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业其实刚开始是相信老新会回来的,甚至觉得小年轻们也会回来的,毕竟当初自己带上了他们,就算是感恩也该回来帮帮他。
所以他还安慰着受伤了的老狼狗,看着老狼狗可怜巴巴的舔着后腿的伤口,他伸手揉了揉狼狗的额头,老狼狗微微眯起眼睛,像往常一样,轻轻地用头顶着他的手掌心。
可是时间流逝最为公正,一直到下午,他依然没有等到任何人,甚至没人经过这辆公交,连求救的机会都没留给他。
他慢慢的觉得可能出了什么问题,他开始思考老新遇到了什么问题耽误他回来救自己,然后还替老新想解决办法。
也许是小诊所关门了,所以他不得不去大医院找大夫,但是伤患太多了,老新在心急如焚的排队。也许是桥面堵上了,医生消防员之类的在一个个救人,他的大客车又倒在大桥中间没救到这呢。。。。
他想了很多可能,唯独唯独没有敢想老新抛弃了他,他甚至没有想另一个工友会抛弃他,再说加上小年轻,这三伙人总得有一个回来救他的!
他尝试着找自己的手机,但是车翻得时候手机就从兜里飞了出去,也不知道去了哪,说不定掉到了桥下。
在天快黑的时候,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腿了,而且头疼欲裂,时不时耳边还会出现老新和小年轻的喊声,不过侧耳仔细听又听不到,他知道自己幻听了。
他感觉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了,不然怕是等不到老新带着人来救他了,他尝试力所能及的扭动着身子,想寻找一个借力的把手,让他能使上劲,挣脱那个玻璃,但是并没有。
不过他发现了一瓶矿泉水,在他碎裂的投币箱旁边,那是他们开大客都有的习惯,开车前往车前放瓶水,防止路上渴了没水喝,这应该是上个晚班司机留下的,还剩小半瓶的样子。
在没看见水之前,他其实没有感觉多么渴,但是他看到这瓶水后,突然开始渴,嗓子干巴巴的,特别想喝水。
他伸出手,勉勉强强在不扯动伤口的情况下,手指摸到瓶壁,就差一点点,他下意识的腿一使劲。
“:啊!嘶!”伤口撕裂的疼痛让他不自觉的叫出声来,老狼狗也被吓得汪汪的叫了起来。
他拿到了水瓶,代价是他腿上的伤口又被撕裂了。
不过这一切是值得的,当把水喝进嘴里时,似乎有些力量回来了,他享受冰凉的水划过喉咙的感觉。
老狼狗停止了吠叫,凑过来用舌头舔他的手。
“:老狗!你也渴了吧!你就盼望你主人早点回来,咱俩就都能得救了!我估计他得明天早上才能回来。”王承业一边跟老狼狗说着话,一边把一只手曲成漏斗状,把水倒了些进去,凑到狼狗的嘴边。
老狼狗拿舌头急切的舔了两下就把他手里的水舔干净了,然后依然眼巴巴的看着他。
“:没有了,不能再喝了,还有一晚上呢!”王承业摇头道。
老狼狗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看的出它是真的很想喝水。
“:哎!反正你主人明天早上应该就能回来,喝吧!看在他的面子上。”王承业把瓶子里剩下的水喝了一半,另一半用同样的方法喂给了老狼狗。
“:这回!真没有了!”他把空瓶子在老狼狗面前晃了晃。
夜晚来的很快,几乎是一溜神的功夫,天就黑了,在车厢里更是什么都看不见,晚上的天气也是冷的出奇,由于玻璃全碎了,寒风从缺口里涌进车内。
王承业搂着老狼狗,一人一狗一起瑟瑟发抖,勉勉强强熬到天亮,王承业已经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脚趾了。
天亮,中午,下午,他等来了疼痛,饥渴,寒冷,却独独没等来救他的人。
他无数次的和老狼狗唠嗑,说着“你的主人一定会回来的吧!”“你说他去哪了?”之类的话,可是狼狗一次都没有回答。
终于他觉得没人会来了,甚至没有人记得他了。
他嚎啕大哭,大声咒骂着老新,工友和那群小年轻,他把他认为所有的侮辱词汇都在他们身上用了一遍,直到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
最后他把那个喝空的水瓶捏瘪,然后咬在嘴里,双手死死地握住扎进腿里的玻璃碎片,然后猛地使劲向外拔。
细密的血点崩了他和老狼狗满脸,老狼狗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他晕了过去,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抽搐,可是也因为疼痛他醒的也很快,他看着被划破的手掌和掉在一旁的那截长玻璃碎片。
“:哈哈哈!我自由了!老狗!我出来了!我不用人救!”王承业大笑着,他虽然疼痛,但是死里偷生的喜悦让他变得精神和富有力量。
“:走!我带你出去!”他的腿完全无法动弹而且剧痛无比,他试着用双手和一只腿爬过碎裂的玻璃和弯曲的扶手。
老狼狗一瘸一拐的跟在他身后,来到之前老新和小年轻他们翻出去的地方向上看,公交车的宽度是三米多,侧翻过来后也就是高度三米多,老新他们是踩着椅子,拽着扶手借力翻出去很容易,只要是个成年人都可以。
但是王承业被难住了,他连站起来都费劲,更无法用脚蹬着椅子爬上去,他已经人到中年,常年久坐,正宗的啤酒肚告诉他,他不可能靠双臂爬上3米多的高度。
在尝试了一次,毫无悬念的摔倒后,他放弃了,刚才那种感觉自己能克服一切的豪情过去了,他又变回了那个普通无用只会开车的中年老男人。
一个被一辆公交车囚禁的老男人。
他歪着头趴在地上,细碎的玻璃渣冰冰凉的,但是他感觉自己完全感受不到,也许他会死在这,他又开始痛恨老新和工友,但是他最恨的是那些小年轻,他们忘恩负义,狼心狗肺。
这时一缕光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公交的天窗,只开了很细的一条缝,但是它不高而且很近。
他手脚并用的爬过去,推那个天窗,可是电动公交的天窗设计只是用来透风,不能完全开合,好在在碰撞中有一边的锁扣已经被撞得崩了螺丝,只剩一边固定着它。
王承业用手使劲的掰了掰,虽然掰的哗啦哗啦响,可是远远不够撼动螺丝。
他转了个方向,将脚对向天窗,用好的那条腿,一下下的用力踹着天窗盖,哐当哐当,他的脚底生疼,而且早就没了知觉的脚趾似乎都像断了一样。
咔嚓!
他发誓那是他听过最动听的声音,天窗盖被踹开了,一个正方形的洞漏了出来,很小但是在他眼里却很宽广。
老狼狗试探的凑过去,被他用脚拔了开,他怕老狗钻过去不等他,就像老新他们一样,他要先来!
可是天窗的狭窄超过了他的想象,哪怕他先伸过去双手,然后将肩膀挤了过去,可是那个啤酒肚却死死地卡住了他,最最重要的是他使足了力气向外后,却无法仅仅靠着双手再退回去了。
他被卡在了天窗上,上半身在车外,下半身在车内,由于他脸冲下,甚至无法看见天空。
王承业徒劳的用手扣着沥青的马路,可是哪怕在马路上抓出一道道血痕,依然无法让他再出来一厘米。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他大声的喊着!他不甘心,差一步!就差了一步就能爬出来,就自由了,就可以回家见到老婆,明明已经出来一半了!
挣扎,求救,折腾了不知道多久,天又黑了,冷!这回他甚至无法抱着老狗来取暖了,双手手指的指甲都劈裂了,全身上下都在疼痛,而且由于天窗卡着的原因,他甚至有一些无法呼吸。
浑浑噩噩间,他似乎看见了自己死去的样子,卡在公交天窗上,也许是他要当一辈子司机的缘故,所以死也应该死在车上,所以他的车锁住了他半个身子,要让他给自己陪葬,好比船长和船一起沉没一样。
老狗不时在他身后的车厢里发出哼哼的声音,毫无疑问它也又渴又饿而且还很冷,可是王承业帮不了它,受伤的老狗也无法翻出车厢,其实王承业心里有一丝暗自庆幸,如果老狗先从天窗钻了出来,那他很可能就又是一个人了!
突然一股热乎乎的感觉从大腿的伤处,传了过来,舒服的他几乎呻吟了一下。
微微反映一下才猜到,应该是老狗在舔他的伤口帮他取暖消毒,他微微闭上眼,这一丝丝温暖属实来之不易,迷迷糊糊间他便睡了过去。
可是没一会刺痛再次将他惊醒,腿上的伤口处传来了一阵疼痛,似乎什么正在撕裂他的灵魂。
“:老狗!”他大声的叫到,回应他的只是闷声的咀嚼声和撕咬声,老狗在吃他的肉,老狗舔他并不是在帮他取暖或者消毒,而是在舔他的血!
撕咬进行了一整晚。
第二天天亮时,王承业失去了声息,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也许是流血死的,也许是冻死的。
而老狗死在了第三天晚上,它是被冻死的,临死前它把半个身体埋进了被它掏空的王承业的肚子,可是王承业早就没有了温度。
这就是人与狗的故事,是谁杀了王承业,是狗的撕咬,还是人的抛弃,或者是王承业自己的行为。
每个角色都间接导致了王承业的死亡,但是谁是真正让他死掉的凶手却无法得出答案,也许你可以给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