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入深冬的午后,寒风凛冽,雪花飘然而落,缀满梅枝。一片片的白接踵而来,一点点的吞噬梅裸露着的红。
着一袭青色衣裳的婢女青佩匆忙地穿过成文候府的长廊,不消片刻,身影全无,徒留廊外梅花孤寂绽放。
青佩进了里屋后随意佛去肩头的细雪,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青环拉住。青环向她身后望去,问:“青佩,侯爷呢?”
青佩顿时瞪了一眼青环,并未回答。
屋内,沈南清安静地躺在床上,三千青丝随意散着,唇瓣毫无血色,身上裹着厚重的被子。纵使她面容苍白,却也难掩倾城容貌。远远一望,如画般的病美人。
听到声响,她睁开眼眸,待眼神回拢,青佩已走近。她轻缓地抬起手,搭在青佩的手上,坐了起来,缓缓开口,
“青佩,他可是在忙公务?”
“小姐,侯爷他…他…”青佩支吾着,面上显然是不想说。
“他是不是在张雪柔那里?”沈南清微微挑眉问道。若不是在张雪柔那,青佩怎会不直接回呢!
青佩看着沈南清神色淡淡的脸,忍不住地心疼,以前只要提到姑爷她家小姐总是一脸的幸福,何曾似现在这般平静。她颇为无奈地回道:“张小姐惹了风寒,侯爷他正陪着看大夫。”
沈南清闻声后微微皱眉,随即便不以为然,只淡淡回了声“哦!”以示她知道了。许是麻木了,她很平静的起身,她的平静让人心慌。
沈南清未说什么,一旁清环倒是怒气颇大,低声不满的嘀咕“狐媚子”。
沈南清不理会她,扶着青佩的手就往外走。
“小姐,你身子弱,还是坐着吧!”青佩随即劝道,说着还示意清环挪椅子。
沈南清摆摆手“我躺了这么久,想出去走走。我就在东院里转转,再待在屋里,我得发霉了。”
“外面风大,又下着雪,小姐还是在屋里吧!等雪停了,梅全开了,那时候您的身子也痊愈了,咱再出去,到时还可以邀上夏小姐和林小姐一起呢!”青佩笑着劝道。她心知沈南清的性子,本就是一刻都静不下的主,病了这么久,肯定闷坏了。可现在是实在没办法,她家小姐如今的身子实在太虚弱了,外头还下着大雪,出去的话,回头肯定又得病一场了。
“是呀!小姐,现在您还未痊愈,要是吹了风,再惹了风寒,夫人知道了又要心疼了。”青环跟着劝说,青环虽也爱玩,但也怕她家小姐再生病。
沈南清略加思索,想起母亲因她的事而憔悴的模样,心中便像压了巨石般。她虽一向看起来是没心没肺的,却也不是真的没心没肺,她心疼宠爱着自己的母亲,不想她一直为自己担忧。
所以她第一次妥协了,“那好吧,我不出这屋了。”她想着现在确实冷了些,若病严重了,又得许久不能出去玩了。
见她听劝,青佩青环两人顿时松了口气。别看沈大小姐总是一副迷糊乖巧的样子,她可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任性的很呐!难得听劝。
“青佩去把窗子打开,只开一半窗,风吹不着我,我就想看看梅花。”沈南清没有坐下,而是吩咐着,“青环你去拿件外袍来”
没等两个丫鬟开口,沈南清又苦着脸道:“你们不听我的话了吗?”
“怎么会呢?”两人赶紧给她开窗拿裘衣。
沈南清披上外袍后,站在窗前,倚着书案。
窗外,雪落了一片。
窗子原是没有的,是沈南清为了方便看景特别意命人开的,正对着东院里盛开的梅花。书案原也是不在这窗前的,只是先前沈南清生了病,不好久站,她又十分想看梅花,但又经不起寒冬风雪,不好出去,所以青佩才想着将书案挪到这窗前,也方便沈南清边看话本边赏景。
书案上有几幅梅花图,花上没有现在这般的雪,花朵却比院中的要繁盛娇艳。
沈南清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站到窗口,她说:“你们出去忙吧,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会儿。”
青佩有些不放心,想让沈南清留一人在身旁伺候,但看着她的神色,心里想着只怕是不能的了。不过她还是开口了,“小姐,让青环陪着吧!”
“我就在屋里,不会有事的。”沈南清知道她们担心什么,但她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会。
“你们还不了解我,你家小姐惜命着呢,不会让自己出事的,你们出去吧!我还没弱到得让人时刻看着呢。”沈南清吩咐,话语中已有些不耐,她想以前怎没发现青佩如此不听话。
青佩心里清楚她家小姐虽然喜闹,但真的心里有事时,就爱一个人待着,怎么拗都不行。所以也就没再劝,然后与青环退下了。
屋子里只余下沈南清,一下子就静得骇人。
沈南清想起初见成文侯时他吟的诗句—“红梅冷中乐,梅香风中来”。那时也如今日,雪花飘洒,梅花盛开,刚刚守完孝的镇俞安与三两好友在吟诗作赋,他神色清冷地立于梅下,远远望去,那清风霁月的身影就这样深深印在沈南清的心里。那句诗并无出彩之处,可才十四岁的沈南清就这样认定了镇俞安。
风不断从窗口灌入,掠起少女的发梢。
她静静地看着院中的红梅白雪,压下脑中的万千思绪。
忽然一片花瓣乘风飘落,向着她飞来,沈南清伸出手接梅花,一丝冰凉从手心传来。指头已微微泛红红,她却没有收回手。看着窗外迎风盛开的梅朵,急缓而下的雪花,沈南清愣了神。
沈南清爱极了梅花,而她曾经也极似这红梅,满身傲气。
成南国的郡王她都不曾在意,却为了个不爱她的镇俞安收了脾性,事事顺着他,可到头来她只得到他的厌恶。
他总是向着他的表妹,向着其他人,又何曾想过她的感受。
镇俞安厌烦的神色,冰冷的话语回旋于脑海中,沈南清陷入回忆。她不是那种会伤春悲秋的人,可此时,她周围弥漫着浓重的悲伤。
风吹红落柳,雪铺天盖地。
沈南清的心如天气一般寒凉。
在沈南清手中的红梅突然化为虚无,她头上的梅花玉簪闪过一道微弱的红光,院中的梅花哗哗飘落得愈加飞快。望着院中似火的红梅,沈南清还未回神,便没留意到这细微的异常。
不知过了多久,沈南清已坐在书案后,一手抚着琴,一手掩唇,剧烈地咳嗽着。
“咳,咳咳咳!”
青佩听到声响便快速进了屋,蓦然看见面色愈加苍白的沈南清,心口泛酸。她立即走到沈南清身旁,为她顺气。
“小姐,让大夫来看看吧!”青佩开口,神情十分担忧。
她却只摆摆手,拒绝青佩的提议。不一会,沈南清便止了咳嗽。她微微抬头,露出笑容“青佩,我没事,不用担心。只是我想吃陈记的芙蓉酥了,你去给我买一些吧!青环熬的药膳可难喝了,正好买些芙蓉酥淡淡味。”
青佩看到沈南清的笑容,微愣,随即开心回道:“好,我这就去。”她家小姐这些天什么东西都吃不下,难得想吃芙蓉酥了。
沈南清对着青佩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拽出压在书下的宣纸,纸上是一行行飘着墨香的字,是她刚刚才写上的。
她的身旁是一只镂金的铜制箱子。
沈南清看着纸上的字,嘴角上扬。她想着:这一年多,仅她自己伤心便罢,倒是累着家人为她担心了,是她的不该。而千不该万不该的就是她喜欢上了无情心冷的镇俞安,原来他这样冰冰冷冷的板着脸是这么伤人呀!特别是他厌恶的眼神只对着她,这让她更加难过。
她是沈南清啊!她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沈大小姐啊!她怎能为一个男人自折傲骨。
是了,她是沈家的娇蛮大小姐,不是候府伏低做小的沈氏。所以娇蛮的大小姐沈南清在心中下了决断,她咬着字念道:“镇俞安,你个坏蛋,你欺负我,我沈南清要和你断了!”。
念完后,沈南清四处张望了一下,确认没有人后,她轻轻地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