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纯醒来时,模模糊糊地似看到有一人跪在自己的床边,揉了揉眼睛,才看清楚了些。那人正低着头打着瞌睡,却依旧保持着跪的姿势,前后摇晃得像水洼旁的一株狗尾巴草。阿纯凑近看了看,待看清楚那人的模样,下意识地猛然缩到床上的一角,掀起的巨大声响令那个打瞌睡的人突然惊醒,抬头看了一眼阿纯,低声道:“阿纯姑娘,你醒了哈。”
那人的声音憨憨的,阿纯却将全身的警惕力都调了出来,盯着那人道:“王二狗,你怎么在这里!”
王二狗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暗道:王二狗,你真没用,之前决定要一直跪在这里让阿纯姑娘看到自己道歉的诚意,这怎么就睡过去了!
阿纯瑟缩着身子,注视着王二狗的一举一动道:“公子呢,公子在哪里!”
“啊,土娃之前一直守着你来着,但是刚刚被私塾的夫子叫走了。”王二狗摸了摸脑袋,一脸傻笑道,“那个,阿纯姑娘,我真不是故意捉弄你的,我给你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阿纯瞧着王二狗那副好像感情真挚的面庞,一时有些心软,紧握的双手也渐渐松开道:“罢了,没什么事。”
王二狗有些激动地跳起来道:“那阿纯姑娘这是不怪我了?太好了,这回土娃就不会断了与我家的联系了!”
“你说什么?”阿纯一脸疑惑地盯着过分激动的王二狗。
“没事没事,阿纯姑娘,你多休息哈。”王二狗几乎是一溜烟便冲出了屋子,搞得阿纯有些莫名其妙。
私塾中,一个卷轴被重重地甩向门口,滚过台阶,跌到了院子里。夫子喘着粗气,胡子被吹得好像一根小小的树枝正迎接着飓风的挑战。而同样,屋子中的谭灯,也在面临着即将到来的****的侵袭。
夫子捂住心口,后退几步,待靠住桌子才立定下来。谭灯忙赶上前扶住夫子道:“夫子请保重身体。”
“你你你……”夫子气得胡子又颤了起来,“你知道你自己做了什么吗!”
“学生知道。”
“你不知道!”夫子指着谭灯道:“你知道你打的人是谁吗!那是国相之子!虽然他当年因为在国都犯了错被流放到了此地,但他是国相的独子,他早晚有一天会被接回国都继承他父亲的爵位,若你入了庙堂,便会与他成了同僚,得罪了他,你必定会吃亏!”
“大不了我不做官了。”若是官官都如此,那做官也没什么意思。谭灯心中暗道。
“你,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我培养你这么久,就是听你说这句话的?”见夫子真的急红了眼,谭灯立刻跪在了地上道:“是谭灯一时失言,还望夫子不要气坏了身子。”
夫子仰面坐在了椅子上,过了许久才平静下来,看着谭灯,声音略显疲惫,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起来。”
谭灯缓缓起身,便听到夫子声音有些沙哑道:“你记住,不要因为一个女人,毁了你自己的前程!”
谭灯立在原地,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无从提起,只听夫子道:“你走吧。”
谭灯不敢多言,便施了一礼,即刻离开了私塾。待回到家中,却见阿纯正在院子里忙活着,谭灯忙上前制止她道:“你这是做什么,你身子刚好,怎么就下床了。”
“公子,我没什么事。”阿纯笑着伸展伸展了自己的身体,显然是在表示自己现在身体很好,不用担心,“是老夫人说要检查一下家里的账目,让我去找一下家里的账本。”
“账目?”谭灯皱眉道,“怎地想起要看账目?”
阿纯摇了摇头,谭灯便径直向老母亲的房间走去。此时,谭母正坐在榻上,身边放着几个小小的本子,而老母亲老眼昏花却依旧细细地看着,眼睛几乎要完全贴到了书面上。
“母亲,你这是?”谭灯不禁开口问道。
“我都听二狗说了,你因为阿纯得罪了国相之子。”谭母低声道,眼睛依旧专注地盯着账本看。
谭灯心中暗叹,竟是没管住王二狗的嘴。谭母自然没有发觉谭灯的异样,继续道:“我瞧瞧家里还能凑出点什么,你去给国相之子赔个礼,道个歉,问问他这事能不能翻篇。”
听罢,谭灯一怔,完全没有想到谭母会如此说,压下心中渐渐燃起的怒火,谭灯低声说道:“母亲,是谁告诉您,要去给那个人送礼的。”
“二狗说了,只要去送礼,那些大人物一定会大人不记小人过。”谭母如是说道,说话间又换了一个本子。
“母亲,这个礼我是不会去送的。”
谭母放下手中的本子,抬头看向谭灯,混浊的双眸不知为何仿佛多出几分犀利的光芒,想要将谭灯看穿,“为什么?”
“母亲,我不该丢到读书人该有的气节,我不会去向那样的人道歉。”
“胡闹!”兴许是见惯了自己的老母亲的经常发疯,这样的勃然大怒谭灯还是第一次见到,一时间惊得说不出话来。谭母高声道:“这礼你送便去送,不送也得去送!我是你亲娘,我说的算!”
谭灯呆立片刻,随后只得道:“儿子知道了。”
走出房门,谭灯便瞧见阿纯正站在门口整理着谷子,只是此时双目呆滞,似在等谭灯出来。阿纯见谭灯出来,走上前,声音有些怯怯道:“公子,是因为我,你才会得罪国相之子的吗?”
“你……都听到了。”谭灯的声音也很轻,但却淡淡的,听不出一丝波动,“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阿纯摇摇头道:“我有什么好失望呢,公子为了我得罪国相之子,我本就很是愧疚了,如今还请公子为自己着想,莫不要让自己失了前途。”
听到最后,明明是劝慰之语,落在谭灯耳中却似变了一种味道,谭灯呆呆道:“你果然是在怨我。”
阿纯却笑了,那没有被刘海遮住的一侧脸笑起来格外好看,“公子,阿纯并没有怨你,公子应当问问自己,是认为他人对自己有怨,还是公子自己放不过自己。”
谭灯恍然,自己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却还没有阿纯看的通透。谭灯点点头道:“我懂了,谢谢你,阿纯。”
阿纯笑着摇摇头道:“不,应当是阿纯谢谢公子。”
隔日,谭母便吩咐着阿纯到市集上买了些礼品,还用红色的新盒子装了起来,念叨着一定要收拾好。然而夜里,屋中却溜进了一个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