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阳公住的地方离小池院不远,沿着临武路再往里走几里路,就可以到达。
只是整个这一片区域丛林茂盛,像是走进了荒郊野外。住在这里当然风景极好,不方便的就是即便这几里路的距离,绕来绕去也多花了不少时间。
好一会明月带着明桥徒步走到西阳公住的府邸,这里要比小池院气派的多,似乎是因为要迎客,隔着大门也可以看到院里的人们都在忙前忙后。
出来带明月一行人进去的正是温小艺,她依旧穿着一身绿衣,一见明月就奚落道:“你怎么混的这么惨,都被明家赶出来了。”
明月没好气道:“你那里听来的流言,是我自己想要搬出来的。”
“看你也是可怜,堂堂明家二世子只能住着这么小的院子,要是实在适应不过来,可以到这里来住,我这院子比小池院大得多。”温小艺用可怜的语气打趣道。
明月却是早就习惯了,心里毫无波动,嬉笑道:“那我可不好跟你住一起,到时乐家的哥哥知道了,怕是又要我好看。”
温小艺右手一挥,想拍明月脑袋,被明月一弯腰躲开。她有些好笑道:“只是不知道以你这厚脸皮,当着乐景澄的面,能不能叫出这声‘哥哥’,我一想到就浑身一冷...”
明月凑到温小艺耳边,轻声道:“哥哥当然不能谁便叫,不过还是可以叫他姐夫的。”
温小艺咬牙切齿的盯着明月,见明月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忽然笑道:“我们现在住这么近,我当然要经常去你那串串门,只是不知道你乐家的哥哥知道后,会不会想收拾收拾你。”
说完温小艺见明月一脸目瞪口呆,感觉心情舒畅了许多,恍然道:“对了,你下个月得参加七院试吧,祝你好运!”
一提到七院试,明月一脸的苦笑,再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能乖乖的跟在温晓艺身后进了大堂,任凭她说些嘲笑的话。
正门沿着大路一直走,一会儿便到了大堂,明月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上前拜见坐在堂上的西阳公,西阳也公客气的回礼,请众人入座。
堂上除了西阳公以外,还有个年轻人正低着头坐在西阳公的右侧,额前垂下的金黄色的头发挡住了脸,安静的一言不发,即使有客人进来也不曾抬起头来看一眼。
他的造型很是惹人注目,额前的头发被染成了金黄色,头顶和后脑的头发又黑白相间,像是斑马身上的条纹,很难想象上京城里有哪位“托尼老师”,能把头发染成这样的特立独行、不拘一格,这形象让他有了时空错落的感觉,没想到这个世界也有人喜欢“做头发”。
一旁的侍女等众人都坐下,赶紧倒了茶上来,西阳公见明月似乎有些拘谨,便先开口道:“世子到上京这么久,才想起我这老头来,还好现在住的近了,今后可要多多走动。”
西阳公虽然和明月相识不久,但也算得上生死之交,说话也丝毫没有长辈的架子,一见面就笑着抱怨起来。
明月也不在意,笑着答道:“我肯定也是想来的,只怕给您添麻烦。”
西阳公现在代表的是东海郡,又刚成立了商会,正是多方关注的焦点。从拒乌峡到上京更是借机同自己与木慬接触,不仅让外人浮想联翩,揣测东海郡与太子的关系。
明月心里也有所保留,西阳公与自己的渊源颇深,在了解到他的意图之前,依然不想和他接触太多。
“今天一早就看到你那首‘泻水置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的诗,这首诗像是历事颇多的中年人所作,但昨晚的事,你做起事来倒是有几分年少意气。”西阳公打趣道。
这时旁边那一直垂着头的年轻人听到这句话,蓦然抬起头来,额前的头发扬起又落下,斜斜的几乎把眉毛都遮住。
明月这才看清他的脸,长着一双柳叶眼,眼睛里似乎都藏着光,薄薄的嘴唇几乎没有血色,年纪看起来很小,这人倒是有些凛凛美少年的样子。
“原来你就是写《行路难》的人,不过我倒是更喜欢你那句‘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不知道这首诗有没有完整的。”这年轻人眼里流露出赞赏之意,直接就打断了西阳公的话。
“刚才我训你半天还在装死,现在一来人又生龙活虎了?”
西阳公忍不住对着这少年笑骂道,说完转过头来为明月解释:“他是东海黄家的少悠,去年被家里人赶来上京入太学修行,算年纪的话应该与你同岁,以后可以多来往交流。”
黄少悠听了西阳公的训,只是嬉笑着应下来,一双眼睛还是瞄向明月,想要他回答自己的问题。
明月对他友善的笑了笑,回答道:“这首诗也是偶有所感而发,却还没作出整首来,您跟琉璃姑娘很熟吗?是她把这两句诗说与你听的?”
黄少悠听完有些遗憾,摇头道:“月下乘酒兴,马上吟诗,有路人在东苑小楼外听到世子吟这两句诗,今天已经传遍了上京,我也是今早听来的。”
明月没想到一天还没到,自己就声名远播了,真有些哭笑不得。
“你就是今年从太学退学的黄少悠?”一旁的明桥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听到了黄少悠这个名字,忍不住开口问道。
西阳公接了拜帖就知道明丘之子明桥也会和明月一起来,一看便知询问的人是明桥,感叹道:“连明桥公子都知道这事了,少悠你看你在上京城还待得下去么?”
黄少悠倒是一点都不在意,还嬉笑道:“都说成名要乘早,这有什么不好,再说姐姐都舍不得我走,我怎么好回去呢。”
西阳公无奈道:“你姐姐自然疼你,平时连骂几句都舍不得,还不是得我来训你几句,不然这天都能给你翻喽!”
明月听得云里雾里,一边的明桥附过身来小声跟明月解释。原来这黄少悠是东海人,姐姐远嫁给国君,入宫后封为妃子,还按她的名字封号为宣仪,现已有一儿一女,女儿就是明月的小徒弟木兰,儿子五月刚满周岁。
说起黄少悠来,也算的上是上京城里有名的人了,只是现在这名声就有点反面了。他去年通过七院试入太学,才半年多,就因为屡次违反学规被清退。一般来说太学学规森严苛刻是出了名的,学生被清退本就是常事,只是黄少悠不仅身份特殊,更出名的是他是去年七院试第一。
七院试第一入学半年就被清退,这事可以说是太学自成立以来的第一次,因此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明月暗想这难道就是缘分,昨天还在嘲笑乐景格去年七院试被人比了下去,才负气今年再参加七院试,今天就见到这个能压乐景格一头的第一名。只是眼前这个“非主流”少年看起来的确是与众不同,才不仅有才,脸皮还够厚的。西阳公训斥他,他也一点都不生气,只是笑着回驳。
“你就是明桥?今天既然有缘认识,以后可得多帮着我点。”黄少悠很是自来熟的便和明桥搭上话了,明桥苦笑着应好。
明月见两人好像还搭上关系了,于是悄悄问明桥:“怎么你们之前有什么事吗?”
“以前没有,今后就有了,他被太学清退,明年便来枝峰院。”明桥解释道,
“哎,我们东海的小辈们都是难管教的,晓艺是这样,少悠更是青出于蓝,到时还得拜托明桥公子,今后在学院里多多约束他了。”西阳公见怎么说黄少悠,都是左耳进右耳出,愁着脸有些抱怨道。
旁边乖乖呆着的温晓艺见一句话又带上了她,立刻反驳道:“少悠是在东海天天闯祸招人烦才来的上京,我可是一心求学自愿来的,那可不一样。”
西阳公没好气道:“你来上京还不就是气不过父母给你许了婚约,现如今只求你别把事情搞得比少悠还乱就好。”
“阿公,这话怎么当着外人就说了...”
温晓艺见阿公直接当着明月和明桥的面把话说了出来,顿时又羞又怒,虽然东海郡和上京城里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但只要她一听别人提起便很不高兴,于是气呼呼的直接不管堂上众人,出了门去。
一边的黄少悠见温晓艺发脾气,虽然心里有些幸灾乐祸,却还是迅速的低下头一眼不发,省得这火又烧到自己头上来。
明月和明桥一见这架势,都有些坐不住,西阳公却一点也不觉得尴尬,反而失笑道:“我都习惯了这孩子的脾气,就是要激一激她。”
西阳公这时又有些揶揄的看着明月道:“再说这话本来也不是对她一个人说的,对吧?”
明月一听西阳公话里有话更是如坐针毡,西阳公这眼神不会真以为自己和温晓艺有什么吧!虽然他也挺想看那趾高气昂的乐景澄吃瘪,但就怕自己没有男主角永不会输的精神和运气,到时被反杀,就连男配角都当不了,只能当个跑龙套的了。
接下来明月心不在焉的和西阳公说了会话,便借口今天乔迁很多事情,婉拒了晚宴的邀请,顾不得喝上一口西阳公珍藏的好酒,匆匆离开。
一边的黄少悠和明桥一样,从小到大久经长辈教诲,连开溜的方法都异曲同工,一见明月和明桥要走,连忙说出一串理由:帮客人明月安置小池院、和师兄明桥打好关系、请教明月诗词、和明桥交流修炼心得。
然后也不等西阳公拒绝,便先斩后奏,亲自走在前面送两人出院,恨不得跑着出去。
西阳公只能看着三人远去,刚刚还很是热闹的大堂顿时只剩他一人,外面的天色已黑,穿堂的风轻轻拂了拂他的衣摆。他长叹一声,每次见到明月,他得内心都会涌起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有愧疚、有懊恼、还有一丝的欣慰。
“明守一啊明守一,你的孩子都长大了,也许这就是上天想让我赎的罪吧!”轻声的低语随风飘过,说话的人已经从风华正茂到了风烛残年,而最无奈的是有些话再也没有人听了。
西阳公两眼无神的望了会门外,管家小心翼翼的进来问道:“晓艺小姐已经在等您吃饭了。”
西阳公双眸这才恢复了神采,答了一声,起身便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似是想起了什么,前脚刚跨过门槛,停顿了一下,吩咐道:“明天去拜访陈院长,你先准备准备。”
说完便迈步走出了大堂,管家低头弯腰应了一声,赶紧小跑着往院外而去,也消失在了浓浓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