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愣住了,她分明记得宋清说阿齐是她母亲与他人私通所生,才遭遇他父亲的追杀,可他说是继母挑拨导致,这怎么和自己当初对他们扯的理由一样,该不会是他不知宋清已向自己坦白,故意要拉近关洗编造的吧?不过,宋清当时嘱咐自己不可告诉阿齐,难道是他并不知真相?宋清若是想博取自己对阿齐的同情,阿齐所说的理由也并无不可,没必要说她母亲不贞不洁,况且万一自己对她行为不耻不救阿齐,岂不是弄巧成拙了?
江临左右思想,还是认为宋清所说为真,顿时又觉得阿齐可怜起来。他这般俊逸,想必自小便受人疼爱,众人簇拥。可如今母亲死了,便宜老爹来追杀,亲爹不知道在哪个旮旯,连自己身世都不知,实在是可怜、可悲,又可惜、可叹。江临看着阿齐,想着他一路动不动便挂在嘴边的礼义廉耻,如若他知道自己的出生是那般不堪,他小小年纪能承受得住吗?
“你怎么不言语了?”阿齐低声地问。
江临心道我怕我说出来,你就不想活了,可怜的孩子呀。人就是这般,常自伤自怜,认为普天之下自己最苦最难,可一旦他人更为悲惨,自己的苦便没那么苦了。江临此时便是这般觉得,与阿齐相比,她被阿月和奶娘设计也不是那么值得她痛哭流涕了。她拉着袖子擦干脸,对阿齐道:“看在咱们同病相怜的份上,之前的事儿我就不计较了。”
“你那分明是编的!半点儿悲伤的意思都没有。”阿齐自嘲地笑了。
江临眨巴眨巴眼,搔搔头,不自在地道:“好啦好啦我承认,我是为了博取你们同情编的,哪曾想戳中你的心事,怪不得你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那个,我也不会安慰人,不过阿齐,你既然活下来了,便向前看吧。”
“你说得对,我的命不是我的,是宋姐姐她们的。我若是丧家犬一般颓靡不振,对不起她们十三条冤魂。我一定要让真相大白于世,让父亲将继母心肠看个清楚明了,让他们在我母亲、在宋姐姐她们灵前谢罪。”阿齐手握成拳,小脸绷得紧紧的。
江临心道这可不行,若是真相大白,你这个将礼义廉耻融入血液种进心间的小道学家怕不是要自刎了,那世上不是便少了分绝色。算了算了,就算看在你这张脸的份上,也要扭转你那些荒烂的念头。“阿齐,其实我也并非全在扯谎,我母亲在五岁那年故去了,虽说继母对我并无虐待苛责,可就算再好都隔着一层,远不会像对待自己亲儿那般。父亲虽疼爱我,可他整日忙于公务,对我的关怀也有限。每当参加宴会,看到别人母女情深,我都很是难过,渐渐的也不大愿意出去,整日在房中自怨自艾,后来,是个很好看的姐姐告诉我,我们每一人都是这世上的独行者,父母、夫妻、子女不过陪伴一时而已,不要太多地依附,要自己强大,自己考量,为自己而活。”
阿奇听江临言语得当,父亲有公务,继母参加宴会,又不像下人,对她身份又多些怀疑,试探问道:“因此你不愿嫁你父亲选择的夫婿逃婚了?”
江临心下一凛,她逃婚的事儿只有阿月、奶娘她三人知晓,阿齐又不认识她二人,难道当时阿月将她扔到河里之初,阿齐便在一旁不成?如若如此,这个臭小子就太坏了,看着她身上起火烧个半死才来救她。江临当即黑了脸,攥住阿齐脖领子,凶狠地道:“你看到了对不对?为何不早些救我,我都快吓死了。”
“我看到什么?那日我在船头透气,看你船上起火,才好心去看看,早知你是这般蛮横,才不要救你。”阿齐手倒撑于地,身子向后倒,竭力地与江临保持距离,“你快松开,女子家家,成日拉啊扯啊像什么话!”
“真的?”江临心里已信阿齐七八分,手渐渐松了力度,却未放开。阿齐趁江临恍惚,一把推开她手,以掌撑地,窜跳在一旁,拉平衣衫,眉宇间一抹得意之色:“你逃婚是我猜的,你那对玉环,应该是送给你夫君的。”江临仰头看着阿齐,啧啧称赞,“你一八九岁小毛孩儿,竟然还懂这种事儿?难道这也是你家庭训不成?”
“我才不是八九岁,我今年十二岁了!”阿齐挺起胸脯大声道。江临双目圆睁,不可置信问道:“十二岁?你逗我的吧?”
阿齐好似发威的小虎崽,黑亮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我从未说过我八九岁!”江临瞧着他气恼的模样,“噗嗤”笑了出来,站起身子,手在自己胸口和阿齐头顶比划着。
阿齐恼羞成怒地把江临手拍开,“大夫说我生得慢些,日后定身高八尺。”
“八尺?”江临笑道,“他怕不是骗你的吧,傻孩子?”
“你,你不信就等着好了。”阿齐挥着木棍指向江临,“我一定会长到八尺,把你踩在脚底下。”说完,转头朝南走去。
江临跟在后面喊道:“臭小子,我好歹比你长三岁,当不成你娘,姐姐总要叫一声吧。听话,叫声姐姐,姐姐疼你。”
“我才没有你这样的姐姐!”阿齐咬牙切齿地道。江临听了不但不气,反而越发觉得有趣,路途漫漫、艰难重重,有这样一个小笑包作伴,倒也不错。她笑嘻嘻地追上去,在阿齐身前身后晃荡,对着他气鼓如圆的小脸,问他打算吃龙筋还是鹰肉才能长到八尺。
阿齐很是生气,根本不理她。她却像调戏良家妇女的恶霸一般,良妇越羞她越得趣,兴致勃勃地折一尾茅草骚弄阿齐眉眼脖颈,不亦乐乎。
随着日头高升,江临渐觉腹中饥饿,阿齐速度也慢了下来。江临以手挡额,看着他干巴巴的唇角,猜他也是饿了,小跑过去商量当掉阿齐那枚玉环,阿齐手伸进怀里,随后将手掌在江临面前摊开,红润掌心空空如也。“掉了。”
江临不信,掰着他手前后左右细细地看,笑嘻嘻地道:“好了,别闹了,听话,快把玉环给姐姐,咱们趁早去镇上当掉,有了银子姐姐给你买肉汤喝。”江临咂咂嘴,陶醉地闭上双眼。
阿齐抽出手,往后退了几步,将双手岔开,道:“真的掉了。”
江临嘴角突地下沉,脸颊染着几分薄怒,眼睛半眯威力十足地瞪着阿齐。阿齐与她对视,眼珠端正,黑白分明,“大概跳车时掉到草丛里,不然我回去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