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山等众人受了崔占城胁迫,每日用心打探,到了傍晚便来报告,一连两日竟是毫无消息。
林七心系雪儿安危,虽想亲力亲为,奈何伤势未愈,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每日翘首以盼,等来却是一次次的失望。
到了第三日,刚过晌午众人便即归来,林七只道终于有了消息,心中不禁又喜又怕,喜的是终于能知道雪儿下落,却又怕她终究已遭毒手,否则众人为何又不携了她前来?
哪知王铁山东拉西扯说了半响,言语中颇有邀功之意,最后竟仍是没有半点消息,林七心中悲苦,不愿在众人面前出丑,自顾转到一旁,泪水不自主地夺眶而出。
二老见他们早早归来,又听王铁山左右表功,说众人将落沙镇方圆百里寻了个遍,又是如何辛劳,又是如何用心,自然也跟林七一般心思,以为多半有了些眉目。谁知王铁山说道最后,原来竟是屁味也没闻到,不禁心下暗怒,老脸皱得宛如苦瓜一般。
崔占城怒道:“你们这些个挨千刀的,既是没有消息,干么却来消遣爷爷,还不快滚!”
王铁山满腹委屈,又不敢出言顶撞,小心翼翼地说道:“爷爷息怒,并非小的们怕那辛苦,实在是今日已是第三日,小的们这才来得早了些。”
崔占城道:“第三日便又怎地?”
王铁山心中一凌,心道:“莫非他怪我等打探无功,竟要食言而肥,置我等于死地?!”
他心知若是硬拼明抢,委实无半分胜算,但若是就此离去,一旦天黑剧毒必定发作,那可死的凄惨无比,当下打定主意,唯有苦苦哀求,只盼这老头还有些慈悲心肠,能放自己等人一条生路。
想到此处当即双膝跪地磕头拜倒,说道:“小的们数日辛劳,虽未成事,却也有些苦劳。求爷爷赐下解药,给小的门一条活路。”
崔占城道:“解药?什么解药?”蓦地想起日前之事,尴尬地挠了挠头,说道:“你要不说我倒忘了,那日给你们吃的并非毒药,乃是活血化瘀的灵药,少得了便宜卖乖,这就滚吧!”
众人哪里肯信,只道是他记恨在心,一心要置自己等人于死地,一起跪倒在地,尽皆苦苦哀求。
崔占城不耐烦道:“你等再要吵闹,老子真就弄几粒毒丸让你们吞下去!”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再说。
王铁山等人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既不敢再上前聒噪,却也不敢就此离去,就这么不远不近地望着三人。
二老也不理会,慕容逸往外溜达一圈,也不知从哪弄了只羊,剥去毛皮架在火堆上烤。三人出来得急,自是什么也没准备,慕容逸厨艺不精,平时烤肉虽然不佳,毕竟还放点盐,此刻却是连盐也没有了。林七心丧若死,吃什么都味同爵蜡,也没觉有什么不妥。崔占城却是连声抱怨。
慕容逸道:“聒噪什么?你有本事干么不自己烤?”
崔占城顿时泄了气,说道:“老子平日都是吃现成,哪会这玩意儿!”枯坐片刻,叹气道:“他奶奶的,要是能有口酒就好了!”
话音刚落,忽听有人道:“二位爷爷,有酒!有酒!”却是王铁山抱着个酒坛子跑了过来。崔占城大喜道:“臭小子,有好东西干么不早说?”
二人吃饱喝足,见林七暗自垂泪,也不知该如何相劝,崔占城站起身来,见王铁山满脸堆笑地站在一旁,啐道:“臭小子脑袋瓜子就是不开窍,你瞧瞧都什么时辰了?”
王铁山不知他此言何意,只见四下黑蒙蒙的,答道:“大约是戌时了!”崔占城道:“我给你吃的若是毒药,你小子如今还能杵在这么?这就快滚吧!”
王铁山这才记起三日已过,说道:“多谢爷爷!多谢爷爷!”崔占城道:“谢我做什么?老子从来就没骗人,是你自己不信!”
王铁山率众离去,依旧每日外出搜寻,到了傍晚便来相告,还是一般的没有音讯。到了第七日傍晚,林七悲痛稍减,神思渐复,向众人说道:“二位爷爷,王大哥,还有随行的众位大哥,多谢各位尽心相助,林七如今无以为报,只好铭记于心。雪儿连日没有消息,我想她若非已遭不测,便是早已远离此地,明日便不用外出搜寻了!”
崔占城叹道:“小子你想通了就好。人生不如意的事本多,即便再怎么难过,还是得想办法活下去,你说是也不是?再者说了,那小丫头音讯全无,未必就是什么坏事,说不定日后还能相见。”
转头见慕容逸一脸古怪地瞧着他,伸手往脸上一抹,啐道:“你古古怪怪的瞧个什么?我脸上有花么?”
慕容逸道:“花是没有,狗屎倒有一坨。瞧你平日老不正经,原来还能这么正经地说话!稀奇!真是稀奇!”
崔占城老脸一红,骂道:“你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倒有脸来说我!再不闭上你那鸟嘴,老子今晚让你在帐外吹一夜凉风。”
慕容逸毫不示弱:“你倒试试看,你要敢使手段,瞧老子明日不将你揍成猪头!”
众人见二人白发苍苍,却如孩童般吵闹,无不莞尔。崔占城骂道:“笑什么笑,再把你们那狗嘴裂开一些,老子每人赏你们一颗药丸,叫你们都在这里喝西北风。”
顿了顿又道:“老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们这几日这般乖巧,想来必有所求。趁爷爷现在心情不错,不妨说出来听听。”
王铁山心道:“你这吹胡子瞪眼的模样,还叫心情不错?那您老要真是发起怒来,那得什么模样?”还未及开口,崔占城又道:“无论你们要的是疗伤良药,还是害人的毒药,老子都可以给,不过回天丸却是例外。爷爷我每年也顶多能炼出二十来粒,如今也不过剩下二三粒了。”
王铁山道:“小的们不求疗伤圣药,也不要害人的毒药。小的们日前有眼不识泰山,出手冒犯了爷爷,才晓得爷爷本事通神,只盼能指点一二,让小的们长些本事,将来也好效命疆场,报效国家。”他嘴里说着话,眼睛直勾勾地瞧着慕容逸。
崔占城顿时满脸尴尬,骂道:“不识好歹的兔崽子,你们既要学拳脚本事,干么不自己去求他,却来老子面前聒噪!”
慕容逸不冷不热地道:“你老小子自己许的好处,凭什么我来教?!”
崔占城一扯他袖子,低声道:“这是给你露脸的机会,你老小子可别得了便宜卖乖!”
慕容逸道:“你少扯淡!这等费力不讨好的事,你老小子自己怎么不干,任凭你说出大天来,老子说不教,那就是不教!”
崔占城眼珠子一转,叹气道:“罢了罢了,老子本想让你出出风头,好叫那小子心悦诚服,心甘情愿拜你为师。你既是不肯教,那老子自己来,我崔家柔云掌虽算不得高深武艺,在江湖中毕竟还有些名声,指点这些小子也还绰绰有余。”
慕容逸忙道:“且慢且慢,既是如此,还是我来吧!”
崔占城见他上当,心下大喜,装作没好气地道:“怎么。这回不怕受累了?”
慕容逸道:“岂止是怕,简直怕极了。不过此事性命攸关,老夫也只好受点累了。”
崔占城怒目道:“什么性命攸关?难道老子还能教死人不成?”
慕容逸淡淡道:“那倒不至于,可是你想啊,这些小子学了武艺,将来可是要效命疆场的。你崔家三脚猫的玩意,你自己使来就不怎样,若再传授别人,岂不是误人子弟!将来上了战场,那与自绝有什么分别?”
崔占城怒道:“你小子少得意,老子是打不过你。让你晒太阳你不一样得晒太阳,让你吹凉风你照样得吹凉风。”
慕容逸不理他,转身向众人道:“念你们数日奔劳,虽无功劳,却也出了些力气,你们既是想学,老夫就随手指点一二。”
众人也不知他二人叽叽咕咕说了些什么,见他松口尽皆大喜,一齐拜倒道:“多谢爷爷!”他们皆非江湖中人,只觉慕容逸须发斑白,论年纪足够自己叫上一声爷爷,是以并不称前辈,而是齐呼爷爷。
慕容逸道:“你们且莫欢喜,我虽答应指点,却还有条件!”
王铁山喜道:“爷爷请说,不论什么条件,我们都答允。”
慕容逸道:“第一,我虽传你们武艺,却不是你们师傅。不管你们日后是行走江湖,还是效命沙场,都不许提老子的名字。”
众人不知他此言何意,对望片刻,一起说道:“谨遵爷爷教诲!”
慕容逸点点头,续道:“第二,你们学成之后,不可恃强凌弱欺压良善,如若不然,即便我老家伙翘了辫子,一样有人来清理门户!”
众人一起称是。
林七心道:“听慕容爷爷的意思,莫非他另有传人吗?我与他相处数月,竟然未曾见过。”心中不禁有些遗憾。
崔占城却心想道:“这老家伙似乎终于下定决心,要将一身本事传与这小子了。只可惜这小子虽聪明伶俐,这身上的伤终究不可能痊愈了。有了这一缺憾,就算有朝一日学艺有成,终究也不可能如你当年那般一枝独秀,放眼江湖难寻敌手了。”心中也不禁有些遗憾。
二人各怀心思,只听慕容逸续道:“第三,每人只传授一套功法,以明日清晨为限,能领悟多少就看你们自己了。为了不白费功夫,你们把随身兵器都亮出来,爷爷我也好因材施教。”
众人齐声称是,一起亮出兵刃,连同王铁山在内共十二人,倒有六个是使单刀的,其余六人有四人使长枪,一人使流星锤,还有一人赤手空拳,没有兵刃。
慕容逸稍稍巡视,点点头道:“既是使刀的人多,那便先传你们一套刀法。”从王铁山手里接过单刀,说道:“都瞧好了!”
众人转目细瞧,陡见他身影一展,手中单刀转动,化作一道道寒影,不多时竟在周身激起一股旋风,引得黄沙绕身飞舞,待他轻喝一声,凝身收势,这才纷纷落下。
众人瞧得目瞪口呆,一时忘了叫好,慕容逸道:“这是河南王氏的五虎断门刀,原本有三十二式,大多是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也就这七招还算可圈可点,你们都瞧清楚了没有?”
崔占城嘀咕道:“王氏刀法若果真有如此威势,何至于让人灭了门。不过你老小子倒也算知恩图报,偷学了人家武艺,并不窃为己有,还知道替人传下去。”
林七自幼得唐嫣传授霹雳掌,后又得苏墨凌传授墨云剑法,虽未尽得真传,毕竟有些眼界,听得崔占城如此说,心道:“这刀法进退有度,威势惊人,非名家不能创。听崔爷爷的意思,这并不是原本的王氏刀法,而是慕容爷爷据此推演而来。慕容爷爷一身本事,着实令人难以望其项背。”
他自幼听闻情侠大名,心中时时仰慕,待见到其人,才知竟是一个须发斑白的老顽童,心中未免有些失望。待得凌剑峰见他运剑,他震惊之余,便萌生了拜师之意,但雪儿生死不明,只得从权下山,不知不觉这心意便淡了。此时见他使刀,不禁又萌生出拜师之意。
他转头望去,只见慕容逸慢慢演示完刀法,又将四人叫到一旁,传授了一套枪法,听他所言,便是与杨家将一起闻名天下的杨家枪法。慕容逸演示完毕,又将四人招式一一纠正,向剩下那人传授掌法。
林七一瞧那掌法,几乎叫出声来,原来这掌法正是他自幼修习的霹雳掌。他心里想道:“这霹雳掌乃唐门绝学,从来只传嫡子,姐姐偷偷传授于我,已是冒了极大的风险。谁想竟也被偷学了?!”
他正自发呆,忽听崔占城道:“小子,依你看来,这老小子本事如何?”林七道:“小子技艺微末,自难望爷爷项背。但依小子看来,即便放眼天下,能相敌者只怕也是寥寥无几!”
崔占城道:“你小子倒也有些见识,这话若是夸别人,未免有些托大,若是说这老小子,倒也并非言过其实。”顿了顿又道:“我说小子,难道你就没想过跟他学上几手?”
林七道:“小子数次蒙难流落至此,虽也可说是命运多舛,但终究是自己本事不济,力有未逮,若蒙爷爷不弃,小子自然求之不得。只是不知他老人家意下如何?”
崔占城瞠目道:“我怎知他老小子意下如何?你也是堂堂男儿,不会自己去问么?活人还能让尿憋死?真是!”
林七大以为然,一时间只觉气血上涌,站起身来,恰见慕容逸传授完流星锤,迈步向这边走来,忙走上前去,叩首便拜。
慕容逸不明所以,说道:“小子你是否有什么难解之事,好端端地干什么行此大礼?”
林七又拜了两拜,说道:“求爷爷收我为徒,传我本事!”
慕容逸一听这话,顿时间心花怒放,几乎笑出声来,忙一绷老脸,淡淡道:“反正老夫也没什么传人,你既是有心,那便传与你吧。”
林七大喜,说道:“多谢爷爷,不不,多谢师傅,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说罢连连叩首。
慕容逸坦然受了他一拜,蓦地想起一事,忙纵身跃开,摆手道:“且慢且慢,臭小子,传你本事可以,你可不能占老子便宜!”
林七一脸懵圈,抬头道:“占什么便宜?我没有啊!”
慕容逸指了指崔占城,说道:“你叫他什么?”
林七道:“爷爷啊。”
慕容逸又道:“那你叫我什么?”
林七道:“师傅答允传我武艺,自然该叫师傅。”
慕容逸道:“不成不成,若是这般论法,老子岂不比他矮了一辈!”
林七哭笑不得,寻思片刻说道:“即使如此,爷爷仍是爷爷,小子仍是小子。但爷爷既传授小子武艺,该当受小子拜见。”说罢又叩首拜了几拜。
慕容逸听他如此说,这才坦然受了,说道:“你小子既要学我的本事,其余的我且不提,方才与他们说的三条,第一条你须得记住。”
林七记得他所说的三条,第一便是不准说是他的弟子,也不能提他的名字,愕然道:“爷爷,这是为何?”
慕容逸道:“你小子啰啰嗦嗦做什么?你只说答不答应便是。”
林七道:“是,小子记住了。”
崔占城道:“小子你也别有什么想法,老小子这是为了你好,他一身本事虽惊才绝艳,却都是偷来的抢来的。一来说出去不大光彩,二来若是知晓你们的关系,那些被偷被抢的门派少不了要找你的麻烦。”
慕容逸尬尴地道:“就你老小子话多,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