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业一直认为自己开了十几年的车,但实际上他的驾照也才七八年,他之前在郊区到市里跑拖拉机,有时候给人拉货有时候拉人,一次收个十块到十五钱,虽然每天辛苦但是活还真不少,那土了吧唧的路,除了拖拉机就只有马车能走了,生意一天两趟,一个月下来去掉油费能赚小一千来块钱,在当时村子里也算是有钱人了。
可是后来城市扩建,沥青马路一下长了到了山的那头,几家私人小客车天天喷着尾气,来往在沥青路上,一天来回跑个十趟八趟,每人就一块钱票钱,而且他走二十分钟的路,人家就五六分钟!
他也抗争过,请人吃饭,找地痞商量,可是最后还是败在了社会发展进步的途中。
但是他不甘心,他喜欢载着人开车,一咬牙一跺脚瞒着老父亲老母亲卖了拖拉机,去城里报了个驾校,发奋图强的拿了高级驾照,然后开始了他一生的事业,司机。
前几年跑过长途,开过出租,还走过两次大货,反正仗着A照,他倒是真没失业过,正好赶上前年的公交改革,全市换用电动公交,岛市紧急招聘一批客车司机,他积极报名,仗着多年开车经验,成功应聘成了一名电动大客车司机,而那些冒着尾气胡乱跑的私家小客车都被取缔了,也算是亲手报了当年断财之仇。
几年下来工资不少,还在城里有了套几十平米的房子,也算是村里出来一步步走进城里扎根的典范,结婚时请了半个村子的亲朋好友,带着城里户口的媳妇狠狠的露了回脸,他一直觉得自己人生很成功,等过几年跟老婆努努力再要个孩子,就更完美了!
可是朴实现实的生活在某天晚上结束了,那一夜对于他的人生来说是毁灭性的。
他那天睡在车站的休息室,第二天早上五点到中午十二点他的班。而家在新区车站在老区,如果回家第二天早上上班打车就要20多,所以一般早班他都住在车站,这并不辛苦,休息室里有床有被有空调还不花钱除了没有媳妇都挺好的。
那天一起在休息室的还有两位工友和一个保安,慌乱中大家都没反应过来,他下意识地跑到除了家以外这辈子呆的时间最长的地方,车就是他第二个家,另外三个人也跟着上了他的车,他决定先回家,除了其中一个工友家在相反的方向,下了车自己开另一辆走了,保安和另一个工友都去新区。
保安还养了条狼狗,平常休班的时候哥几个都喜欢喂点东西,狗是保安的,但是确是大家一起养的,他们几个上车,那狗被拴在保安厅对着他们使劲叫,他便觉得带上吧!万一出点啥事,也是条命。
他负责开车,大客刚刚开出车站,几个小年轻吱哇乱叫的在路边挥手,他们是从车站旁的宾馆出来的,当时两个工友那意思就是别管闲事,但是他看着这群小年青满脸惊慌就心里一软,把车停了下来,打开车门。
小年青们跑上车,七嘴八舌的说旁边的宾馆死人了!有一帮穿着西装的人在杀人,还有个笑嘻嘻的女的追着他们。
他也不敢停留,赶紧开着车上了大道,这个点大道上本来就没啥车,而且走的是大道,偶尔一辆车也是惊慌失措的插肩而过,所以刚开始走的还算顺畅。可是开了一会,车辆突然就多了起来,而且好多车辆根本管红绿灯开车,导致各个路口交通岗堵成一片,有几个警察也调动不了秩序,每个人都围绕着警察七嘴八舌,鸣笛声不绝于耳。
他虽然有多年开车的经验,但是这大客车想夹缝通过确是千难万难,一路上不停的换着路,平常半个点的路,现在一两个点也就走了一半,而且越来越慢,最后是活活把他卡在了一个与小区出口相接的十字路口,连退也退不出去了,只能一点一点的磨蹭。
大家都从车里探头出来大声交流着,用力的按着喇叭,站岗的交警不知所踪,一直熬到天快亮了,这个死结才被解开,本来拥挤的路口慢慢变得通畅,人们一脱离死结,就踩紧油门向四面八方逃去,他也不例外,一路飞奔。
中途不时能看见因为无规则高车速而产生的一起起交通事故,好在他经验丰富,每每都能化险为夷,但是有些时候技术并不能给你全部你想要的,运气才可以。
在他开到大桥中段时,一辆小轿车不仅车速快还逆行,看见他驾驶的庞然大物急打方向盘,可是他的另一侧另一辆车正准备超他的车,于是他只来得及大喊一声“:小心!”然后死踩油门,疯狂的打方向盘。
无济于事。
倾斜,颠簸,碎裂,一切在瞬间同时发生,他只感觉自己被安全带狠狠的束缚了一下。
他知道车倒了,紧接着是又一下剧烈的碰撞,他感觉到自己的腿猛地疼了一下,几乎让他失去知觉。
一辆跟在后面的小轿车来不及刹车撞在了侧翻的大客上,一根尖锐的玻璃扎透了他的大腿,几乎将他钉在座位上。
他感觉自己耳鸣了。
“:王承业!”工友狠狠的推了推他的头,他才逐渐反过劲来,耳边传来狗吠声,汽车鸣笛声,女孩哭声,小年青的叫声,还有工友对着他的喊声。
工友和保安站在侧翻后的椅子背上,两人正尝试把他拉起来,他微微转头那帮小年青正费力的蹬着扶手,椅子之类的向从上面的窗户爬出去。
“:你醒了吗?能站起来吗?”工友问道,一边说一边回头看小年青们。
“:腿!腿!”王承业的腿真的很疼,他能感觉到自己一动那根玻璃摩擦着他的骨头。
“:我的天!这么严重呢?”工友惊讶的看着那根长长的玻璃,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有小年轻爬出去了,剩下的小年青沿着出去那个的路线一个接一个的钻了出去。
“:那个!我去给你叫俩人!你等着啊!”工友说了一嘴,转身急急忙忙的跑向小年青上去的地方,保安也想跟着去。
王承业下意识地伸出手拉住了保安的衣袖,“老新!你陪陪我,让王建军去找人,你陪陪我!”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拉住保安,但他下意识地害怕所有人都出去。
叫老新的保安面色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甩开他的手,点了点头,伸手对后面死命嚎叫的狗招了招手,那狗便不在叫了,一瘸一拐的走到保安身边。
王承业看了一眼狗腿上也有个几厘米的伤口,也是受伤了。
他开始尝试着把玻璃拔出来,但是几乎稍微使劲他便感觉全身没力,老新又不敢动手,俩人最后就一起沉默着,可是过了五分钟那个工友还是没回来,小年青的话语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繁杂的喇叭声也没之前密集了。
王承业感觉自己有些呼吸困难,整个人都被那块玻璃刺穿了一样。
“:那个。。。老业,咱来这样不行啊!我出去给你找个医生,你就从这等会啊!老新可能是走错路了,我知道桥底下有一家诊所的!”保安突然说道,“我把旺财留给你!我肯定会来!你等着啊!”
说完保安便走向之前工友和小年青钻出去的地方了,王承业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叫住他。
车里很快就只剩下他和狗了,失血开始和倾斜的姿势开始让他眩晕,看东西出现重影而且开始出现金星。
不知什么时候他昏了过去,再次让他清醒是一阵剧烈的疼痛,倾斜的身体最后还是拖拽着他滑出来安全带,可是突如其来的下坠让扎在他腿上的玻璃撕开了更大的口子。
他两眼有些发黑的打量四周,天还亮着,但是周围却静悄悄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喇叭声交谈声撞击声都消失了。
他尝试性的喊道“:老新!老新!你在吗?你回来了吗!”
没有回应,不过他听到了两声狗叫声,“旺财?”
旺财屁颠颠的从后面车厢里跑了出来,他缓缓舒了一口气,他觉得旺财在老新就应该会回来,毕竟是自己的狗。
不过他决定自己努努力处理一下玻璃,他尝试着轻轻的晃动玻璃,把它一点点抻出来,可是刚碰两下,额头就已经满是冷汗了,最后不得不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