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炀坐在营帐里,看着面前的沙盘满脸惆怅。阿纯站在一旁,低头思索,营帐内气氛一度十分严肃。
今日他们出兵试着攻打九黎的外围主城,战马在距离城门口十里之处便嘶鸣,止步不前。任由神农与轩辕两个部族的士兵强行催促,战马也只是最多扬起前蹄,而后迅速向后撤离。姜炀下马查看,发现主城十里之内的地面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虫,仿佛一个阵法,让人无法靠近,更别提攻城。
“姬别人呢。”半晌后,姜炀抬头看向姬别的侍从问道。
“这个,少主他……”
“我在这里。”姬别走进营帐,手里还提着两坛酒。阿纯直接惊得张大了嘴巴愣在原地,姜炀反应迅速,立刻冲到门口将姬别拉了进来,还向营帐外探了探脑袋,等确认无人看见之后,才贼兮兮地对姬别说道:“行啊,竟然敢偷偷带酒进军营。”
姬别同样露出一个狼狈为奸的笑容。
“等等,”阿纯这回坐不住了,“不是说在打仗期间怕误事主将不能喝酒吗,你们怎么回事。”
听罢,姜炀果断朝阿纯投向阴恻恻的目光,阿纯瑟缩了一下,改口道:“哎,要是只有你们两个喝酒的话可不仗义,必须带上我,不然……我就告发你们!”
“还是算了吧。”轩辕侍卫悄悄拉了拉阿纯的袖子,凑到阿纯耳边说道:“你是不是忘了,这两个人可被称为当世两大酒桶……”
阿纯一怔,靠,一看见酒她就忘了,当年姜炀和阿纯被姜榆罔偷偷带到仓库里偷酒喝,那是姜炀第一次喝酒,结果,就直接把称为神农第一酒量的姜榆罔喝得狂吐了两天,姜炀却完全没事。后来,姜炀与被称为轩辕第一酒桶的姬别比试酒量,两个人喝了一天一夜,竟然谁都没喝过谁,于是,此二人便当之无愧地被称为当世两大酒桶。
姜炀弯腰,凑到酒坛子前闻了闻,“不管了,先喝酒吧。”
“走。”姬别摆了个手势就要走,侍卫忙上前轻咳一声:“少主,正事当先啊。”
“放心,我们喝完就有应对的方法了。”姜炀推开侍卫,拉着姬别便走出了营帐,寻了一个高处坐了下来。没有酒碗,姜炀也不习惯用酒碗,直接捧起酒坛子向口中倾倒,喝下一大口后,用袖子擦了擦嘴,“可算解了我的酒瘾了,我还以为最近打仗,我都喝不到酒了。”
姬别没急着喝,而是笑着问道:“你刚才为什么和我的侍卫说喝完酒就有应对的方法了?”
“你难道没有吗?”姜炀又猛地灌了一大口。
“哎,你慢点喝。”姬别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感叹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就你那点心思我会不知道?”姜炀晃了晃酒坛子,眼见着酒坛子要空,姜炀偷偷瞥了姬别的酒坛子一眼,“如果没有想到对敌的法子,你能有心情喝……酒……”
姜炀一把就要抢过姬别的酒坛子,姬别却抢先一步预料到姜炀的动作,将酒坛子向旁边一躲,“哎,说好了,这是我的,你的喝完就没有了。”
姜炀吐了吐舌头,坐正了身子,将头转向另一边,“那你赶紧喝,不然我看着烦。”
姬别见姜炀一副不打算理睬他的样子,故意将酒坛子拿到姜炀的面前晃了晃,“真想喝啊。”姜炀的眼珠子盯着晃动的酒坛子,下意识就要抢,姬别却一下子将手收了回去,“不给。”
“姬别……”姜炀摆出了一个强硬的笑容,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想、死、吗!”
姬别从高处一跃而下,姜炀也一同跳了下去,在一片空地上对姬别穷追猛打,“姬别,你有本事给我站住!”
“停停停,我错了,我认输。”姬别站定,回过身投降,然而姜炀已经追到近处,来不及立定便生生地撞到了姬别,姬别吃痛地向后一退撞在了一根木桩前,姜炀却身形不稳向一侧倒去,姬别下意识地扶住姜炀,将姜炀稳稳地护在了自己的身前。
然而立定后,两个人的姿势远远看去,却像一对小情侣,男方正将女方牢牢地抱进怀中。姜炀本就喝了酒,再加上刚刚的变故,脑子一瞬间有些恍惚,不得动弹,姬别只觉得身前的人呼出的热气喷在自己的脖颈处,又麻又痒,低头轻咳一声,“那个,你,还好吧。”
“啊?”姜炀回过身注意到两个人的姿势,立刻向后退了一大步,目光也变得有些不自然,“那个,既然你知道错了,我今天就放过你了,就这样,对,就这样。”言罢,姜炀甩了甩袖子就要离开,姬别急忙对着姜炀离去的背影喊道:“等这场仗打完,我请你喝这世间最好喝的酒。”
姜炀的步子变得飞快,听到姬别的话没有转身,也没有停下,只是大声回了一句“好。”姜炀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心中暗自纳闷,自己平时的酒量也没有这么差啊,怎么脸红心跳,还是回去用凉水洗把脸吧。
回到营帐,姬别的侍从已经离开,阿纯正坐在沙盘前打着瞌睡。兴许是姜炀进入营帐的声音太大,将阿纯一下子惊醒,看着姜炀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你回来了啊,你们想到对敌的办法了吗?”
“对……对敌?什么对敌?”姜炀变得有些语无伦次,“啊,对敌,啊,我忘记问他了。”
“哈?”阿纯站起身,这才清楚地看到姜炀的脸,“阿为,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
“还不是姬别拿来的酒酒劲太大了!”姜炀直接进入了卧房,留下阿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酒啊,连当世两大酒桶之一都开始耍酒疯了?”
姬别同样整个人坐在营帐的浴桶内,却有些心不在焉,他突然想起了他前几次和姜炀的场景。他们第一次比试酒量那次,单纯为了争个高低,那酒喝得实在没什么滋味,后来再碰到一起便好了许多,渐渐成为了酒肉朋友。
那个时候,他还小,和姜炀大半夜地坐在屋顶上吹凉风,争取耍酒疯。姜炀将她一直佩戴在身上的刻着人面鱼纹的玉佩拿给他看,他看着后面刻着的“为”字,十分好奇:“你明明叫姜炀,为什么后面刻的是一个为字?”
“因为在我出生之前我阿娘为我起好的名字就是姜玉为,姜炀这个名字是族里长辈赐给我的。可惜阿娘生下我时难产,她留给我的只有这个她曾经命人为我雕刻的玉佩。”姜炀接过玉佩,又重新认真地收好。
“这样啊,其实我也不是一开始就叫做姬别的。”姬别笑着,眼中却闪过难以察觉的悲伤,“我是人神之子,从小失散在外,那个时候我由一户人家收养,那户人家为我起名明欤,后来轩辕族将我接了回来,我才知道自己的阿娘是轩辕族的公主,自此之后,我改名为姬别。只是,轩辕族的百姓认为我身带神族血脉,强迫我的舅父立我为少主,我就是这么一个尴尬的存在。”
“人神之子啊。”姜炀灌下一大口酒,“那你的寿命一定很长吧。”
“寿命长又有什么意思,在这世间如同一个游魂般飘荡,蹉跎一生,又有何意义?”
“那你就去找到你生命的意义。”姜炀整个人都倚在屋檐之前,颇有一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模样,“这样,无论寿命长短,你都将会活成你自己。”
姬别一怔,半晌后,才缓慢开口道:“是啊……”
姜炀起身将酒坛子往姬别的怀里塞了塞,“别伤春悲秋了,赶紧再来和我比试比试酒量,输了……输了的话,我就跟你姓!”
回忆至此,姬别的嘴角已经不自觉地翘起到了最大弧度,这个傻子,不知道他们那里的习俗是,如果一个女孩子愿意跟着一个男孩子的姓,就表示愿意嫁给这个男孩子。
姜玉为,做好终有一天输给他的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