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沉默着,唐默默站在之前欣哥站的地方,王德泽一只手绕过酒酒肩膀捂住了酒酒的眼睛,而另一只手则拎着棒球棒,他依然站在原来的位置没有动,眼睛并没有看着唐默默只是盯着躺在玻璃门外的欣哥一下下的抽搐,脚似乎还在僵硬的蹬着沥青地面,直到下落的卷帘门彻底挡住这个矮矮的男人。
胖子在王德泽身后,颤抖的手里握着电动卷帘门的遥控器,他的整张脸都已经扭曲了,不知道是因为欣哥的死还是提着刀站在那的唐默默。
半响,酒酒轻轻扒开捂着自己眼睛的手,有些怯怯的叫了一声“:哥哥。”
王德泽低下头温柔的对她笑了笑,“酒酒乖,酒酒最乖了!”
说话声打破了沉默到压抑的气氛,胖子僵硬的把霜之哀伤放在了一个台球桌上,转身开始低头收拾之前放在地上的碗筷之类的。
唐默默转身去了卫生间,应该是洗手加上擦刀。
王德泽则找了个椅子把酒酒抱在怀里,为了帮酒酒放松一下,他开始给酒酒讲故事,一个他刚才编的故事,说是一个贫民窟里的孩子,出生时母亲就去世了,而父亲就是个碌碌无为的小混混,对他非打即骂,每天也不管他的死活,他只能在鱼龙混杂的地方吃着百家饭长大,但是越是这种地方越不养闲人,你必须有用才能吃饭,所以他每天都在帮别人做事,给人买个烟,给人擦个鞋,甚至给人洗厕所。即使这样日子依然过的有上顿没下顿。
在他十三岁的时候父亲在街上被人砍死了,第一刀就划破了喉咙,倒下后凶手又补了几刀,警方说一共十二刀,但是并不清楚后面几刀捅下去的时候爸爸死没死,他希望爸爸还活着,这样就能体会更多痛苦。警察当天晚上就抓到了凶手,那个人当时还在街边睡觉,连凶器都摆在一边,他对自己杀人的事也是供认不讳,问起动机他却说自己不知道,连认不认识都不记得了,大概是喝了点酒觉得那个男的似乎以前欠过他钱,还扇过他嘴巴子。
警察找到他跟他说明杀人犯已经被抓住的时候,他正在一个KTY后厨洗盘子,那个警察有些感慨的告诉他,应该会判十年至十五年有期徒刑,他依旧再洗着盘子,他觉得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如果那个人出来的时候他还活着,他一定会去跟那个人说一声谢谢。
最后警察告诉他,可以帮他申请救助基金,同时福利院还会暂时看护他,等人领养,很快他就有新的家庭了。
这些话突然让他感到很害怕!他宁可留在这鱼龙混杂的地方每日受苦受人欺负,也不想离开熟悉的环境,他觉得就算死也要死在这片区域,那个男人不是自己的爸爸,但是这里就是自己的家。
他跑了,每天东躲西藏,警察带着福利院和一些审核人员来找过他好多次,但是都没找到他,最后警察自己还来过几次,最后一次终于在一个巷子里堵到了灰头土脸他,那个满脸胡须沉稳干练的中年警察难得透着点拘谨和腼腆地跟他说,自己一直没结婚忙于工作,没啥家人,也没啥存款,不过市区里有套房子,养活一个大人一个孩子肯定是够的,虽然自己没啥带孩子经验,不过自己应该学得很快。
他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也知道对方是好人,但是这让他的心更加愤怒,他觉得自己被施舍了!他从小到大,一个人熬过的一切哪怕是一口饭都不是靠人施舍来的,全部!全部都是自己挣来的!他凭什么施舍他!就因为他是个好人!?
他用尽自己知道的一切肮脏的词汇辱骂那个警察,明明对方身强体壮,自己瘦小也无路可逃,放在往常碰见这条街上任何一个人他都卑躬屈膝,可是此刻他像一个第一次暴怒的小狮子,将自己对父亲对这条街对这里的每一个人对命运的恨都倾泻到这个警察身上。
他记不得自己骂了多久,只记得最后自己气喘吁吁的拄着膝盖,连说话都已经说不出来了,嗓子像是裂开一样疼痛,警察一直站在那,甚至中间还抽了一支烟,看他骂累了,将一张名片递给他说等他想好了联系他,他没有接,警察就放在了旁边的垃圾桶盖上,转身上了警车走了。
从那天之后,这条街突然有了一股新的势力,一个矮矮的男孩带着一群半大小子靠着不怕死的搏劲和斩草除根的狠辣,迅速拥有了自己的力量。
再后来那个警察殉职了,据说是一个绑架犯劫持了一个女孩要赎金,他绑了自己的双手去换了女孩,然后谈判没谈成,绑匪撕票了,虽然最后绑匪也被击毙了,但是那个警察也殉职了。新闻上出现了警察的照片,他被评为了烈士,报纸上讲了他很多故事,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这个警察做过那么多大事,救过那么多人。
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把玩了一会,连带着报纸一起烧了。
第二天岛城新闻报道说有匿名市民为烈士警察献上花环,几乎摆满了半个墓园。
从那往后他觉得自己就没再长过身高,不过并不影响他继续干着他的买卖,灰色的地带,看场子收保护费,没有任何悔改的样子,不过他有了钱,而且买了房,就在那条街上的一个老楼的二楼,因为他除了这里不知道自己能去哪?不过他跟小弟说的是这里又便宜又近!简直就是在办公区的楼上买了房,谁会不满意呢?这么说也确实是。
酒酒靠在王德泽怀里,眼睛盯着王德泽,看起来是被故事吸引了,小小的她并不懂得故事里的善恶,只知道警察是好人,那个人爸爸是坏人,但是无法理解这个主人公是个什么人。
可是王德泽突然有些累,这些都是他一个人幻想,跟现实没有一点一丝的瓜葛,他只是替欣哥续上了一个自以为是的故事,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把那个倒在卷帘门外的男人当成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怕了!他怕自己变成唐默默那样,漠视生命而不自知。
“:故事完事了,最后那个人在扫黑除恶的时候被抓了起来,判了几年刑,放出来的时候自己开了家手机修理店,取了个媳妇,过上了普通人的生活。”王德泽摸着酒酒的头,觉得这个结局很合理。
“:泽哥,你以前是写小说的嘛?这也太随口捻来了吧!”胖子收拾完了,走过来坐下,刚才他也一直在听。
“:以前晚上总给酒酒讲故事,她四岁的时候那些童话就已经虎不住了,有一天这丫头片子竟然问我,七个小矮人为什么不爱上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王德泽有些无奈,这都是真的,酒酒真的对于故事很是挑剔,“后来我没办法,就天天自己给她编故事,越变越深奥,最后连自己都讲不出个所以然的细节加进去,她竟然思考两天后回来问我为什么,我都忘了啥内容了,结果她又啪啦啪啦给我讲了一遍!”
“:哈哈哈!脑海里有画面了!”胖子笑道,他伸手揉了揉酒酒的小脑袋,“真厉害,连你哥都能被你制服!”
酒酒骄傲的撇撇嘴,转身有些傲娇的跳出王德泽的怀抱,像个小大人似的说道“:我先回屋了!”
“:哈哈哈哈。”两个人又笑了起来。
看着酒酒噔噔噔跑上楼,王德泽和胖子缓缓平静下来。
“:泽哥!你还打算让酒酒和默默姐住一屋吗?二楼不还有个空屋吗,咱们收拾收拾,你跟酒酒睡一起,我跟默默姐一人一屋。”胖子突然低声说道。
王德泽知道他什么意思,自己也确实想过,不过最后还是对着他摇了摇头。
“:没必要,我相信默默。”
“:可是!。。。。。你不觉得这和信任没有关系吗?我觉默默姐的精神状况已经很畸形了!这两天似乎越来越严重,经过今天这事,真的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胖子低声说道。
王德泽正想说话,厕所门吱啦一声打开了,两个人下意识的闭上了嘴。
只见唐默默面无表情的走出卫生间,并没有看王德泽和胖子,而是想往常一样自己慢慢悠悠的走上楼了。
王德泽继续说道“:胖子,你说的我都知道,可你有没有想过,在末世,也许她才是正常的。最后咱们包括酒酒都会变成类似的精神异常,只不过是默默提前适应了而已。”
胖子打了个冷颤,“不会吧!我起码不会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拿刀。。。”
王德泽顺着思路说“:你试想一下咱们三个被别人从这里赶出去,没有水没有食物没有电,你觉得谁能活下来,甚至谁有可能还有余力帮助其他人。”
胖子不说话,他有些沉默的摇摇头,似乎并不认可,但是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转身上楼回屋了。
王德泽并不介意有没有说服胖子,因为不论怎样结果总会出现证明一切的,他现在只想知道自己有没有说服自己。
起码现在,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