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之地,群山之间,一位半大的孩子正在练习剑法。
“大师兄大师兄,不好啦,兰儿落入剑池里,吓得一直在哭。”
来人不过八九岁的样子,一身月白色道袍显得有些宽大,头上的发簪因为奔跑过急而显得有些歪斜,小脸皱巴巴的都快要哭出来了。
“笨蛋,不是和你们说过了吗,剑池万剑有灵,就是一群老爷爷老奶奶,不会真的欺负你们的。”
这位被称作大师兄的孩子今年十一岁,名为青寺。师父说过,他命里有一道死劫,过得去则前途无量,过不去则万劫不复。给他起这个名字,是希望孩子能青灯古寺一壶酒,安稳一生即可,但孩子修道之心坚定无比,且懂事乖巧,山里几乎所有人都喜欢他。年复一年的请求下,师父终于答应收他入门,不到一年便展现出惊人的天赋,成为这一代弟子中的大师兄,代师授道。
“可是小兰她就是怕啊,我也不敢下去,大师兄你是没看到,那些剑哇,飞的可快可凶了,差点就戳到小兰了……”
“好了好了,我这就过去,你去把师叔们引开,剑池异动,他们肯定感应得到,让他们先过去的话,小兰是女孩子没事,你们几个可就惨咯。”
一想到师叔们得知消息后雷霆震怒的样子,小师弟顿时小脸煞白,肉嘟嘟的脸蛋都瘦了不少,整个人连滚带爬的开始去找师叔们了,只有一道声音远远传来:“大师兄你可千万要快啊,我们几个的小命都在你手上了!”
“真是不让人省心。”看着小胖墩一路小跑的样子,青寺忍不住笑了出来。在他八岁以前,山里只有他一个小孩,每日苦修虽然习惯,但总难免有些寂寞。而这十几个小家伙上山以后,师父师叔们只顾揉捏这帮小屁孩的嫩脸,照顾他们的活却全都压在了他的身上,那一段日子可真是把他给累倒了。
青寺一边回想着凄惨不堪的往事,一边往剑池疾掠而去。这帮小家伙刚入山的时候,整天哭的稀里哗啦的,要妈妈要爸爸的。青寺不知道他们说的妈妈爸爸是什么意思,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只是从有记忆开始,就在师父旁边了。事实上他也不需要考虑自己从何而来,修道是苦行,没有多余的时间考虑这些事情。只不过当师弟师妹们问起他的父母时,心里,多多少少会有些难过吧。
刚上山的小家伙们哭了几天后,很快就意识到这些高大的怪蜀黍们对他们起不到任何帮助,于是目光便聚集在了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的青寺身上。这个表面板着一张脸,其实对他们很宠溺的大师兄从此过上了暗无天日的生活。每天做饭给这些还没辟谷的小家伙吃,谁不小心打翻了哪位师叔的盆栽,谁谁欺负了另一位师叔的灵宠,谁谁谁偷偷换了师父的丹药,这些无法无天的小家伙们惹下了不少祸,大部分都是青寺帮忙扛下来的。比如上次四师弟摘了山上白猿守护的灵果,被追了半座山,无良师长们自然乐的看一出闹剧,只有闻讯赶来的青寺,拼着脸上挨了一爪子,将白猿打退回去了。
从那以后,小家伙们见面都是一声大师兄,崇拜有之,欢喜有之。
倒是苦了青寺,三年来,谁卡在树上不敢下来,谁掉进水里不会游泳,还有就是误闯剑池这种师门重地的,其实师长们都在看着,就是不管而已。整座山也就他们十几个孩子,师门外界地位如何,青寺并不知晓,但他见识过师父施展神通,神识铺天盖地,洞察整座山脉毫无问题。所以说……每次这些小屁孩哭着来找他的时候,这帮老家伙肯定都躲在洞府里偷着乐,而他还要配合着,假装不知道,然后跑去收拾烂摊子。不然随便哪一位师叔跳出来揪出一位师弟犯的错,然后甩下一句你们大师兄告的密……那他岂不就凉凉?他是绝对相信这帮老家伙干得出来这种事的……
剑池离得并不远……事实上他们整座山门都小得可怜。青寺一度怀疑他们的宗派就是一群糟老头子的恶作剧,随便弄几座建筑就说这是门派,实际上根本招不到一个像样的弟子……据他所知,这些师弟也都是坑蒙拐骗偷来的,青寺不敢想的是……这帮老不羞们怕不是在被通缉,所以躲到这个偏僻的地方休养生息……事实上他早已把这里当家,只是没谁喜欢出去报出自己山门就落入人人喊打的境地……
当青寺赶到剑池时,旁边还围着几个小屁孩试图救小兰上来,只不过这些孩子最大的也才十岁,修道不过三年,入门境能走到一半已经是天才了,而不到拓府是无法操控离体灵气的,至于飞行之流更是遥远……
“大师兄,你来啦!”
“大师兄!”
……
青寺来不及一一回应,直接纵身跳入剑池,御气缓缓落在小兰旁边。瘦小的身体抱住更加瘦小的身体,却仿佛有了无穷的力量一般。
“小兰乖,别怕,有师兄在,已经没事了。”
轻轻的拍打着小兰的后背,感受着小姑娘微微颤抖的身子和哭腔,青寺只能尽量温柔的哄道:“小兰乖,看着师兄,师兄给你变戏法怎么样?”
听到变戏法,小兰猛的抬起头,朦胧的泪眼闪着光芒,只是很快又看到在空中纵横的飞剑,吓得趴进青寺怀里不敢出来。
“呜……怕,怕,那些剑,呜呜呜……”
摇了摇头,青寺只能先想办法解决这些飞剑的问题。
据他师父所说,这些飞剑乃是昔日同门战死之后的遗泽。飞剑有灵,不会伤及同门,但是这些都是战场之上失去了主人的凶兵,吓坏小朋友也很正常。上万把飞剑的杀意,不是谁都可以承受的,这还是在它们刻意收敛的情况。而现在青寺要做的事情……
“对不住了,前辈们,师妹心智未成,误闯重地,还望诸位前辈莫怪,与后人方便,御剑令,去!”青寺双手结出奇怪的印法,体表有灵气浮动,丹田处气府浮现,神完气足,显然已是拓府境圆满,纳气境修为!
11岁的纳气境?
“老小子,你这捡回来的什么宝贝啊,11岁纳气境,宗门史上有过记载吗?”
“万年以来,唯千年前那位二十岁晋入天地境的异界强者可能比他强,他的天赋,万年不遇。”
“……”
“……”
“此子命中有劫,是祸非福啊……”
“一旦他因劫误道,走入歧路,整个大陆,恐怕又要上演千年前的戏码了。”
“我相信青寺,我们看着他长大的,这孩子心性如何,你们也都清楚,堪称完美。”
“他现在才11岁,身边都是信他爱他的同门,一旦走出去,会变成什么样还不好说。而且既然是命中注定的死劫,又哪有那么好熬过去。”
“走一步看一步吧,这孩子我们养大的,自然得由我们负责,不管结果是好是坏,我们都要保住他,保住青松大陆。”
“嗯。”
“明白。”
“谨遵掌门法旨。”
……
“小兰?小兰?看一下我,看看师兄。”
“不看不看!那些剑,好可怕的……”
“哪有什么凶剑,师兄把它们给打成猪头了,让它们吓唬小兰。”
“真,真的吗?”
“师兄有骗过你吗?”
“那,那我睁开眼睛咯……”
“看吧看吧。”
“我真的睁开咯……”
“傻瓜,我不会骗你的。”
小兰趴在青寺肩膀上,眼睛慢慢睁开,飞来飞去的剑都不见了,小兰瞪着大眼睛左看右看,还是没找到飞剑,直到她抬起头……
噗嗤!
“哈哈哈哈……”
在青寺和小兰头顶上,上万把飞剑凝聚成猪头的形状,眼部凹陷,脸颊肿大,就像是被人打了一样。而看到这一幕的小兰,也是高兴的直接笑出声来,完全忘了刚才被吓哭的样子。
“哇,大师兄好厉害,能不能,能不能再变成小兔子呀……”
“好,大师兄给小兰变。御剑令,去!”
无数飞剑开始流转,而这一次却没有了森然杀意,只有空旷的山谷,小女孩的笑声,以及少年的清喝。
“大师兄,我要看白猿!”
“变!”
“大师兄,我要看松鼠!”
“变!”
“大师兄,我要看大虫!”
“变!”
“大师兄,我要看你!”
“变……诶?”
一个人最难知道的就是自己的样子,青寺也不例外。
最后青寺还是没变出他自己的样子,被小兰惩罚背着她上去。一脚一脚踩在飞剑搭建的楼梯上,小女孩嘴角带着笑,竟是睡着了。
青寺不知道的是,他今天这一玩耍性质的御剑术,未来却造就了青松大陆最强的女御剑师。他更不知道的是,自他走后很长一段时间,剑池附近的山崖上,被雕琢出了一道人形。
少年丰润如玉,人称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