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山大考,考文运武运。可谓天下能人异士展露手脚的机会,不可多得。武当掌教迎八方客,特命大考为期七天,有四天分给文人。
学富五车的捉鬼道人欣欣然前往,心底打算着怎么也得夺魁。乔装打扮之后,于武当青云峰扶云亭大考。
谈治国辅君,兼达天下的天师道人自然轻轻松松,谓天下安生,百姓乐业,可以说是滔滔不绝;比书法,相貌奇异的男子打小就研磨执笔,同样不输众人;最终比诗赋,一个拥有一双丹凤眼的俊美男子夺了魁。
捉鬼道人并不服气,却也是棋差一招,若再出题目,说不上谁人输谁人赢。于是,钟馗拦住了那个同样满腹经纶的怪异男子。
他的面容冷若寒霜,让人无法靠近,诗句也多是孤高桀骜,藐视众人。这让乐于百姓安生的钟馗好生反感,于是有了另一场比试。
这场比试也是惊艳群雄,武当山后几日的武人比试失去了所有光泽,人们都在回味品尝这两位的绝世名句。
而更让人们忘不掉的,是名字叫琉璃的女子,她默默地伫立在雪的身边,只是盯着他看,仿佛看不够,而其他众人皆不入她眼眸。
有几个色迷心窍的官宦子弟试图上前搭话,等来的是冻成冰块,或丢了性命,或后半生瘫痪在床。
“都不是应该出现在人间的诗句,只应天上有。”这是武当掌教的评价,一语成谶,文运双娇,一个是天师,一个是雪中仙。
此一役,二人不打不相识,从此来往密切,常常坐在凉亭互相出题,诗句不断,思绪亦不乱。三个人,有人袖手添茶,有人出口成章,茶、酒、美女、诗句,好不痛快。
“钟,你所求为何?”
钟馗思量了片刻,“众生不受苦,享尽人间乐。”
雪微微一笑,也不评价,只是转头看向窗外。钟馗觉得疑惑,好像自己真的不知道眼前男子所求的是什么。
“雪,你呢?”
没有得到回答,雪在长廊拥炉酣睡,一梦到天明。
钟馗见他睡着也不责怪,琉璃悄悄地上前,替酣睡男子紧了紧身上的狐裘。钟馗苦笑,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说道:“谢谢你的法术。”
而他没有看到,雪用唇语说了一句,“不客气。”
炊烟袅袅,夜未深时,“大罗金仙”对着小鬼无常说道:“他吞噬腊八神包括我的法力,最终我没能奈何他,他亦拿我没法。”
“你若再遇他,要谨慎再谨慎。”
咳嗽了两声,钟馗虚弱地说:“况且,以你现在的修为,不用雪印无法杀死他。”
小肆点了点头,总觉得钟天师看向自己的时候,像在看别的人,这让小肆汗毛直竖,后怕不已。
“黑雾的吞噬异于我见过的所有吞噬法术,十分古怪,你要多加小心。他化作城隍,恐怕原来的棋平城隍也凶多吉少。”
“不过好在我打伤了他,一定要在他没有恢复全盛之前找到他,我相信你。”钟馗的话语越来越虚弱,声音已经低不可闻。
“肆。”
小肆将耳朵凑近钟馗的嘴,只听他小声地说:“你所求为何?”
小肆没法回答,他也不知道所求为何,也许装睡的雪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要尝遍人间百味,可就是忘记了出发点是为何。
当次日清晨,荒野已经找不到任何钟馗的痕迹,留下的只有天师印,上面刻着四个字,“天下太平”。
野狐垂头丧气地归来,他没有找到同伴们的气息,固执地他整整找了一夜,却依然无果。他仍然接受不了同伴全部湮灭的事实,小肆微微听到了他的抽泣声。
收起天师印,小肆便一直盯着野狐看,一双丹凤眼十分漂亮,无常的诡异皙白皮肤,无疑给他增添了许多帅气,这让野狐露出一丝疑惑的眼神。
“可要报仇?”
“当然。”野狐十分人态地挺了挺胸,可回答完他便泄了气,连钟天师都栽在那不明之物手里,自己又如何是他的对手。
小肆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了。野狐赶忙追上去问道:“肆先生,钟天师他...”
一路无话,野狐终于忍不住问道:“这是要去哪?”
“当然是去报仇。”
“可报仇也总要有个计划,肆先生盲目乱跑算个甚法子?”可当他抬头,发现他们已经来到了棋平的城隍庙,倒不如说是一片废墟。
偌大个庙宇崩塌,砖瓦堆成了一座小山,瞧不出丁点城隍庙的模样。野狐面露伤感,此地已经沦为伤心之地,放眼望去,即使是废墟,还是会勾起与同伴们的回忆。
一起争吵,一起修行,一起豪言壮语,狐狸的眼睛里全是泪水。可小肆并不怀疑,他知道这泪水不是虚假的。人常认为狐性狡猾,不值得信任,可这侥幸存活的腊八神,眼里却尽是实意,没有半点作假。
“若一会儿打起来,你就先躲躲。我若是打输了,你就赶紧跑。”小肆微笑着对野狐说。
“我与先生共进退。”野狐坚定地说。
“你为何老叫我先生?”小肆疑惑道。
“因为先生是读书人,明事理也重情分,小的以为,先生身上有浩然气。”
小肆嘴角抽搐,小小野狐都知敬读书人,世人却不知。野狐都看得出读书人身上的浩然气,而世上所谓的“读书人”身上没有半分却顶天立地的气概。
一枚章印从小肆的怀里掏出,白玉而泛蓝,阳光下天师印被照的透亮,朦胧间散发着七彩的光芒。
小肆一手端住天师印,一手背过身后,腰杆挺直,两眼顿时通红。他大喝一声,竟把天师印自上而下扣向地面。
“那就借钟先生的浩然气,请你出来吧!”
天师印在快要触碰地面上,忽然停滞,爆发出更加耀眼的光芒。灰尘被震的四散,瞬间笼罩整片废墟。
“桀桀桀,何必那么着急把我请出来?”黑雾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震耳发聩,话音刚落,黑雾替代了扬起的灰尘,废墟被包裹得严严实实。
“戏台是搭好了,可角儿还没到齐,您真猴急啊。”黑雾再此讥讽起来。
小肆紧握双拳,他的欲望被彻底勾起,听声音可以断定,他就是杀死范四的罪魁祸首。脑海中闪烁着些许片段,自己到底抱住了谁从而获救?
天师印飞离中心位置,在黑雾设下的结界中寻找着阵眼,小肆在寻找黑雾的位置,他想要将对方一击必杀。当汗水沾满额头时,书生的眼神已经变得迷离,他无法确认黑雾的方位。
就在这时,野狐忽然从黑雾中跳出,“他在那边。”说罢就自顾自地钻向黑雾的另一端,小肆下意识地紧跟。
“跟我来,肆。”野狐转头喝道。
小肆眼神微冷,他追上野狐,在一瞬捏爆了他的头颅。野狐是不会唤他“肆”的,对读书人敬重的可怜狐狸,在悲伤欲绝时,还是会叫他肆先生。
小肆几乎有了将黑雾千刀万剐的想法,他紧咬着牙齿,嘴角缓缓地渗出鲜血,以分身化作野狐试探,也就意味着野狐已然惨遭杀手。
腊八神的最后一位,也就此殒命。小肆抬起头,他克制着不让眼泪从眼眶落下,钟先生、范四、腊八神,这一笔笔账,你一定会还的!
“既然钟先生的浩然气不足以荡开黑雾,那么就再加上我的!”小肆再此从怀里掏出一个凶恶面具,左手背过身后,右手将面具戴在了脸上。
这是马面特意为肆设计的面具,面容阴柔又娟秀,怎么看都不会让人觉得发怵,又怎么做到震慑对方,从而维护初一府的威严。
想起自己第一次戴上这个面具,小十四的害怕表情,小肆的嘴角泛起了一抹微笑。一股蓝色的刚正气息融汇到天师印中,几乎一霎那,黑雾被驱散了,纵是结界还在,但废墟里已然如天空放晴一般,再此恢复光明。
审时度势的黑雾没有出现,显然小肆的攻势对他产生了威胁。戴上面具后,小肆手中多了一个布袋,本该出现的杀威棒,因为小肆用不惯,而被遗弃在院落中,做了支撑树木的修正棍。
“出来!”小肆几乎是咆哮出声。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角儿马上到齐,咱这就开演,我可是您最忠实的听众。”黑雾的声音传来,依然空灵,听不出从哪里传来。
一辆马车正朝着棋平奔来,驾车的车夫是一位看着不大的小孩。
天庭,星空闪耀,有小人儿踩在云朵上,他负手而立,表情却有着孩童不该有的严肃。
孩童抬手一挥,一颗暗淡了的星星出现在他的身前。小大人的他,叹了口气,又煞有其事地摇了摇头。
嘴里唱起了民间的歌谣:“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天上的星星不说话,人间的小娃哭哇哇。”
闭着眼的他,睁开眼时,满眼的星辰流转,如万物复苏。手中的拂尘刻着两个字“元始”,孩童朝着星星吹了口气,暗淡的星星再此亮起微弱的光芒。
那是属于捉鬼道人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