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像是没听清她说什么似的,双目茫然如雾。风飘絮担忧不已,连喊好几声,江临才有所反应,却是无甚气力,“不用了,有欧阳彤在,他应该无事。”
江临病情不严重,决明两剂汤药下去,人便活蹦乱跳的了。只是她教往日更为繁忙,尝尝半夜才休息,人可见的瘦了一圈,风飘絮看着极为心疼,每日只能在饮食上多下功夫。江临一心惦着胭脂铺开张,却无暇顾及这些。
终于二十日后,胭脂铺开张,虽不如想象中热闹,但也吸引不少大姑娘、小媳妇。
江临眯眼躺在院里晒日头,此时已入冬,安阳府偶尔下雨,前两日刚下了一场,细细绵绵的,虽不算冷,但却潮湿至极。今日一早放晴,其他人感叹着兆头好,江临却搬了几把椅子凑到一起,铺上厚厚的棉被,躺在上面晒光。
凝雪在胭脂铺忙了会儿,被风飘絮赶回家里看江临。凝雪想着江临爱吃零嘴,特意买了梅子干和瓜子回来,果真,江临见了高兴得很,“铺子去的人多吗?”
凝雪道:“陆陆续续的,倒没断人,只是买的人少。”江临翻个身面对凝雪,“嗯,还可以,正在预期当中。三日后让雇的人上门,每日十个,不要断,过了五六日,袁一清放出风声,再让她们分两批过去,三成买到,七成买不到。”
这些日子,江临承诺的事儿全做到了,凝雪虽不太明白她的用意,可却坚定信她绝不会有错,于是陪江临说了会儿话,便去铺子帮忙了。
凝雪走后,四周重又安静下来。江临侧身,看着院中妙娘给她搭的葡萄架、决明开辟出的晒药台子,还有院外隐隐可见的桂花树,一如往昔。她深深吸一口气,香甜的气息让她有几分不舍。可即使再不舍,分别的时日也到了。
她伸了个懒腰,起身回房,打开柜子,见自己的蓝花布包袱鼓囊囊的,打开一瞧,除了之前准备的冬衣,又新添了一套狐狸毛披风、蔷薇粉长长裙短褂,几条帕子。江临心头沉重无比,她原以为自己不动声色,却不料她们早就知晓了。
晚上众人回来,决明和妙娘嘻嘻哈哈地说赚了多少银子,凝雪和流霜上菜,风飘絮将两位脂粉娘的送去,又捡流萤爱吃的,给她送了两碗过去,回来时见江临坐在门口台阶,手上把玩着不知从哪里楸来的一棵枯草,紧走几步,在她旁边坐下。
江临托着下巴,歪头望向风飘絮,夜幕下,更显她眉目如画,一想日后再也见不到这如花容颜,心中不禁更为伤感。
风飘絮扭过头,像下了极大勇气般,道:“江临,你打算何时启程?听说过几日有雨,不如,及早动身,不要染上风寒。”
江临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划着,尽管已猜到答案,仍不甘地问了一声,“你愿不愿和我一起去嘉禾城?”风飘絮双手蓦然攥紧,茫然又震惊地望着江临,过了片刻,烟波袅袅的水汽浮出,“你,你想我和你一起走?”
江临点点头,拉过她的手放在手心摩挲,“换个地方重新开始,或许能让自己更开心。”风飘絮眼泪潸然而下,别有一股凄楚之美。她望着江临许久,方转开视线,静静地道:“有些印在身上的东西,不是换个地方就能洗刷干净。江临,我多谢你为我着想,可是······”
江临竖起手指挡住她下面的话,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道:“行了,我明白啦。”她起身,伸手到风飘絮面前,爽朗一笑,“不过,我期待你随时反悔。”
风飘絮一颗心七上八下,几乎就要抛开种种顾虑,可到底是没说出口。江临拉她起来,道:“过几日带你去大杀四方。”
袁一清身高腿长、相貌俊朗,再加上袁氏几百年贵气熏陶,气质高雅不凡。因而,当听江临要他带他们去凤栖阁时,他是拒绝的,倒不是自命清高不去花楼酒馆,而是同去的人不对,而且江临一脸算计,铁定不是什么好事。
江临抓着袁一清手,由手腕摸到大臂,再由大臂划到胸口,贼兮兮、娇滴滴道:“我的亲亲一清哥哥,不去凤栖阁,怕不是不舍得妹妹我难过,即若如此,我就去找我的好舅舅,让他成全你我二人可好。”
饶是袁一清浪迹欢场多年,也不禁被她缠得没脾气,将人推开后,坐在离她最远位置,面如黑铁地瞪着她,道:“你少拿我爹威胁我,他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
被人当面斥责,江临也不恼,反倒嘻嘻笑道:“知道便好,咱们呢,”江临手指拉开一道虚线,“就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和呢,就你好我好,不和呢,就一起死,反正我孑身一人,什么都不怕。”江临无赖地眨眨眼,大有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架势。
袁一清有心甩袖子离开,却深知江临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秉性;若答应下来,又不甘心总被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丫头拿捏。一颗心摇摆不定,唯有面色更黑。
江临心中暗爽,婀娜多姿地扭过去,拉凳子在袁一清近旁坐下,眼眸若琉璃珠般莹莹生光,“一清哥哥,其实真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是想帮飘絮讨个公道,打那刘妈妈几巴掌。”袁一清冷冽的双眼写满不信,江临撇撇嘴,撒娇地在袁一清肩头打了一拳,道:“死相!干嘛不信人家,好了好了,我说还不行嘛。我最近太穷了,想问刘妈妈拿几两银子花花。”
袁一清身颤音抖:“江临!你跟谁学的这一套?!跟个花楼老鸨似的,你爹要知道你这样,不掐死你才怪。”
江临柔弱无骨地靠到袁一清肩头,眼珠滴溜溜从下往上盯着她,柔情似水地道:“一清哥哥怎知妹妹的崇高理想?呀呀呀,还说心里没有妹妹?既然咱们两情相悦,我就告诉舅舅舅母,别费劲吧啦的去求娶襄阳郡主了。”
袁一清震惊不已,脸上的不耐烦瞬间褪去,他抓住江临的手,气急败坏地问道:“你怎知道?”江临拧着眉头,眼睛盯着他的手,慢慢噘起嘴,“讨厌,你弄痛人家了呢。”袁一清松开手,怒气腾腾道:“说!”江临揉着手腕,瞧着袁一清黑面神似的正经,忽地就想起阿齐,可阿齐每次生气,脸蛋鼓鼓的、眉毛挑挑的,特别可爱,可这个袁一清,怎么就让她有几分厌烦呢。
江临双臂环胸,眼朝上翻,没好气道:“上京城有何秘密,夫人小姐们宴饮聚会,所谈不过谁纳妾、谁生子、谁嫁谁娶。况且,我和她虽算不上密友,但也是老相识,知道不足为奇吧?”
袁一清面色却并未舒缓,他的确对襄阳郡主表示过情意,可并非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是私下暗表。如今各大士族为稳固地位,互相通婚,不但看不起寒门,连皇室也看不起。他父母属意薛家二房嫡长女薛婉瑜,可他却不喜,反而对无意中窥见的襄阳郡主一见倾心,虽说她父亲是个闲散王爷,可他就是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