毫无安家落户的意思,直至力气用尽,便在这片废水中扑腾几下,安详离世。
这可是个了不得的发现。利尤卡扬了扬眉毛,心里浮现出好多种可能,其中最为可能的,是有真菌落户,生产抗生素帮细胞击退了外敌,之后又自我凋亡到渣都不剩。但她才睡了六个小时,没见过真菌能这么快成熟,又连孢子都不留下的。
她不是生物学专家,这些情况问制药厂员工会更清楚些,然而那边人发来的讯息已经很明确,他们绝对不希望提供半点售后服务。为了提防稀奇古怪的生物入侵,那帮人肯定早把剩余的细胞样本,连带培养基底,跟强酸混在一起了。问他们还不如自己搞。
正待她穿了衣服准备去医务室时,下属把一份快递呈到外边,说是加急速递,要让她现场签收画押。
是猫送来了吗?利尤卡看向终端的时间显示,猫现在应该还在修理厂里做最后的修缮工作。就算修好了也不该弄这样的快递件,搞得像是集团外部的快递服务。
而它确实是集团外部的快递服务,特工部门的会议主管花了一笔钱,买了利尤卡想要的服装,还买了个快递员过来,谁知人家压根不想在这里过活,非索要一份签收然后返回去。
“他坐什么来的?”利尤卡问道,她可不觉得一个快递员有那么大能耐从三区跑出去。
“一艘小船,从星门投送到这里的。”
“噗。问问他上岗多久了。”利尤卡抢过盒子,把里面的服装倒在床上,扑上去,把那件“霓虹星环”上衣在脸上蹭来蹭去,闻嗅它散发的昂贵气息。
不多时,下属回复说那快递员上岗一个多月,看是份大单就接了,不知道这其中有他的卖命钱,现在钱拿到了,在基地里没地儿花,想回去消遣。
利尤卡乐得哈哈大笑,拳头捶在床上咚咚作响。她抱着衣服在床上翻个身,仰头憋了好一阵气才止住笑,略做思考然后说:“这要是走星门回去,他得保证自己跑得过搜捕舰。把三区周边的地图给他吧,这附近有吃的,有玩的,没钱了给集团打打零工,也许哪天还会有大船来捞人。总之,让他先冷静冷静面对现实吧。来三区的人很多,但像他这样的冒失鬼,难得。”她说完,又忍不住大笑着在床上打起滚来。
等下属离开,她突然停住了笑,把那件上衣举高,看它在灯光下变换色彩,在浏览了它的神奇之处后就丢到一边,用脚尖勾起盒子里的松糕鞋,感受一会儿它的分量,然后随着上衣一起丢下去。
果然抱着这些东西是没有感觉的,她只想要她的猫,咬着它的耳朵,和它一起分享这个笑料,把它举过头顶,看它无奈的小眼神。
若是两天前,她还能为集团提供的小奖品高兴上半天,甚至穿上它们,冲着楼下两个囚徒显摆。
漂亮的小玩意只是集团的施舍,这几件衣服会是她向上司们最后一次央求礼物。回想自己向会议主管请求时的语气,她只觉得恶心,像是宠物猫在讨饭。
这不由得让她羡慕起帕克斯来,如果是他的话,动手抢过来就好,左手提着想要的衣服,右手拎着会议主管的人头,该多么畅爽愉快。
再也不想吃别人的剩饭了,总有一天她要把整个锅都占过来,让所有人都吃她剩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