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也是一个幸运儿。”黎幸雪轻描淡写地说。
“在我成为这个幸运儿之前，是那些代替我承受不幸的人，很多很多人。”
“…………”
下意识地抚了抚眼前的沉星树，成跃想起了当年在病院醒过来，他偶然间向护士询问的一个问题。
“想知道这件事的影响？这……”
“听说死了很多人……但你没必要想太多，没人会因为你活下来而怨恨你的……”
当时他还不太能感受到那种气氛，只是沉浸在见不到前世家人的阴郁里。
但是看到黎幸雪轻描淡写下的黯淡情绪，他好像稍微有些理解了。
不管神灵的血蕴藏着多强大的力量，那些为此死去的人们，他们的愤怒，他们的悲伤，一直寄宿在那里。
哪怕身为幸运儿的他们有办法避免这种影响，但只要一想到他们活下来，他们觉醒，成长的背后，是无数怨魂在哭嚎，是一个个被摧毁的家庭在啜泣。
想到这一点，就会不由自主地畏惧这种力量，仿佛只要启动这禁忌的黑盒，那些为此逝去的怨魂们就会狞笑着将他的灵魂缠绕，将他拖入深渊。
只是，想要阻止污秽蔓延，就非得打开这个黑盒的话……
“想的倒简单，你觉得你有足够的‘饲料’去喂养这些饥渴的神血么？”
黎幸雪摇摇头。
“我是说过，解锁神血星图是你快速取得即战力的最好方法，拥有特性的你最大的好处就是无须担心神血的反击，只要不主动去触碰，祂们对你的影响始终有限。
但就你现在的灵海修为，就是把星灵海蒸干，也没办法解锁任何一项能力，除非那两个家伙的意志愿意配合……”
“事实上，大部分的神血寄宿者，包括我，依靠的都不是按部就班的成长方式，都没有去牺牲构筑星灵海的灵质。”
“而我们所走的捷径，事实上跟神灵收割信徒和眷属的方式也没什么不同，那就是……”
说到这里，黎幸雪的头发逸散出亮光，一时间数十个没有具体面貌，只有模糊形体的“灵”出现在了她的背后。
“同化眷属与信者的灵质，以此解锁神血星图，而不需要影响星灵海的构筑。”
“而这，也是你需要走的路。”
看着面色认真的黎幸雪，还有她背后收集的数十个流浪的“灵”，成跃微微张开嘴唇，而后又摇了摇头。
“但是我不具备这个条件……”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成跃却意外的看到，黎幸雪笑了起来。
是那种带着说不出意味的笑。
“有的，而且，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怎么说？”
“看这里。”
当成跃的视线集中在黎幸雪指示的方向，他看到疯萝莉张开右手，小小的掌心上方，浮动的是在浸入星灵海之前，就已经从窗外捕捉到手里的黑色污秽。
几乎黑的看不清内部的污秽，在经过黎幸雪掌心小型符文的净化后，马上就呈现出内部一小团，如萤火虫般的亮光。
还有从亮光里传递出的，属于人的生命力和感情。
“那帮神灵的手段和目的，就算过了上百万年也没什么长进。纷争和矛盾都是假的，只有渴望恢复力量，试图重掌权柄，才是真的。”
“与其让这些破损的灵质便宜了那些‘神灵’，还不如便宜你。”
“…………”面对黎幸雪这意味不明的笑，成跃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
“怎么，不愿意么？”
看到这样的成跃，黎幸雪反而附到他的耳边，充满诱惑地呢喃着：
“就算你不愿意接受，万一因为缺少了你的协助让行动失败，这些人的结果不比现在更糟糕么？”
“而且不需要你全部汲取，你也没有这个能力。你只需要躺在仪式法阵上，让我为你调控合适的吸收强度。”
“说不定会死几个人，会有一部分人恢复不过来，但你解锁了神血能力，还顺手救下了更多的人。”
“只要你的选择能导向好的结果，能避免最坏的结局，那么就算因此得利，又何必产生什么负罪感？”
“没能救下的那些人只是因为他们运气不够好，因为你也很无奈，不是么？”
“…………”
看见成跃长久的颔首与沉默，黎幸雪意味不明的笑反而安定下来。
就这么注视着他，像是已经了解的答案，淡红色的眼眸里却又隐有着那么一丝阴晴不定。
“这是唯一的方法？”过了不知道多久，成跃才颤声开口说道。
“说不定？我觉得这是很好的办法。”
“有必要用这种方式来试探我么？”
“或许吧，但只要你做出选择，我会毫不犹豫地协助你。”
黎幸雪顿了顿，看着愣在那里的成跃，像是在等待成跃最后的回答。
良久，她才听到成跃轻抚着沉星树干，抬起头笑了笑：
“说得对，能救人的同时还能让自己变强，这不是再好不过么？要是我在这里拒绝，那岂不是像个傻子一样，写在爽文里都会被读者吐槽的那种？”
接着，他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这是唯一的选择，是无可奈何的选择，那我不应该产生什么负罪感。即使有，我也应该背负起这些负罪感去完成它，因为这是为了救更多的人。”
“但是从你回答出我最后那两个问题开始，我就知道，纯粹为了救人而做出这个决定，已经不可能了！”
沉星树上的符文闪烁亮光，而成跃的语气也开始变得厚重。
“我知道不该苛求自己每个选择都要正确，因为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偶尔也会产生一点贪婪，会有一些负面情绪。”
“这么做说不定确实能救得了大多数人，但那些死去的人，就应该为我的选择，为我不纯粹的动机而承受这些代价吗？”
成跃接着说道：
“或许你说的有道理，这是个不错的方法，而且没人会责怪我，因为会责怪我的人已经不存在了。”
“只是贪欲一旦滋生，我能保证所谓‘拯救更多人’，不会成为堂而皇之的借口么？”
“明知道存在其他方法却不去尝试，只因为明白这对自己有利，就选择了最轻松的解决方式。”
“一旦我选择了答应，就相当于屈从了自己的欲望，去选择放宽了自己的底线！”
“人的意志在欲望面前是不值一提的……被放宽的底线也只会一再妥协。”
“有了第一次之后，我还能相信，自己不会重蹈覆辙，成为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吗？”
“成为那些为了力量与权柄，为了龌龊的目的，就可以玩弄人世间的‘神灵’们！”
说到这里，成跃转过身，面向黎幸雪。
一双眼眸布满血丝。
“不要尝试试探我，因为我害怕自己不堪一击。”
“…………”沉默的气氛在两人间保持了半晌。
“别那么生气嘛！成跃哥哥。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玩笑，一种可能。就哥哥你一向那么怂的样子，幸雪还能不知道你的想法么？”
疯萝莉恢复了小女孩可爱的语气，笑着说道。
但成跃却觉得现在的她看起来很做作。
“…………”
“……那不如听听幸雪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吧。”
“……什么方法？”
成跃声音沙哑的说道。
这时候，他看到后退的黎幸雪，她将半个身子淹没在极具灵魂意志的星灵海上。
汹涌潮汐拍打着她异样的灵性，存在于灵魂与意志的排斥力在她的身体侵蚀出裂痕。
她想做些什么？
成跃想象不到，只能听见不远处的黎幸雪笑着说：
“很简单。既然不愿意收集这些被污染的灵质……”
“那么用我自己的就好了！”
灵性的荧光自疯萝莉的灵体里炸开，在这瞬间，整个星灵海都溢满了灵性的辉光。
无论是沉星树，灵魂潮汐，还是星海中若隐若现的核心，在灵海内溢满灵质时，原本缺乏色彩的世界，每一刻都在发生剧烈改变！
会发生些什么？成跃这样询问自己，但意识开始混沌的他已经不知道了。
模糊的视线里，只看到雾化的灵气，似乎在星灵海的剧烈变化下，试图与沉星树，核心，还有灵魂潮汐连成一线……
※
而在星灵海外的成跃房间，法阵闪烁的床上，是已经躺在上面，呼吸微微加促的成跃。
还有坐在成跃旁边，与他右手紧握相连的黎幸雪。
在两人身体之间，黎幸雪身上纯粹的灵质在破碎后化成了莹绿的星点。星空般的闪烁萦绕其中，像张开了一幅银河画卷。
但黎幸雪眼中的血色，却在灵质的逸散下，愈发暗淡。
“值得么？就算你为他做的再多，他也不一定会将你铭记。”
半跪在地的兰德低着头说。
“是否被铭记，并不重要。”
黎幸雪淡然地说道。
“我只是希望，不管是深度交错的过去，还是潮汐破灭的未来。”
“在门被打开的那天，都能看到始终保持纯粹和本心的他。”
淡红色的眼眸看向成跃的脸，黎幸雪似乎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那是在成跃面前，绝对不会呈现的笑容。
夜空里的星辰在月下闪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