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牧以前很讨厌又长又臭的战斗,所以他一出手必尽全力,但是今天让他有了几年前他失败的那一战的感觉。他很兴奋,他想不顾一切的和眼前这个人交手,一直一直的战斗下去,直到把自己燃烧完。
于是乐牧抬起了刀,一刀下去,迫切的想抓住这一丝丝兴奋的感觉。
在鹿俞眼中,对面的乐牧像是一团火,那种不顾一切的气势令人从心底畏惧,但是其实心里愈发清楚的知道,他已经有很大把握赢下乐牧。
在还没交手时,他认为乐牧是个嗜好战斗、精于战斗的人,和他交手一定很有趣。
当硬碰硬了一招后,鹿俞认为眼前的对手这是个出手凌厉、招招致命的杀手,和他交手让人感到恐惧;但是现在,看着眼前那尽情燃烧的火焰,他才知道乐牧或许以前并不喜欢战斗,但是今天的他很喜欢眼前的战斗,以前的战斗像是在喝清水,今天却是喝了陈年佳酿。
不过有些时候,酒喝多了也并不是好事,鹿俞已经清楚的洞察了这场战斗的每个细节,近乎本能的便知道了取胜之法。只要能暂避锋芒,撑住眼前这一招,那么胜利一定就是属于他的。
就在心念转过的这一瞬间,鹿俞突然不想这么做了,他也想尝试着毫无保留、倾其所有的回敬对手。
很多人明明知道喝醉酒有很多的坏处,但是醉酒的感受让人有那么一刻义无反顾,这就够了!
而对于鹿俞来说,那一刻就是今天,在这不知名的河边,他的眼里早已没有脚下的石头、没有旁边看着他的人,甚至没有了乐牧这个具体的人。
鹿俞不知道自己在面对着什么,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挥出了一尺,管他什么!
老将军看着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忽然大笑起来。
几十年前,在老将军还是个无所顾忌、天下我最大的年轻人的时候,他遇到了总是爱假正经、嘴上没毛的岑姚,山庭书院从不输人的岑姚,鹿俞的师傅岑姚。
他的刀劈向了岑姚的剑,最后他一刀劈断了剑,岑姚一脸愤恨的败在了他的刀下,骂骂咧咧的怪自己的剑不好,最后还腆着脸问他这是什么刀法。
世人都知道乐家从燕开国以来而逐渐鼎盛,世代都有人在军队里建功立业,一身的修行法都是在战争中磨砺出来的,这一刀便是很早以前便传下的,名为“立马”。
岑姚也告诉了他那一剑叫“破天”,是仙书十三卷中的秘法。
时隔几十年,破天为尺、立马横刀,老将军也不知道谁能赢,只是感到今天晚上很是有趣,于是又是一杯烈酒下腹。
铁尺和刀又一次碰撞在了一起,鹿俞催动念力,控制着天地元气从铁尺缓缓的流向那把刀,乐牧却丝毫不讲道理,刀上流转出锋利的元气把鹿俞的攻势搅碎,锋利的刀意斩断鹿俞的念力,鹿俞心神一紧,他知道他要败了。
“嘣....”就在这时,乐牧的刀断了,铁尺顺势搅乱了天地元气,直取乐牧的胸口。
乐牧的势彻底被打散,身体一曲,向后仰倒,避开了这一尺,却也后退摔倒在了河边,衣襟沾着河水,跌跌撞撞的爬了起来。
所有人都没想到是这个结局,众人都很是错愕,有些人似乎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乐牧却不知怎么笑了起来,这是明月第一次看见他笑。鹿俞也晃着身子,似乎刚卸下了千斤重的东西,累得有些脱力。
乐牧缓缓道:“你赢了,没有任何借口。”
鹿俞看着乐牧:“当然是我赢了,但我希望下次还能赢你。”
乐牧听后笑了笑,走进鹿俞,捡起了地上的断刀,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道:“下次再见,我一定已经不再是脱凡界的第一人了。”
鹿俞听出了他的意思,乐牧已经有再入修身界的办法,但他只是轻声回道:“好”。
乐牧看着天空,第一次感觉到了这是一个美好的夜晚,也不理旁边观战的众人,自顾自的沿着河而去。
河边的战斗结束了,鹿俞向老将军告了个罪,乐成济便领着他去安排的客房休息。
鹿俞回到乐成济安排的客房,躺在床上,疲惫的恨不得立刻睡下去。
他刚闭眼,不知为什么又睁开了眼,想起刚刚惊心动魄的战斗,却没什么情绪波动,直到想到乐牧沿着河远去的背影,眯起眼笑了起来。
呢喃道:“既然如此,我就等等你。”
不一会就睡了过去。
两年前鹿俞破境的前一夜,他伴着月光入眠,忽然想起了一些他认为很重要的问题,于是他固执的决定不破境。
两年后的今天,他似乎找到了那些问题的答案,他知道蒙上被子睡一觉,明天就可以破境。但他忽然想再等等,只因为今天夜里没有月亮!
看完这场比试,席上的客人们都变得更加亢奋起来,有人在感叹鹿俞的强大,有人在为乐牧感到可惜。
座上的老将军却不知道在想什么,却是有些郁闷,又一杯一杯的喝起酒来。
木慬本来想和老将军说说话,也被老将军不耐烦的敷衍过去,只得无奈的和其乐成济交谈起来。
明月的内心有一团火在燃烧,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去打开那扇门,见一见门后的世界。
这一个月以来,明月从凉都一直到东宁,走过了他这十二年走的最长的路途,看见了他从没见过的风景。
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也不关心这个世界,直到这两个月,他忽然想知道这些事情,他想真正的融入这个世界。
明月想着这些事情,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兴致不高的老将军把桌上三壶酒喝完,也没了兴致,起身招呼乐成济便要走,众人纷纷行礼送别。
老将军绕到木慬旁边,和他悄悄的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等老将军和乐成济的背影远去,木槿和明月也向众人告辞,木慬便骑着马向来庄园时的路返回,
明月有些惊讶,本来安排是在庄园里住上一晚,不知为何改变了主意。
等一行人出了庄园,明月骑着马靠近木慬,问道:“怎么就回军营去,明天不再见老将军乐吗?”
木慬没有回答明月的话,反问道:“你知道老将军刚才和我说什么?”
明月顿时好奇的问:“说了什么?”
木慬叹了口气道:“老将军托我给父亲问好,然后直接对我说他不管上京的事,这种事别再来烦他。”
明月笑道:“这还真是老将军的性格啊。不过这对你来说岂不是好事?”
木慬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我舅舅虽是上河郡郡守,在朝上可以扶持我,只是若没有军方的人替我说话,我这太子终归还是难有话语权。”
明月装傻道:“你总不会还想老将军为你说话吧。”
木慬盯着明月,他知道明月听懂了他说的话,但还是顾左右而言他,始终不肯开口谈自己,只得无奈道:“我想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对木慬而言,拜访老将军本来只为做给上京的人看看,他心里最想得到的是明月的支持,明家的门面就是小叔明丘,明丘的选择关乎明家和明月自己的未来。
从私人情感出发,他和明月一同去梁国,两个异乡人从小就生活在一起,彼此之间多有同甘共苦之情。
从面临的境遇而言,明月的父亲虽然是明守一,但是十二年了还有多少人记得呢?更何况他在上京还有个哥哥,被视为明家未来的希望,而明月呢?明月究竟是从没想过这些问题还是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呢?
明月却不理一脸无奈的木慬,自顾自的赶着马儿踢踢踏踏的而去,只留下一个背影给木慬。
他当然不会从没有想过这些问题,但是他知道以他现在的处境,一个小小的决定可能影响很大,他想等看清楚形势、认清楚人、有足够的能力的时候再做决定,这时对自己的负责,也是对别人的负责。
到了军营里,各人便回自己的房间去了,明月回房的路上远远便见到西阳公坐在房间外的石桌子旁,桌上还放着一个两尺高的塔状的照明阵,西阳公借着照明阵的光似是在看书。
明月见状便放轻脚步回了房间,过了一会听到门外有说话的声音,应该是温晓艺过来和西阳公说了什么,不一会便又没了声音。
明月轻悄悄的走到窗前,轻轻把窗户打开一些缝隙,看见西阳公还在石桌旁,想了一会,便开门走了过去,坐在西阳公的对面。
西阳公听见声音,抬头看见是明月,笑道:“世子今天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听晓艺说你们下午和晚宴的事,应该很劳累了吧。”
明月假装不在意道:“就是因为下午骑着马儿颠了这么久,晚上又看到刺激的比试,所以有些睡不着。”
西阳公听后含笑点了点头,明月看着西阳公手上拿着的书微笑道:“西阳公怎么还有夜读的习惯?”
西阳公摇摇头道:“我这只不过借着睡不着的时间在处理一些事情,不然只怕到了上京事情这么多我很难顾得过来。”
明月借机问道:“不知道西阳公在上京住在哪里,到时候明月一定前来拜访。”
西阳公道:“我住在临武路上,只是怕到了上京忙于筹备商会的事情,怠慢了世子。”
明月立刻打蛇随棍上,笑道:“阿公,叫我明月就好,早就听说天下最会做生意的是东海人了,正好我也想见识见识,到时商会成立一定要请我去看看。”
西阳公见明月一副自来熟的样子,笑着点头答应。
明月笑嘻嘻的问道:“阿公,上京有很多东海人吗?”
西阳公不假思索的答道:“上京很少东海人,即使是我手上的贸易往来,大多也是燕国人在实际操作。”
抬头看明月有些疑惑,便解释道:“十二年前的战争让很多和我一样的东海人都抛弃了一切回了东海,所以虽然近些年东海和燕国的贸易往来频繁,但是上京还是少有东海人定居,我近些年都很少去上京,上次还是三年前了。”
明月还想再和西阳公聊聊,旁边房间温晓艺端着茶推门出来。
她看见明月惊讶道:“明月你大晚上不睡觉么,看你白天骑个马都累个半死。”
明月忍不住道:“我那是马术不好,可没累个半死。”
温晓艺嘻嘻笑道:“是啊,你骑这么慢怎么会累呢。”
明月无奈道:“不和你说了,我睡觉去总行了吧。”
温晓艺吧茶放在桌上,笑道:“这还差不多,可别想喝我泡的茶。”
明月见状只得起身回了房间,细想刚才和西阳公说的话,西阳公已经三年没回上京,这次他回上京也许只是因为商会的事,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联系以前认识的人,如果有人知道他就是尉秋会的话,也许这个人和十二年前的事必定脱不开关系。
明月想着想着,又想到马上他就要回到上京,即忐忑又有些如释重负,该来的终究会来,躲也躲不过去,伴随着静谧的夜,慢慢的在这种心情中沉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