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寺非常不喜欢坐马车,因为他当初便是坐着马车从逍遥门离开。
然而此刻,他不得不再次乘坐马车离开武安王府。
说是乘坐其实并不妥当,此刻青寺脸上覆了一层面皮,使得他看上去面黄枯瘦,营养不良的样子。老管家杨伯同样换了副面皮,与青寺一同坐在前方驾驭马车。马车里坐的是府里的夫子和武习,平日负责教授天昊天启的学识武艺和修行。
青寺其实想过与武安王言明自身修为,只是思虑再三之后,还是作罢。以他现在表现出来的战力而言,等闲束阁境根本留不住他。而武安王如此警惕,显然也不是因为担心大量束阁境修士的围杀,他担心的一直都是王室的山河境宗师。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更何况是事关国祚的重要行动,王室的宗师级强者必然会出手。故而武安王一开始就没把希望寄托在护送队伍上,而是让青寺和老管家二人单独行动,就是为了尽量引开宗师的注意力,让青寺有机会离开。青寺没有接触过山河境的修士,他的师叔们最弱的也是江海境后期,且都有修行高阶道法,战力不俗,即便是临走之前以他随时可以突破的状态,都没把握接下师叔的一击之力。而刘氏王朝的山河境……他的确是无法确定自己能否一战。若是初期宗师,以他全面解放的战力来看最少自保无虞。而若是后期宗师,他便只能一路逃亡。只有中途侥幸突破,才有希望活命,否则恐怕逃不过被追捕致死的结局。想到这里,青寺愈发渴望力量。不管是脱离当下的生死险境,还是之后的寻找师父,都需要力量才能实现。
“世子殿下,我们到了。”老管家的轻声言语将青寺的思绪拉了回来。二人下车安抚马匹,目送贵人们走进平北王府后,他们跟随府上的仆人从后门进了王府。
按照原定计划,三天后他们二人将会因为“犯错”而被逐出王府,到乡下投奔亲戚,只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入夜,老管家收拾好床铺便准备入睡。在他与武安王的商议中,前几日皇室顾及颜面,行动不会太过激进,但是监控肯定会十分严密,所以他们选择在第三日凌晨出发,在敌人即将失去耐心开始下手的时候行动。青寺则是整夜打坐修行,争取尽快破境。就在二人所住的柴房安静下来不久后,门外反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老管家和青寺几乎是同时睁开了眼睛,对视一眼后,青寺轻轻抓起了身旁的长剑,老人则是起身摸到了窗边。
随着柴房木门一阵吱呀作响,人影和剑光几乎同时出现在门口,又同时消失。
看着地上的尸体,管家有些震惊于这位殿下的果决。只是听着外面的喧闹声,老人多多少少猜出了情况。
“世子殿下,我们恐怕已经暴露了,今晚连夜离开吧。”
“嗯。”
青寺其实也没想到,他只是随手一道剑气而已,本以为来袭之人最少也是拓府境,一剑下去可能断手断脚但却绝对不至于死亡。然而来袭之人似乎也没考虑到武安王的长子伪装为仆役的可能性,仅仅只派了一位筑基期的武夫前来试探他们二人,结果就是被青寺一剑斩杀,二人被迫提前离开。
“世子殿下放心,这些刺客回去复命需要时间,这人更是只有筑基境,运气差点被平北王府护卫抓到也是有可能的,所以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离开。”
“老人家不必再叫我殿下了,喊我青寺即可。”
将尸体埋在柴堆深处后,两人趁着慌乱,跑到了王府马厩,很快就取出了四匹准备好的灵驹。
“青寺少爷,我们快些赶路吧。”
没有过多纠结称呼问题,两人骑上马就往外冲。王府侍卫听到声响试图包围上来,只不过青寺手掌一推就在高墙上开出了大洞,二人眨眼间骑着马远去,侍卫们追之不及。
“青寺少爷,京城夜间有宵禁,城门那里拜托了。”
“明白。”
二人骑着马在街道上飞驰,路边阁楼上不时有人影出没,显然他们的行程已经被发现。当二人接近城门关口时,那里已经聚集了近千人的战阵,正等着他们。
“青寺少爷……”
“无妨!”
眼看着离城门越来越近,老人不得不重新审视身旁的这位世子殿下,临危不乱,究竟是性格稳重,还是对自己的实力足够自信?
马蹄声越来越近,围在城门前的城卫军们愈加紧张。刘氏王朝边境战况不断,京城之中,同样常有刺客来袭。像这种夜闯城门的情况不在少数,每次都是死伤惨重。
就在马首即将撞上战戈时,青寺终于拔出了长剑。
“挽星回,月如钩!”
月牙般的剑气横贯战场,径直将城门劈成两半。结成战阵的城卫军也被斩杀了小半,其余人同样被剑气牵引,无法站立,溃散一片。青寺与老人则借此机会扬长而去。
“快,上战马追击!让人跑了我们都活不了!”城墙上的军官焦急地呐喊。城门被破,敌人逃离,对他来说是渎职的头等大罪。
城卫军们慌乱了一阵子才拉出上百匹战马,没有人愿意追上去送死,所有人都在无声地拖延,抗拒命令。就在守门官急得想要跳下去时,一队身披黑金铠甲的精锐骑兵呼啸而过,有传令官举起令牌高声喊道:“此敌由御前玄卫军负责追击,城卫军守好城门维持宵禁,再有失职定斩不饶!”
“喏!”这突然出现的玄卫军可以说是救了守门官一命。中年汉子在城墙上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下令拉拒马,修缮城门。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
……
城外官道上,青寺骑着马调息灵气。以他当下的境界,施展刚才的剑技是不小的负担。
“青寺少爷,这四匹马乃是王爷提前精心准备的异种良驹,可以列为灵兽之属,一天一换,两天一歇,四日后即可抵达王朝边境。”
微微点头,青寺对这几匹马很满意。他未曾练习过骑乘,然而不管是这一路奔走,还是刚才城门释放剑气,身下的马驹都没有异动,十分省心。
“老人家,我们前行的方向确认安全吗?”青寺向武安王讨要过一份地图,此刻还在他的行囊里。但是关于一路上需要避开的哨卡势力他就不清楚了。
“少爷叫我管家即可,此去往北一路上需要途经五座大山,再往东可以乘水路而行,只在中北城,江云城周遭可能会遇袭,其余势力以少爷的实力不足为惧。”
“那就好,不过后方的追兵速度比我们稍快,没问题吗?”
“少爷放心,御前玄卫军的职责是拱卫京城,所选用的战马同样是异种,不过更善近程爆发和冲锋,这种长途跋涉是追不上来的。”
“还是加快速度吧,我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
“好嘞,就听少爷的。”
管家挥舞马鞭,四匹战马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快了几分。
同一时间,皇宫。
此时本应在官道上扎营夜宿的武安王却是被连夜捉了回来,他的身上没有任何束缚,但是周遭却有四位束阁境巅峰的皇室供奉时刻监视,插翅难逃。
“皇兄既然来了,又何必藏头露尾。”武安王端坐在椅子上,仿佛不是被困,而是来做客一般。
“承泽,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变。”皇帝陛下从屏风后面走出,身着便服,显然是准备夜行。
武安王看到皇帝的衣着瞳孔一缩,但终究还是认命般泄气道:“对付我这么一个束阁境王爷的子嗣,还需要堂堂刘氏王朝的皇帝陛下亲自出手吗?”
“承泽,你可是小瞧了你的宝贝儿子。那孩子即便是我出手都没把握捉住他,高祖提前多日出关,现在已经亲自前往追击了,我这边只不过是有备无患而已。”
“高祖?你这混账,他可是我的亲生儿子,你的侄子,他也有皇室的血脉……”武安王激动地朝陛下扑去,只不过很快就被四位供奉摁住。
挥了挥手示意几位供奉退开,皇帝陛下伸手按住武安王的肩膀,简简单单的举动却是直接将武安王镇压,让其无法动弹。
“我的那位可怜侄子战力可不比我弱多少,你知道暗宗的人和我说这个消息的时候脸色有多精彩吗?那帮闸总平日里总是把宗门荣光挂在嘴边,不管说什么都要带一句蛮夷之地,土著下民,你以为我这个皇帝心里舒坦吗?好不容易自己宗族出现这么一个绝世天才,你以为我不想保他?凭心而论,我刘氏传承上千年,有几代家主没有肃清旁支还给予大权的?建国以来有几个皇帝给过自己同父异母兄弟兵权的?刘承泽,我对你还差吗?你摸摸你的良心,我对兄弟,对后辈什么时候赶尽杀绝过?我这个皇帝做的哪里不对了吗?啊?”
此时的皇帝陛下怒目圆睁,看着跪倒在地的武安王,眼里同样在闪烁。
“那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这样,他是环儿唯一的孩子,他和你流着一样的血啊,你怎么忍心让高祖去……”久经战场的武安王此刻眼眶湿润,堂堂七尺男儿跪在地上卑微至极。
“是暗宗,是那边点名让高祖出手,我又能如何,我这王朝天子,又能如何……”
皇帝陛下站直身体,看着大殿之外的星空。
贵为天子又如何,他捅不破这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