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姐姐参加完中考,姐弟俩终于可以天天在家玩耍。这一周,赵纯全力赶暑假作业,简直比在学校还要辛苦,谁让老师出的都是什么变态功课呢。比如英语作业是试卷五张,本学期学过的单词每个抄一行,外加写五篇150字内的小短文。口头作业么要求熟读所有课文,至少每天读三篇,这个是要求,至于做不做老师也看不到,想学的人自然会照做,无所谓的根本不会做。这也正是学得好的人与学习一般的人的区别,前者会自觉完成作业,甚至自己安排课外任务,而后者则想着能少做就少做、能不做就不做。或许有人觉得这些作业都是重复性的、简单的东西,做来做去既枯燥又没什么用,在赵纯想来,一这是任务,任务就是要完成的,无论枯不枯燥,就像上班大多数人也只是日复一日干着重复枯燥的工作啊,难道你会不干嘛。二来,既然是重复性的活,就是用来磨炼熟练度的,花最少的时间把这些简单重复的事情搞定也是一种提高,最怕是磨磨蹭蹭把作业做了还没有任何进步,那才真是浪费生命。所以赵纯对于寒暑假作业本着快速消灭的原则,一放假就先解决掉,剩下的大把时间就可以自由安排了。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放假的第一周天气晴好,赵纯辛辛苦苦闷家里写作业。可等写完作业,老天开始下雨了,而且是一天下到晚,一下好几天。可把赵纯给憋闷坏了,好在姐姐也考完了,还没暑假作业,两个人在家还能打个牌下个棋什么的。
连着几天下雨,门口的小池塘都积满了水,淹掉了搓衣洗菜用的石板。好处是这几天都不需要去河里拎水回来了,只需要放两个水桶在操场上,没多久就接满了,然后倒到水缸里。这样弄个三趟,小水缸就盛满了,然后顺着缸沿打上一圈明矾,沉淀一下水中的杂质,便有了满满的甘甜,足够家里三天之用了。每次打明矾都是由妈妈来做,这个也是很有讲究的,打得少了水中悬浮物清不干净,对身体不好;打得多了,水生吃起来发涩,再说还费明矾不是。姐姐一直想自己弄一回,妈妈就是不许。有一次姐姐乘妈妈不在家终于好好打了回明矾,结果妈妈干完活回来舀起水就喝,刚喝了一口就喷了,那个涩的啊恨不得把舌头都捋出来洗洗。于是去看明矾,都少了好几圈了。之后的事情都可以想见了,姐姐被狠狠教训了一顿,还要重新拎水换过。说起来,这个时候的水还是可以生吃的,河里也是清澈的,洗衣服的时候还用的肥皂,河面上不会漂着塑料袋,日常的垃圾都自家处理掉了,用不着集体回收。这时候大概就算是绿水青山了,只是这个时候的赵纯永远都不会想到再过五年情况就要大变样了。
午睡后,赵纯从放在操场的水桶里拿出凉着的大西瓜,嚓嚓把半边瓜切成了十几片,然后喊妈妈姐姐一起吃。妈妈这几天没法出门干活就在家里纳鞋底,姐姐没有午睡的习惯一直在帮着妈妈剪鞋子衬底。衬底都是拿旧衣服或不用的布料按鞋底大小剪下,赵纯就看到自己穿过的一件小棉袄已经被剪得七零八落了。
姐姐起身去吃西瓜,妈妈没动,让姐弟俩先吃。赵纯吃西瓜一向很快,一块西瓜唰地一行咬过去做一口吞了,又唰地一行吃回去,基本就啃干净了。赵纯总觉得只有这么快吃西瓜才叫爽,饶是如此也不过吃了五片小肚子就再也装不下了。这时姐姐才吃了一块半,就骂赵纯西瓜这么吃简直浪费,西瓜水都滴了一盆了。赵纯才管不了那么多,吃完抹干净嘴巴站在门口伸个懒腰,真是要多舒服有多舒服。低头的一瞬间,赵纯忽然看到一道白线,定睛一看哪是什么白线,分明是水啊,大水。赵纯家这边有一条陵江的支流,当地人称为陵阳河。赵纯看到的大水正是陵阳河涌起的浪头,可是一条内陆河里哪来的浪头。赵纯忙喊妈妈来看,妈妈根本不信,不过拗不过赵纯,抬眼去望,却是看不清,外面雨还在下,看远处的景象就像雾中观花。妈妈听儿子说的真切,又想到已经连下了六天雨了,莫不是今年又要破圩。妈妈打心底里不愿相信,可是又不由要去做好准备。妈妈让姐姐帮着把床上被子、箱子里衣服先整理好,又让赵纯先把一楼零散的东西往二楼搬,自己则先把两个陪嫁来的箱子拎上了二楼。一家人忙忙碌碌忙活了一个小时,差不多把一楼能搬得都搬上了楼。这时妈妈想起来要真破圩了,村里肯定会有通知啊,自己被儿子这么一喊怎么就慌了神呢。于是妈妈让姐弟俩待家里,自己去村上奶奶家那边问问。
妈妈去了村上,姐姐很紧张,一直嘀咕着说:“要真破圩就惨了,还有那么东西没收拾呢。”赵纯对破圩的惨况倒没什么切身体会,对五岁时那次大破圩的印象基本没有了,就记得九岁时的破圩,不过那次是小破圩,村东南这片(包括赵纯家)地势较低淹了水,于是全家都搬到了村中奶奶家,整个破圩的一个半月里村子里地势高的人家都没淹着水,赵纯记忆里破圩对他们家的影响也不过是家里的土基墙倒了,也正因为这次墙倒了才盖起了楼房,所以赵纯对破圩的印象坏的一面没多少,好的一面反而不少,不说因此新盖的楼房,就说九岁那次破圩后划着船从自己房顶过,鱼虾黄鳝随便抓的景象也是蛮不错啊。但是在姐姐看来,破圩还是很凄惨的,早前那次大破圩时赵真八岁,已是记事的年纪,当时全村只能搬到一段安全的圩埂上,用木棍、塑料纸和防水布搭成临时帐篷,而且基本都是两家人六七口挤一个帐篷。由于水势来得急,家里大部分东西都没带出,在圩埂上连衣服都没的换。赵真犹清晰记得当时一家人乘一条小木船撤离的,爸爸和二叔乘船,由于风大雨大,几次都划错了方向。栓在船上养了小半年的母猪因为怕水恐惧地跳了水,差点把船都带翻了,最后没办法只好解了绳子,任其泡在水里拖着走,可是一股激流过来根本把不住绳子,母猪转眼间就被冲走了。这头母猪可是当时家里唯一值钱的财产了,爸爸把家里人匆匆放上圩埂后又驾船去找,不过哪里可能找得到,不过是尽人意罢了。至于住在帐篷里的一个月,吃得如何睡得如何,赵真连想都不敢想了,饿肚子都能饿到吐酸水,那种滋味尝过一次后就再也不想尝了,连回忆都不敢。至于睡么,那么多人挤在一起,天还在下雨,衣服都是馊的,味道能好闻了才怪。赵真就记得衣服太难闻了,就冲到雨里,穿在身上靠天洗,反正天热不怕凉着。可是等穿身上晾干后,又多了一股汗臭味。赵真一想到这些,就觉得不寒而栗,妈妈又还没回来,顿时感觉好没安全感。倒是看弟弟奔到厨房去收拾窝煤、柴草等,巴不得他只是瞎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