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肖遥,正和王亮、刘星在喝酒。
微醺状态的他,口无遮拦说出了心里话,“震哥真的不错,有身手、有口才、组织能力、对末世的了解都是上上之选,但就是做事不够果决,心太软、婆婆妈妈!首领之位,应当有能者上之。”
王亮和刘星都是之前斧头帮在牢里的“管理层”,一个老七、一个老五。之所以没被打死,还是章震仁慈。
可这时两人对视一眼,没有劝阻肖遥,反倒嘴里说的都是些拍马的话。
肖遥也很受用,他挺看好王亮的,这人有眼力劲、头脑不错,时不时还能给训练组出些行之有效的点子。再加上王亮拿出侍奉郝老四的本事,这不没多久,就成了肖遥的心腹。
当当当,一阵敲门声,“谁!”,肖遥的酒意一下子醒了,刚才的话要是让除此之外的人听见可了不得。虽然看不上章震的心软,但肖遥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大同社的威望比章震差远了。
“是我,浩子!肖哥,震哥要你去天台一趟”,浩子回答道。
听浩子的声音,应该没有听见刚才自己说的话,肖遥放心了不少,“好的我马上去。”
转过头肖遥又压低声音威胁道,“刚才听见的话烂在肚子里,走漏一点风声,老子宰了你们!”。王亮和刘星连忙小鸡似的点头。
没过多久,肖遥来到了天台,站在章震旁,看着沉默伫立的章震。雪花落在章震身上,有些还未融化,身处这样的情景,章震显得虽有悲意却从容。
沉默,章震像是没感觉到肖遥一样,没有说一句话。这种沉默像是无形的压力与威严,让肖遥感到不自在,之前对章震的不屑,此刻甚至变成了些许敬畏。
肖遥觉得章震变了,变得让他有些畏惧。就在他忍不住要开口,章震说话了。
“肖遥,听说你不想接收那些投降的斧头帮成员?”,章震说的很平缓,听不出一点感情倾向。
“额…”,肖遥想撒个谎,但从来骄傲的他突然觉得,那样的话好像自己在讨好章震,所以话到嘴边就变了,“是的,他们不可靠,放走也有风险,最好就让他们消失。”
“肖遥,你记得初中语文课本里有一篇罗素的文章么?”,章震没头脑的来了一句,没等肖遥回答,又自顾自的说,“那片课文是《我为什么活着》,课文里说有三种单纯又极其强烈的激情支配着他的一生:对爱情的渴望,对知识的追求,以及对于人类苦难不可遏制的同情。”
“震哥,你说什么?”
“就是字面上说的意思——对人类苦难不可遏制的同情!”,章震这时加重了语气。
“可我不同情他们!他们是斧头帮,以前把我们当成奴隶的斧头帮。”
“斧头帮是刘老大、是朱三、是他们的死党,不是这些原来的超市售货员、搬运工,他们是可怜人。”
“可怜人?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他们现在是,末世前也是!都是些底层,在末世前不努力,还笨,一个个都是屌丝。
末世来临投靠斧头帮,不知反抗,死有余辜!现在是适者生存弱肉强食,稍有不慎我们满盘皆输。震哥,咱们不得不防!”,肖遥说出了心里话。
“肖遥,你家庭条件不错吧?听说你父母都是滨城有名的企业家,叔叔还是武警军分区的政委?”,章震突然调转了话题。
“呃…是,我家条件还行吧!”,肖遥有点摸不着头脑。
“你还挺谦虚的”,不知道是讽刺还是赞扬,章震接着说,“你家庭条件好,认为所谓底层人过不好、不反抗,是因为不努力、智商差,这也正常。但是你太傲慢了,总从自己的角度来看问题,就像晋惠帝的:何不食肉糜。”
“别急,听我说完”,章震摆摆手,“末世前,我的职业是图书管理员,收入不高,却可以利用工作时间看很读书。
美国有个专栏作家叫芭芭拉·艾伦瑞克,她写过一本书《我在底层的生活》。
具体内容是芭芭拉伪装成了一个美国底层女性,后来她把这段经历写成了这本书。芭芭拉找到的工作是餐厅女招待,保洁员,以及超市售货员,她发现几个问题:
第一,她发现她所接触的底层人民,没有一个是甘于堕落、懒惰的,他们拼劲全力,所获得的的收入,仅仅够维持自己及家庭的基本收入,没有剩余去接受培训、提高自己,并因此获得更好的职位、收入。
那么他们就陷入恶性循环:低收入—技能无法提高—只能从事低端工作—低收入。
第二,很多社会底层之所以变成底层,不是因为赌博、吸毒、犯罪等等不良行为,而是因为疾病、车祸、意外灾难、投资失败,而这些困苦又令他们无法从底层里跳出来,回归正轨。
第三,主流社会是看不见底层。
结合我们的社会:一个天天上下班、周末去超市的白领是体会不到底层人民的辛苦。
上网刷屏的都是“年薪百万很一般”“月薪过万不如狗”“世界很大去看看”……
这些霸屏的所谓“意见领袖”“主流声音”是看不见农村无人赡养的老人、工地里受伤的民工、食堂后厨的洗碗工、三和大神的。
更要命的是,社会舆论听不到社会底层的声音,他们的声音那么微弱,甚至是没有,社会不会关注他们。
即使因为一两起群体事件受到社会关注,第二天也会被国民小鲜肉随便发的自拍所淹没。
第四,低薪工作限制了一个人的行动能力,剥夺了一个人的基本公民权和自尊。经理可以检查她的皮包,可以禁止闲聊,不断被监视和斥责,整个社会的价值观都会觉得底层人民是一种错误。
社会价值、舆论会给底层人民贴上标签,少年犯、辍学这、瘾君子、单身母亲、抢劫犯…,将底层人民污名化,说他们笨、蠢、不劳而获,最可恨的是说他们之所以‘穷’,是因为‘不!努!力!’
让大家可以心安理得的批评他们,甚至是将他们从社会前进的车轮上抛下,剥离出国家福利体系,让这些人自生自灭。
但事实是,没有底层人民,只有贫穷人民!社会应该消除贫穷的土壤,而不是消除贫穷的人!”
章震太激动了,没等肖遥说话,又接着说道:“你,肖遥,出生在一个优渥的家庭,这不是你的能力,而是你中了‘卵巢彩票’,这不是我说的,是末世前股神巴肥特说的。
因为家境良好,你可以接受良好教育、不用担心一日三餐、父母可以给你铺路,但刨除这些,单单从一个人的个体来说,所谓社会底层,不比谁差!
设想一下,人人都知道IT收入高,但你让一个外卖骑手去当码农可以么?
白领们会说,他们也许去大厂很难,但是可以参加培训班学习几个月,就可以去北魔广圳的小网络公司,收入也不错。积累几年经验再跳槽,工资翻倍、奔小康。
他们改变不了命运,是没理想、是不努力、是得过且过、是自甘堕落。
我要说的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说这话的人不想想,参加任何一个培训班,不管是学Java、C++、Python还是其他,学费一两万还有脱产几个月,这至少要有三四万块的积累。
可是外卖骑手有么?他们每天、每月所挣的钱,都要付房租、吃饭、供孩子上学、寄个老家的父母,甚至是填补原生家庭负债的窟窿。
他们不是不努力,是拼劲全力才仅仅够生存,他们没有改变命运的原始积累!
其实,他们不笨不蠢,甚至很聪明、很优秀,他们可以懂家装水电、打牌出千能轻易秒杀我、可以是非常出色的木匠、心算飞速的菜场小贩,甚至他们的身材好得很,有八块腹肌。还有,从来也不会像都市白领们一样失眠。
所以,你口中的底层,不应该被你怀疑的不可靠,就被判决。我们可以对他们警惕,经过教育吸收成为我们中的一员,向浩子一样。肖遥你明白么?”
章震因为激动,喘着气一口气的说道。
“做大事要不拘小节、当断则断,对待敌人要斩草除根!”,肖遥激动地说。
“不拘小节不是嗜杀,当断则断不是武断,斩草除根首先要分清敌我”,章震一摆手。
“震哥,你太崇高了,我做不到,宁可错杀三千不可使一人漏网!”
“我不是崇高,只是想作为一个人!在末世里充满假恶丑,但更需要坚守真善美。我不是在说什么大道理,大同社要壮大,要在末世里有自保的能力,就必须吸收力量!
肖遥!你我共患难过,我衷心的希望你我能同舟共济,共同走向未来”,章震很有深意的说道,“好了,你回去好好想想。但现在,你和刘斌必须接收狩猎二组的投降人员,加强教育、决不允许打骂威胁,就这么定了!”
肖遥明显没有被说服,但碍于章震的命令,他还没有反抗的勇气,嘴唇微动、扭过头就走了。
章震自言自语喃喃的说道,“不教而诛,则刑繁而邪不胜;教而不诛,则奸民不惩。肖遥,你可不要误入歧途,最后自误啊”,说完叹了口气,也回房了。
过了许久,天台大门后走出一个身影,他眼里饱含热泪。如果章震还在的话,会认出那人是浩子。
天冷太冷,浩子想给章震送件衣服,没想到刚天台门口,就听见章震那段对底层人民同情的话语。
章震不知道的是自己的这番话,让早就归心的浩子,对他更是死心塌地。
而正是这份死心塌地,在未来的生死时刻救了章震的性命,也拯救了大同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