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之间目光交错,欧阳彤受不了他们猜哑谜,道:“你们能用说的方式交流情感吗?江临,让你这位舅舅来做什么?”江临眉目弯弯,道:“自然是有事相求,不过,我也会投桃报李的。”江临走上前,压低声音道,“我知袁大人来安阳府是为了谁。”袁二白面不改色地道:“谁?”
江临手指沾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个“杜”字。袁二白面容虽冷静,心里却是一惊,他来安阳府表面是家族花银子买官,事实上却是受户部安排,勘察安阳府官员,而杜兴国的确是他侦查主要目标。只是如此机密之事,户部都无几人知晓,她一个小小女子,哪怕真是江府小姐,又如何得知?
江临微笑着竖起手指向上一指,袁二白脸色大变,竟如个初入官场的毛头小子似的,直白问道:“江小姐为何如此?”江临道:“清平公主作为晋王后人,理应秉承外祖风骨,思国危、忧万民,关键时刻站得出、敢发声。我与姐姐朝夕相处,最善描摹她字迹,我写一封信送与大人。”
袁二白心中越发虚空,道:“江小姐要我做什么?”江临莞尔一笑,“既然舅舅提了,阿临还真有事相求,我有几位朋友住在安阳府,还望舅舅照拂一二。另外,还想请一清表哥帮个忙。”
三人出门后,欧阳彤惦着包袱,笑道:“哎,江临,这个袁二白真是你舅舅?”江临点头,见阿齐还臭着脸,绕过去,拿手指杵着他胳膊道:“干嘛不高兴?我们要去宋城了,还不到一个月,这下我没骗你吧。”
阿齐板着脸,目视前方,脸气鼓鼓的。他就是不高兴,江临叫袁二白舅舅就算了,为什么叫袁一清表哥?做戏做上瘾了吧?
欧阳彤道:“你打算去宋城?我还以为得把你绑走呢。”江临撇嘴,道:“你这下能交差了,一万两也不用还了。”不过,她可不打算去当齐朗川的案上鱼肉。
欧阳彤笑道:“瞧你一提起宋城,要赴死刑似的。人家也没打算伤你,你别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江临肚子咕噜叫了起来,她双掌按在肚子上,道:“哼,我就是小人。”阿齐突然开口,“我会保护你。”江临理所当然道:“当然得保护我,不然看我去死啊。”
阿齐抿着嘴,脸色黑似乌云,瞪江临一眼,大步朝前走去。江临指着他背影道:“你瞧瞧,要去当贵公子了,脾气立刻上来了。”欧阳彤却没向以往那般附和挖苦,凝眉深思道:大爷的,我这张臭嘴,该不会又说中了吧?如若真的,该怎么和那心狠手辣的齐老六交代啊。
三人出了衙门,就见风飘絮与流霜站在台阶下,焦急徘徊。江临飞跑下去,一把搂住流霜,高兴地转了个圈子:“流霜,你真是太棒了,我谈成了。”风飘絮脸上汗津津的,她抬起袖子擦擦,秀美的双目紧紧盯着喜笑颜开的两人,道:“你们,打什么哑谜呢?”
江临挤挤眼,“流霜你讲,今日这事办成,你可是幕后军师。”流霜笑道:“哪里,我只是出个主意,后面是你发挥得好。”她指着阿齐背上的包袱,笑得更甜了,“不然怎么有这么多收获。”
阿齐双手环胸,盯着江临灿然的笑脸,略一思索,便明白几分。早上他原本要陪决明进货,可江临非说他的主要任务是练功,让妙娘陪决明去便可,又特意叮嘱决明去姓胡的老板那里,务必将价格压到最低。决明受伤回来后,她一改常态,冲动行事。而那几个人,他且能在片刻间制服,欧阳彤却故意拖延时间,猫捉老鼠似的逗着玩,耗了一刻钟,直到府衙来人······阿齐只觉一股浊气窝在胸口,双眼棱瞪着看向欧阳彤。
欧阳彤潇洒俊逸地挑了下眉头,踱步到江临身前,涎笑着道:“江小姐,在下表演可还满意?”江临抬胳膊搭在欧阳彤肩上,狐狸眼弯弯地笑道:“满意满意,非常满意。”
“那个?”欧阳彤搓搓手指。
江临拉长声道:“放心,本姑娘言出必行,银子一定少不了你的。只是,手头实在拮据,先欠着哈。”
“江临!你不是说见了袁二白就给我银子去齐老六那赎身吗?”欧阳彤没料到被骗,也不顾保密约定,哇啦哇啦地拉着风飘絮和阿齐诉苦,将事情来龙去脉一一道来,并重点渲染了江临的狡诈与他的单纯。
风飘絮虽有些不悦,但流霜和江临左右摇晃着她手臂,又姐姐妹妹地叫,便不生气了。可阿齐心口怒火却如燎原之势,他既气江临冒险,更气江临瞒着他,他们两个一起经过那么多劫难,可如今,她认识了别人,就与他们亲近,把他抛在一旁,凡事不与他商量就算了,连告诉都不告诉他一声,他还不如欧阳彤那个“间谍”。阿齐胸口一抽一抽的疼,眼角渐渐蔓上红丝。
“哎,小子,怎么又板着个脸?你小媳妇正在兴头上,别触霉头啊。”欧阳彤拍着阿齐右肩道。那轻轻一下,好似打开了阿齐愤怒的阀门,他推开欧阳彤,梗着脖子吼道:“要你管!你算我的谁?别以为教我两天功夫就可以对我指手画脚!”
江临三人齐刷刷回头,流霜无奈地摇摇头,并偷偷捏了风飘絮一把,风飘絮目光流转,红唇张张合合,终是没有讲话。
这日很凉爽,可阿齐头顶全是汗珠,双手紧握成拳,手背条条高凸青筋。江临见他眼睛赤红,松开风飘絮,走到阿齐面前,拉着他胳膊道:“阿齐,你怎么了?”她转向欧阳彤,挥着巴掌直往他身上招呼,“喂,是不是你欺负我们家阿齐了?快道歉,不然银子你一分别想要。”
欧阳彤缩着肩膀,上蹿下跳地躲着江临,“臭小子,你要不说我说了。哎,疼疼疼,不是我不是我,是······”
朦胧中,阿齐见到了欧阳彤那别有深意的一眼,顿时,脑中轰隆隆劈开一道亮光。他知道了?羞愤与惊惧交织成一道粗硬的麻绳,将他从头到脚缠得密不透风,喘不过气来。“啊······!”阿齐大叫一声,把腿跑了。
江临吓了一跳,却极快地反映过来追上去,可阿齐有功夫在身,眨眼就不见了。江临追了几步,呼哧带喘地撑着腰在原地喘气,嘀咕道:“这小兔崽子又怎么了?谁惹他了?刚刚还好好的。”她转过头,怀疑的目光钉在欧阳彤脸上,越发觉得他尖嘴猴腮的没干好事。
欧阳彤大喊冤枉,摇摆着双臂,杀气腾腾地冲过去,手指着江临,道:“喂,你贼兮兮地看我做什么,我可没说什么。”江临掐着腰,绷着脸喊道:“要不是你,你着急忙乎解释什么,分明是做贼心虚。”欧阳彤遭遇无端指责,气得来回直走绺,蓦地点着江临,道:“你和齐老六可真是一路货色,他挟恩图报,你卸磨杀驴,你们俩不凑一对天地不容。”欧阳彤阴恻恻笑道,“我这就把你绑了给齐老六送去,好抵我那一万两银子。”说着,撸起袖子,抓住江临胳膊,就势往身前一带,抬脚在她小腿上飞快踹了两下,将人抗在了肩上。
风飘絮哭笑不得,耐着性子对欧阳彤道:“欧阳公子,你快放江临下来,她也没有怀疑你,只是担心阿齐,问一声而已罢了。”欧阳彤咧嘴,露出了满口大白牙,秋阳下,明晃晃地闪着光,“那你叫我一声夫君,我就看在你面子上放她下来。”
“呸,臭不要脸。”江临握紧拳头朝欧阳彤后腰躲去,欧阳彤丝毫不为所动,殷切又期待地盯着风飘絮,道:“你若不叫,我可有仇报仇了。”说着,退后几步,抓住江临小腿,抡起了圈圈。
江临开始还能看清一二,之后眼前景物交织模糊成一片道道,胃里的东西也直往上涌,不过四五圈,脸色变煞白如雪。
“夫君!夫君,夫君,夫君······”风飘絮一叠声喊道,“你快放她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