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统元年六月二十,平日,诸事皆宜。
天刚破晓,尚有点点残星闪烁不停迟迟不肯离去。
谢无忌早早起来梳洗收拾,与常家众人用过早饭,当下帮忙牵马套车准备干粮清水。期间小遇春哭闹一番,吵闹着也要随母进城,终还是在无忌的许诺下安静下来。
驾车驱马一路前行,农田、草屋、涓流溪水、郊野树林尽收眼中,倒也有几分桃源景象。谢无忌看得兴致勃勃,说起来还是他寄养常家后第一次离开小村。
行至正午于路边树林稍作歇息,紧赶慢赶进到城中已是斜阳夕照黄昏时分。常家夫妇带着无忌赶忙找客栈住下,只待明日一早再行采买。
第二日,无忌随常家夫妇上街采买粮食布匹。
只见宽阔的大街上熙熙攘攘尽是行人,两旁遍布粮店、布庄、当铺、作坊等各色商铺。街前的空地上还摆着不少摊位,多是些蔬果小吃商贩,不断卖力吆喝。
谢无忌被一处摊位上的泥人布偶吸引,心想着出门前对小遇春的许诺便蹲下身来细细挑选。
“得得——”
不远处马蹄声作响,约莫二十余人的一队元骑入城。为首军官骑一高头大马作势欲冲,引得街上行人东躲西藏乱做一团。
谢无忌正俯身挑选玩具不及防备,差点被来往躲避的行人撞倒。转头看来只见马上众骑对着狼狈不堪的行人狂笑不已,当下心中暗怒。
这时自县衙方向抬来一顶官轿行至马前,不待随从停轿落地掀开轿帘,便从中窜出一人,身手敏捷倒似武林中人。此人肥头大耳,胖乎乎的圆脸上挂着一双绿豆小眼,显得十分滑稽。头戴乌沙身着绿袍,脚蹬官靴腰系革带,原来是本地县令。
“下官孙良见过兀良哈大千户。”
县官弯腰拱手行礼,脸上全是笑容,说道:“听闻大千户剿匪得胜归来途径小县,孙某心中甚是欢喜。城外诸军我已派人送去牛羊美酒权作犒劳,舍下也已备下美酒佳肴,只待大千户赏脸光临。”
那军官也不下马,也不见脸有甚笑容,只是轻嗯一声。然后回头呼喊了几句,大手一挥引众骑兵跟上,催马缓缓前行。孙良赶忙紧走两步于前方引路。
谢无忌见此心中暗讽,但终究事不关己不愿多生事端,随即不再关注他们。当下四处张望,却是刚才他和常家夫妇于人群中走散。
未行多远,那军官又驻马停步不前,手中马鞭指着一个道边妇人。原来兀良哈身处军中剿匪甚久,足有月余不近女色。此时见到年轻妇人清秀可人心中一热,便欲将人强行带走。
县令孙良本是阿谀奉承之辈,迎来送往甚有眼色。见此也不言语胖手一挥,早有一旁衙役随从抢到近前,将妇人从人群中拉扯出来。
左右行人如遇蛇蝎避之唯恐不及,当即露出一片空地,妇人见状连忙挣扎呼救。同行一男子欲从衙役手中救出妇人,引来一顿拳打脚踢倒于路旁,正是于无忌走散的常家夫妇二人。
谢无忌看到此景已然目眦尽裂,他心中常家夫妇早已当做至亲家人。当年成昆于家中屠戮家人一十二口,只恨当时自己年幼无力抗争,当下之事不能再忍。
谢无忌不做多想,双手用力分开围观众人,几步走到近前大喝一声,潜用内力一拳击出。
“噗——”
一衙役不及抵挡胸口中拳,登时胸骨尽碎,鲜血不断自口鼻中喷出,已然是不能活了。
谢无忌如虎入羊群,左拳右掌不断击出,如风雷闪电迅捷无比。
时下元廷高层昏暗,底层官员贪污腐败徇私舞弊。一众衙役多是阿谀奉承之辈,平日里不过抓捕平民欺压良善,哪会有武艺高强之人。
众衙役抵挡不过片刻,便筋断骨折尽数倒在地上,哀嚎呻吟之声响成一片。
县令孙良看到无忌将一干衙役随从尽数击倒,面色愈发苍白,慌忙躲在军官马后。
那蒙古千户见谢无忌不过年幼少年,竟将众人尽数打倒;复见那县令胆小如鼠,藏于身后。当下面带讥讽之色,呼喊几句,指挥众亲兵护卫欲将无忌围困起来。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谢无忌知军中搏杀与江湖较艺不尽相同,多是以众击寡。一旦自己陷于包围中,大刀长矛自四面八方不断攻击,唯有坐以待毙束手就擒。
谢无忌心中发狠,趁众骑兵尚未靠近,脚下用力一蹬,跃出丈余冲那军官杀了过去,打得却是擒贼先擒王的主意。
那军官坐于马上,看那少年径直向自己冲来,当下心中冷笑不已。
“苍啷”一声,那千户拔出腰间长刀。不待谢无忌近身一刀自上而下砍出,惨烈之风迎面扑来。
谢无忌见他拔刀肩动,当即身形一顿一转,让过这一刀劈砍转到左边。
不待那军官再次举刀挥下,无忌左手护胸腹要害右拳直击,一招“风雷赫赫”击在马头之上,竟将高大军马一拳击倒。
那军官不想谢无忌如此勇烈,尚且来不及甩镫离鞍便被压倒在马下,长刀脱手掉落在无忌面前。谢无忌抓起长刀,一道寒光划过军官脖颈,顿时鲜血四溅,已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剩下众亲兵护卫未曾想到千户长官如此轻易便被杀死,当下呆如木鸡,左右相望一番才齐声呐喊,提起马速向谢无忌冲了过来。
原来元兵军规:战场主将死,亲兵护卫无故而存者皆斩。有此命令,当年元初军队每逢征战皆死战不退所向披靡,从而一路向西打下无比辽阔的帝国疆土。
谢无忌已来不及退开,唯有拼命一博,长刀挥舞,冲一个方向杀了过去。还好街道不及战场宽阔,战马奔跑几步不待提速便到近前。
战马近身,谢无忌刀光霍霍护住上身,闪身躲过骑兵俯身砍杀。待与战马错身之际,长刀卷地尽斩马蹄,一时间马匹悲鸣之声响彻街头。
片刻后谢无忌面前豁然开朗,二十多匹战马尽数倒地,马上亲兵摔的七荤八素,更有断手断脚之人呻吟不已。
谢无忌血染衣衫,长刀指地,手臂有些酸麻不断颤抖,寒光四溢的刀锋之上尤在不停滴血,如疯似魔。
一众骑兵大多压于马下不能起身,谢无忌心中杀机迸发,快步上前一一扑杀。
期间尚有几人能挥舞长刀略作抵挡,谢无忌搬用内功将丹田气海所剩无几的混元内力附于手臂,当下不停一路左劈右砍,所过之地皆尽刀断人亡。
一时间血流成河,血腥之气扑面而来,原本熙攘的大街已空无一人,谢无忌四处寻找那县官孙良,却是不知何时逃之夭夭。
谢无忌知此地不可留,赶忙丢下长刀,扶着早已瞠目结舌的常氏夫妇,众人快步离开大街。
待回到客栈结算房费,谢无忌赶着马车带常氏夫妇离开县城,远远绕过远处军营。
一路快马加鞭,顾不得珍惜马力,径直向家中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