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一行人将螣龟舰安置好,从岛上找出两艘结实的小船,康佳母女与楼靖仇坐上一艘,简清流主仆一艘,众人划着小船便往北边去了。几人凭借着气血助力,大约划了有两个时辰,隐约看见前边沙滩上有来往的人群,众人靠岸上去查看情况。
只见一些短袖短裤的渔民在岸边收网,看众人模样想必是刚刚上岸。渔获还未从船上拖下来。
“喂,你们几个,这里是什么地方?(东瀛语)”
渔民见几人衣着不凡,急忙跪在地上,小声恭敬的答道:
“这里是琉虬县,属于萨摩藩的领土。(东瀛语)”
地上总共跪着六个男人,有两个年龄长些头发已经花白,其余四个相对年轻,但也都是瘦骨嶙峋仿佛一动骨头便会断了一般。
“我等要去见岛津大名,该如何?(东瀛语)”
众人一听说出岛津藩主的名号,吓得浑身颤抖如同筛糠一般,颤巍巍的声道:
“诸位要见伟大的藩主,还需前往九龙岛,沿着海滩继续向北有一座码头负责九龙与琉虬之间摆渡。(东瀛语)”
说罢,简清流丢下几两散银,回到船上,众人一同向北。渔民们仍旧跪在地上,待小船不见踪影了才敢起身捡拾散银。众人欢心鼓舞,渔获也不再理会,一边欢唱着回家去了。
不消一个时辰,他们便隐约看见了客运的商船,一行人将船靠到海边,改成步行沿着沙滩向北走去。约莫走了又有一个时辰,时间已是临近申时,卯时出发的众人已经是饥肠辘辘。好在前边已经到了码头,码头周围有些简陋搭建的木屋,想必是供往来人员歇脚的所在。众人挑了一个看起来稍微有些装饰的二层酒馆,这已经是此处最大的酒家。外边迎客的是两名身着麻衣的妇女,见众人仪表不凡急忙上前迎接,楼靖仇瞅了一眼他们脸上涂抹的厚重的白粉,心想这东瀛女人怎地都喜欢涂抹的与那女鬼一般。
由于已是进了冬季,海面风浪较大,再加上在这个季节货物不好运输往来的客商也是十分稀疏,因此这偌大一个酒家今晚也只有他们一行人居住。堂后的管事梳着一个武士发髻,见到楼靖仇身上的武士铠甲急忙出来跪拜。
“将军大人,小店有幸能得到您的光顾,在下万分荣幸。我是下等武士田野幸之助,这两位是我的妻子和妹妹,我的父亲在后厨一会出来拜见大人。(东瀛语)”
楼靖仇的东瀛语还学的马虎,听不懂带着浓重萨摩口音的管事说的什么,简清流连忙过来救场。
“起来吧,今晚上不要再让别的客人进来,送酒菜到我们的房间里,楼下轻声些不要有声响。(东瀛语)”
那管事抬头,看见简清流身上的医者装扮,袖口绣着镶金的“医”字,又是扑通一声跪下,身上止不住的发颤。
“高贵的医者大人,小店......(东瀛语)”
“快去准备饭食!(东瀛语)”
“是。(东瀛语)”
管事和那两个妇人从地上爬起来,战战兢兢的退下去后厨告知店主,今天店里来了几位大人。店主以为管事戏弄他,拿起木杖就敲了他一棒槌,一旁的妻子和妹妹连忙制止父亲,说大人嘱咐过不要有声响。店主不信他们胡扯,做好味增汤后决定亲自送到客房,看见给他开门的简清流袖口上绣着镶金的字体,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汤汁洒落到了简清流身上,汤碗也扣在了头上。管事听见声响急忙上楼,见父亲将汤洒落到了简清流身上吓得嚎啕大哭,恳请他们原谅父亲的过失饶他们一命。那店主已是吓得昏厥过去,简清流不耐烦的瞥了店家一眼,吆喝了一声重新上菜而后闭上门来。管事急忙和妻子将父亲抱下楼去,用凉水将父亲泼醒。
“清流兄,你说这些个东瀛人是不是都是这般贱骨头,看见咱们这身装束吓得连话都不会说,做事还毛手毛脚。要真的是大人,早把他们给砍了脑袋了。”
简清流一边用气血蒸干衣服,又找了些香囊药粉掩盖身上味增汤的味道,毕竟就这么一件衣服没得换洗。
“清流兄,此时你若是要他们结果自己,他们也只是一边哭着一边抱在一起投海自尽,在东瀛,每一个人的地位出生便决定了,这些寻常百姓见到武士贵族那便是看见天神一般。”
屋外传来敲门的声音,这会为了避免他们再过于激动,管家前去拉开屋门,只见店家四人都已经在额头上系好了白巾,手里捧着羹汤还有饭食。他们将食物举国头顶,跪在地上一点一点的向屋里挪动。
“快些上菜!(东瀛语)”
楼靖仇大喝一声,吓得那个娇小些的少女险些昏厥过去,一旁梳着武士发髻的管事连忙扶助她,管家见状上去讲饭食端到桌上,敕令他们退去。店家如同大赦一般,跪在地上,飞快的向门后倒退。
众人用完饭食过后,为了不再看那店家窘迫的样子,干脆将碗碟丢在那里不去收拾。楼靖仇吃不惯那些鱼生刺身,只得把味增汤喝了个干净,又把自己带的干粮啃了些个。第二天卯时,众人一同醒来,到楼下看见系着白布条的店主一家跪在大堂,桌上已经摆好了准备好的饭食。众人刚刚动筷,昨日那名险些昏厥的少女哭出了声来,一旁丰腴些的妇女也是泪如泉出,店家只是将头贴着地板不敢言语。
“偶诶,大早上的,莫要打扰大人们进餐。(东瀛语)”
管家对那些店家喊话,一家人渐渐的都哭出了声来。
“大人若是没什么需要我们侍候的,我们现在便切腹自尽。(东瀛语)”
梳着武士发髻的男子从怀里掏出短刃,破开了自己的小腹,一旁的妻子颤抖着双手去抚摸他的脸庞。康佳见到这番血腥的场面实在忍不下去,起身将那名女子拉开。左手按着那名男子的小腹,右手向后方伸出,简清流递了一把精巧的小刀过去。一炷香的功夫,二人将剖腹的男子伤口处理好,所幸刀刃插进去没有搅动,不然还要费些功夫。
“好好休息,伤口莫要见水,我一会吃完饭给你留下些药粉敷上,两日换一次药。(东瀛语)”
店主一家涕泗横流跪倒在地,管家呵斥多次才将他们呵退。一行人简单的吃完饭食,将药粉和一些散银放在桌上便出门去了。躲在柜台后面偷偷注视的少女见众人走后,把桌上的银两和药粉拿走,给哥哥换药。
“这是大人们留下的?(东瀛语)”
“嗯(东瀛语)。”
店主看着伤口还有些渗血的儿子,鼻涕和眼泪再次喷涌出来,一家人祈祷太阳神保佑这仁慈的大人们。
众人来到码头,冬季的寒风有些料峭,康佳母女身上的衣装还是单薄的夏装,楼靖仇将铠甲的披风解下来给康佳披上。到码头时,有六个佩刀的武士在船守护,一名嘴巴上留着短须的武士坐在垫子上,抱着暖炉茗茶吗,一旁还有两名歌姬伺候。看到众人前来,连忙上前恭迎,虽是没有店家那般浮夸,但在看见楼靖仇和简清流后也是跪在地上一口一个大人的喊着。说着,让六名武士去船上给大人们安排最好的房间,一会的功夫有几名背着行囊的客商被武士扔了出来,嘴里骂骂咧咧。
“什么嘛,什么大人将我们都赶下来,我们可是岛津大名手下的客商,我们回不去九龙如何向大名交差。(东瀛语)”
一旁的简清流众人在歌姬的伺候下喝着茶水,听见商人嘴里骂道,瞥了一眼方才坐着的武士,武士立马上去一刀将那名多嘴的商人斩杀。其余人看见武士杀人急忙下船,不敢再有言语。那名武士名下边一些短衣的仆从上去收拾好,自己回到简清流身旁笑吟吟的道:
“大人,那名多嘴的贱民已经收拾了,请大人稍等片刻收拾好符合大人身份的房间便请大人上去。今天这艘船只拉大人一行,其余闲杂人等不能上去,大人随行的这两名歌姬......(东瀛语)”
武士话没说完,康娟一掌打出,将他打进了海里,众人见到这般景象连忙一起跪在地上不敢动作。
“继续。(东瀛语)”
康娟说完,跪在地上的人纷纷站起,加快了手中的活计。旁边两名歌姬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管家让她们起来莫要碍事。半个时辰过去,楼靖仇等的失去了耐心,用蹩脚的东瀛语大喊:
“快些行动,莫不是没吃饱不成?一刻钟内必须开船!(东瀛语)”
听见楼靖仇吩咐,下边短衣的仆从连忙跑上船去,武士们从里边出来跪在两旁,等一行人上船后高声诵拜。
“康佳师妹,你说他们在念叨什么呢?咱们都上船了怎么还在念叨。”
“你呀,除了吃还知道什么。这是东瀛的规矩,见到贵族中的武士医者,低级的武士必须歌颂其功德,平民则连歌颂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跪在地上。”
“这东瀛都是什么破规矩,要是欢国,只有欢帝才有这排面,见到寻常一品大员也只不过是要跪下磕个头罢了。”
康佳怒了努嘴,见楼靖仇不开窍便不再理会,楼靖仇过来拿出用贝壳做的口哨哄她开心。众人在船上有人伺候,饭食也比昨晚在酒店吃的好了许多,最起码楼靖仇不用啃自己带的干粮了。在船上待了两日,第三日黎明航船停靠在了码头,众人还未睡醒,侍者们在屋外跪着等候。
“唉,昨晚的拉面做的不错,总算是吃到面了,老是吃米饭老子都要吐了。咦,这船是不是到了。”
众人打开门,见侍者们已经在屋外跪着,恭候洗漱。领头的侍者表明船舶已经到岸,若是他们有什么需要可以下船后找港口的武士接待。楼靖仇从钱袋里拿出一锭足银,丢在地上,而后拉着康佳就像船下走去。虽然他并未晕船,但是在船上晃晃悠悠的滋味着实不好受,还是踩在地面的感觉好些。
一行人背好行囊,下船见果然有几名武士等候,看衣服着装明显比琉虬上边的武士等级要高。但是看见身着红甲的楼靖仇和医者服装的简清流后,还是立刻跪在地上,高呼大人。
“带我们去见岛津大名。(东瀛语)”
简清流说完,一旁立刻出来了三辆马车,简清流和楼靖仇一人一辆,余下三人一辆。马儿欢快的迎接着黎明的到来,生命的韵动没有被这里的冬天所阻挡。两旁鳞次栉比的商铺冒着袅袅的炊烟,虽然比不上欢都气派但总有了些生活的样子,不再只有跪地磕头的渔民。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疾驰的马车便停在一件宽敞的庭院前,只见庭院外熙熙攘攘的人流将此处堵得水泄不通。简清流等人下来并未引起注意,武士们大声吆喝替他们开道,外边的人们才纷纷让开。简清流让管家和康佳他们等在外面,自己和楼靖仇进去。门口的侍者上前跪拜行礼,腆着笑脸说道:
“几位大人远道而来,是否需要先歇歇脚。(东瀛语)”
楼靖仇用胳膊顶了顶简清流,原先可没说好一到萨摩就来找这里的大名啊。简清流昂首挺胸,走进了庭院,只见一名中年男子站在庭院中间,和一群人在哪争吵。那名中年男子满脸络腮胡,长着一个鹰钩鼻,两条粗壮的眉毛斜譬如里,两只倒三角的眼睛透着凶光。但是就是这么一个凶神恶煞的男子,在几十名衣着华贵的商人簇拥下也渐渐落了下风,憋的通红的脸努力的挥舞手臂却依旧难以脱身。
看见简清流一行人到来,那那男子所幸脱下衣服,赤身裸体面对众人。
“我岛津义弘如今只有这一身人肉可以还债,你们若是想要那便割下来拿去吧!银两钱粮我一概没有!(东瀛语)”
众人见岛津如此耍赖,也不能真个去割下他的肉来,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清流兄,这就是萨摩藩的大名?怎么是个无赖模样,被一群人堵在家里卖肉,像什么样子。”
“靖仇兄有所不知,若是寻常商人定然不敢对大名如此,但是这萨摩藩近年来开始重商,和其他藩郡的大名做了许多交易,这些商人都是各自大名的子嗣或者亲信。就是笃定他不敢得罪东瀛所有大名,所以这些人才如此嚣张,敢和岛津弘毅叫板。”
“那咱们来是看岛津热闹?”
“不,咱们来是要帮他。”
“怎么个帮法?”
“像这样。”
说完,简清流拔出佩剑,将眼前的两个商人捅了个透心凉,一旁众人见有人动手急忙也拔出怀里的佩刀。但是楼靖仇可不给他们展示拙劣剑法的机会,天丛云剑一出只见烟雾四起,转瞬间便消散。岛津反应过来时,眼前的几十名耀武扬威的商人都变成了地上的死猪。岛津看向众人,咽了咽唾沫,亮出胸膛。
“你们要是要钱,就把我的肉割去吧。(东瀛语)”
“我们不要你还钱。(东瀛语)”
简清流笑嘻嘻的看着眼前的岛津,而后转身和想要楼靖仇离去,被身后的岛津喊住。
“你们两个,既然不要钱,那杀了人不能随便走吧。(东瀛语)”
楼靖仇摸了摸手里的剑柄,岛津连忙向后一跳,大声嚷道:
“这些人是你们杀得,我要联合各个大名,抓捕你们两个凶犯。(东瀛语)”
说完,光着身子向后堂跑去,庭院外的武士见简清流二人出去,屋里又没了动静,进来查看岛津情况。看见满庭院的尸体,急忙翻看有没有岛津的尸体,若是岛津有什么闪失他们便要切腹自尽。
“下去吧,把尸体处理干净。(东瀛语)”
“是。(东瀛语)”
武士们见岛津从后堂出来安然无恙,便放心将尸体抬出。一旁的年轻武士问他的同僚:
“我们要不要去追捕那两个走出去的人。(东瀛语)”
“大名没有命令,我们莫要多事。(东瀛语)”
一盏茶的功夫,庭院里被鲜血浸染的苔花便又恢复了洁白的光泽,庭院里岛津茗茶闭目。
不知简清流此房室内到底是作何意思,岛津弘毅又会如何处理此事,且看下回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