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孤儿其实很少,因为离开父母之后的孩子,几乎都活不了太久。
饥饿疾病寒冷随时都可以要了他们的小命,况且在这个世界,落后的医疗和卫生让那些大家族的子弟都容易夭折,更何况这些无人护佑的孩童。
但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李延君还是在东宫的校场上见到了,三千多个裹着茅草,披着烂席的孩子。
李延君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画面,原本黑亮的眼睛,充满天真烂漫的眼睛,此时却被无助和绝望所填满。
他冷漠的心仿佛被狠狠的刺了一下,但是他依然沉默的站在台阶上,一动不动的看着瑟瑟发抖的孩子们。
不只李延君,几乎所有见过这个场面的人无不动容。小太监英子铭眼泪更是止不住,一旁的厨子季思恩焦急的想要说话,但是被泪眼婆娑的英子铭给阻止了,他道:“你莫要打扰殿下,殿下自有决断”。
季思恩焦急的等待着,直到他实在等不了的时候李延君说话了:“以后你们跟着我,有不愿意的举手”。
所有的孩子们看着这个,衣着华贵的同龄人站在台阶上。骨子里的惧怕导致着他们不敢有任何想法,常年的饥饿和贫穷,让他们几乎想象不到幸福生活的样子。
被带到这里,他们也几乎带着解脱的愿望。有时候他们也会想象吃饱的感觉,但是想象不到。
李延君摆了摆手,小太监和厨子便跑了过来。他跟两人说道:“把他们按三人一小队。设一队长,三队一班加一人为班长。三班为一排加一人为排长。三排为一连设连长。三连为一营设营长。”。
英子铭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大概理解后道:“殿下,如何指定他们的长官?”。
“你看着顺眼的就可以了,对了,你俩每人负责带五个营”
“还多出三百人呢”英子铭问道。
“不错,心算能力不错”李延君夸赞继续道:“人一多就会忙不过来,你让连长以上各自挑选自己的帮手,再多出来的人你俩一人带一队亲卫”。
“是殿下”两人赶忙去安排,李延君道:“等一下,这些营连排班长,全都不是固定的,以后一个月一大比,能者上庸者下”。
“是”
李延君实在是见不得这么多可怜的孩子,于是他赶紧回到了寝宫,搬了个躺椅到火炉旁,又把火炉加了些木炭,裹紧了貂皮大衣,美美的躺在躺椅上。
而另一边全无头绪的厨子二人组,急忙挨个的分配人数。为了不让这么多人挨饿受冻,所以便快快的分配。
两人忙活了一个时辰还是没分清楚,主要是刚分好一队,便又走乱了。
两人无法,只好留下厨子看着,小太监便急忙跑到寝宫找李延君。
李延君刚刚眯一会儿,便被他匆忙的脚步声惊醒。还没等小太监敲门,便道:“你们选十个机灵的,再让他们每人去选三个人,依次类推。选完之后,你们每人管五个机灵的,做不好就罚他们,他们自然有办法做好,如果还做不好就换掉。明白了吗?”。
“是,主子”
“让他们轮流做饭,轮流站岗,轮流打扫卫生,所有的事都让他们干。十天后我去看看,做不好你俩就撤职,我找别人。明白了吗?”。
“明白了主子”。
“去吧”
小太监得了命令,赶紧去跟厨子说了。厨子道:“还不如让主子找别人来,俺老季可干不了这个”。
“殿下让你干你可以干不好,但是你不能不想干,你以为主子到时候还会留你吗?”小太监冷着脸道。
厨子微胖的脸上有了一丝恐惧道:“明白了”。
小太监翻了翻白眼也不理他怎么想,便去挑选机灵的小孩子。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人类无疑是所有生物中最具灵性的生物。
即使从生下来就被各种各样的不幸所缠绕,但依然有一些孩子们,拥有与众不同的天赋。
他们抓住眼前的机会,他们利用生存下来所积累的经验,并在当下的环境中改变自己,迅速适应起来。
十几个被挑选出来的孩子,依次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并且挺了挺干瘦的胸膛。
在了解了他们的处境之后,小太监便记下他们的名字,和状况。以便以后报给自己的殿下。
意外的是竟然还发现了两个会写字的孩子,惊喜的小太监急忙让一个去统计生病的孩子,并写下他们的症状。
另外一个去把所有询问有没有一技之长的孩子,并且依然记录下来。
时间极其不经花,两人忙的连饭都没吃,才堪堪地把孩子们分类好,五个营去接受运来的粮草。
两个营去跟着厨子准备做饭,剩下三个营去打扫住处。
忙忙碌碌的一直到晚上夜里十点多,两人才累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小太监歇了一会,急忙来到寝宫,看着灯火未息,当下送了一口气。
紧闭的门被她轻轻的敲了敲,轻声道:“殿下?”
“嗯”
小太监推开门进来后道:“殿下,孩子们都安排好了,就是送来的衣服都是大人穿的,但是有额外的布料,小人跟厨子都不会做衣服,是不是让制衣局派几个秀女来教一教那些女童?”。
李延君侧躺在躺椅上看着书道:“嗯,还有女孩?”。
“回殿下的话,有一百多个”
“多几个?”
“具体是一百三十五个”
“嗯”
“殿下,这是今天的册子,里面记录了他们的状况,具体信息”说着,小太监递给李延君一本订装好的册子。
李延君打开后借着火炉里通红的木炭,看了起来。
不一会他合上册子道:“做的不错,你们今天辛苦了”。
“殿下,您看您还有什么吩咐?”
“都不错,以后你就自己看着办”
“那,殿下,奴才伺候您安歇吧”
“不用了,你去休息吧,以后我这边可以自己动手,你就忙好我交待的事情就可以了。”
小太监张了张嘴,还是没说话,李延君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明天我会去看的”。说着他解下自己的王子令牌递给小太监,道:“需要啥就去调,我会每天都去转转的”
“是殿下,您安歇吧”
“嗯”
不论这片大地上有多少孩子冻饿的死,或者被好心人收留而活了下来,太阳依旧照常升起。
清晨天微微亮的时候,李延君起了一个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第一个大早。
他自己刷完牙,用还未熄灭的火炉煮了点奶,吃了些昨天秦王送来的点心,便裹着厚厚的绒布大衣,往东宫校场走去。
还没走到门口,便听到嘈杂的孩童声音。激动了一夜的孩子们,终于在天亮之前睡去,但又被叫醒,才发现昨晚厚厚的被子和洗完澡后的清爽竟然不是梦。
没有人会因为没睡够而被叫起来,从温暖的被窝来到冰冷的校场而心生不满。
所有孩子们依然兴奋的议论着,直到看到那个华丽的同龄人,从大门口施施然走了进来。
所有的孩子便看到那两个给自己饭吃的大人物,快速的来到那个同龄人面前跪了下去。
“秀女们还没来吗?”李延君看着穿着大人衣服的孩子们,皱眉道。
“回殿下,制衣局的秀女被庆王子借去了大半,还剩下三十名秀女,要给王后娘娘做凤披”小太监急忙道。
“嗯”李延君右手摩挲着天子剑柄继续道:“你去跟那个什么庆王子说一下,给我调十个秀女过来,不然我斩他项上人头”。
小太监道:“是殿下”。
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来到李延君面前,作了一个长揖激动道:“殿下,臣孙乾,向明东,拜见主公”。
李延君看着这两个激动的崇拜者道:“你俩激动什么?”。
“主公……”向明东张了张嘴,不知道如何说,难道说我看到您一言不合就杀人,觉得非常霸气,然后就崇拜您,想拜大哥?
“殿下,我跟老向两个人觉得殿下您特别霸气”小胖子才不管那么多,而且他也知道,这位殿下可不是好糊弄的主,只有实话才能让他不反感自己。
李延君笑了笑道:“行吧,小胖,老向。以后你俩就跟着我”。
两人急忙单膝跪地抱拳拱手道:“是,主公”
李延君也不理他俩的英雄情结,转头跟小太监说道:“别愣着了,赶紧去吧”,继而跟厨子道:“老季,你去太医院请两个御医过来”。
“是,殿下”
然后他来到台阶上,看着下面三千多个衣衫不整的孩子们道:“现在,每营分成两排,间隔十步”。
十个机灵的营长,急忙跟自己的连长下达着命令。
虽然是简单的命令,但依然乱糟糟的一大片,小胖子孙乾急忙拽着向明东去帮忙。
在他俩连打带踢的作用下,终于让三千个孩童排好了队。
李延君很有耐心,见他们终于调整好队伍,便来到最前方大声道:“起步,跑”。
于是三千多个孩子,在李延君的带领下,开始了他们的第一个晨跑。
多年以后,在场的少年们依然记得那个冷飕飕的早晨,那个带着他们奔跑的身影。或许从那一刻开始,他们才有了方向。
人一旦有了方向,便就有了希望。便无比害怕回到过去,于是便紧紧抓住现有的一切。
在跑晕了一大半的少年之后,李延君停下了脚步,指着那些晕倒在地上的少年们道:“还没有倒下的,去把已经倒下的扶到你们的宿舍”。
御医李明德今年四十出头,经常养生的他,看起来不过三十岁的样子。王子君的贴身太监来到太医院的时候,自己也是逼不得已才来到东宫。
第一眼便是现在这种现象,到处都是东倒西歪的孩子,没倒下的孩子也都个个脸色苍白。
那个带自己来的小太监,去一个衣着华贵,但是浑身大汗的少年面前禀报了自己。
想必他就是凶名赫赫的王子君,李明德急忙施礼道:“拜见殿下”。
“嗯……怎么称呼您?”。
“当不得殿下如此称呼,老朽李明德,现为太医院医师”。
“嗯,您看着不过三十岁,怎么就老朽了?”
“殿下,老朽今年已然四十有三”李明德捋着长须骄傲道。
“呵呵,老李啊,你以后就在东宫住下吧,回头在这些孩子里挑些弟子,把你的学问发扬光大,孔圣人有七十二贤人,你也未尝不可”。
李明德既惊讶,又茫然,又一丝丝的激动,但是也不敢问太多,只好拱手称是。
李延君转身走到东宫议政殿,向跟在身后的小胖子两人招了招手,道:“小胖,这里有本医学院手册,你跟老李两个人研究研究,找个空闲的房子,就把牌子立起来”。
小胖子急忙接过他手中的册子,越看越觉得深奥玄妙,便一边看着一边往大殿外走去,不一会却又回来了,道:“殿下,这册子里面有大智慧啊,其中管理体制更是一笔宝藏,臣必誓死保护它”。
“呵呵呵,不需要,我要的是你先活着,这玩意是术,不是道,不必太过小心,你去学会它利用它才是最重要的”
“是殿下”,小胖子诚恳的回答完,转身坚定的离去。
李延君看着他激动的背影,笑了笑道:“老向,你喜不喜欢钱?”。
“殿下,臣不咋喜欢”
“嗯,赚钱的第一守则就是忘记钱才能赚到钱”
“…………”
“我这有两大点金术,一曰雪盐,一曰白糖。得其一便富可敌国,我今天传给你,并有经商宝典一册,你拿去。跟小胖的不一样,这个你不能外传”。
向明东向往的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生活,最次也应该是十步杀一身,千里不留行的豪迈。
但是经商,实在是提不起兴趣。
李延君看他性质不高,于是说道:“这虽然是经商的手段,但是里面有用兵之道”
“真的?”
“你先看看嘛”李延君把册子递给他道。
向明东接过来翻开之后才知道上当了,殿下之前说此书不可外传,那岂不是不做也得做了?
但也只好苦笑着继续看了下去,当没有退路的时候,他反而更加认真的看着。
贵族家的精英教育出来的孩子,的确是不一样的。他们的领悟力也的确高的惊人。
不一会激动的向明东直接单膝跪下道:“臣,遵主公令旨”
李延君笑了笑挥了挥手,让他去忙。
议政殿很大,李延君看着大殿的穹顶,出神的想着那个钟灵毓秀的笑,也笑道:“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