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哎，听说是他们弄的项目出事了，有客户在支行门口打横幅呢，”王姐压低声，“听说挺严重，有人跳楼了。”
“啊?”一群压低声音的爆发，小米也吃了一惊。
“没死，救过来了。”
“喔，天哪，说话大喘气啊你。”
尽管没有更多的信息，大家却继续停在原地发表议论。无非是谁就是喜欢出风头，银行可不是开玩笑的；上回那人来我就看出来不太正常，太不谨慎了……
全是乍一听天衣无缝仔细听事后诸葛的话，小米不禁担心起自己的邻居钱明。
此时三支行外面的氛围，就没有这么充满了八卦的“那么撩人了”了。和孙主任先一步到达的王副行长，下车后见到现场竟然只有支行的综合和信贷经理在跟客户沟通，怒不可遏。
“孙主任，给刘行长打电话请她下来！”王行长下个月就能退休了，现在还出来给人灭火心里十分不高兴。
孙主任恭敬的答应下来，到一边打电话。几分钟后，刘行长匆匆感到，脸上带着满脸的笑意，“王行长，您来了。”
“看来我不该来，出了这么大的事都没惊动您到现场看看，我们真是瞎着急啊。”王行长很少动怒，此刻对
刘行长有些不愉快，她刚才是临时被客户经理叫进去审批了一个业务，谁知道这么巧就给抓住了。
“行长，我刚上去批了个业务，一直在这盯着呢。”
王行长阴沉着脸往里走，这时人群有一个人说的“这人像是个管事的，找他！”
说完，一群人迅速跳过栽了冬青的花坛，把包括王行长在内的几人围住。
“你是行长吧，你们行也太没人性了吧，”
“不就是欠几万块钱吗，逼的人家活不下去了都！”
“就是，你们这是犯罪！”
声音越来越大，有事的没事的都开始聚拢。刘行长抓紧示意她的信贷经理去找保安，张总也刚好赶到现场。
王行长被围在中间，听着边上你一言我一语的围攻，表情始终很平静。
“各位，我想问一句你们是来捣乱的还是来解决问题的？如果是来给我们添堵，那我恐怕没什么用，现在就可以回去了。如果是来解决问题的，麻烦跟我到会议室咱们坐下聊一聊。”
王行长每次出现在大家面前，几乎都是不言不语。今天在这种场合说出的几句话，声音不大，但是听上去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几个人有些动摇，不过也还坚持着最后的倔强。
“是啊，天这么热，大家伙也不容易，我们行长都来了就代表了行里很重视。里面空调冷风的多舒服啊，想说什么说什么。”
孙主任忙趁机推大家伙一把。刘行长和剩下的人做势把几个人连推加哄的领进了办公区。这才知道来的人一共就四个，其他都是看热闹的。
自己这边比人家人还多，一进会议室，四个人就局促不安起来。
这四个人都穿着灰不拉几的T恤衫，脸上都冒着汗，脸色是长期在室外工作造成的黝黑。
喝了点水后，反而不说话了，心里可能后悔自己不该走进人家的地盘。
“先听你们说说情况，您谁来说？”王行长说话恢复了慢条斯理的客气。
其实，来的路上王行长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大体经过。和“红金”公司合作的贷款进展半年，有些客户陆续到期。因为客户质量太差，很多人出现了逾期贷款，这件事张总曾经在办公会上作为工作亮点汇报过，就是虽然逾期多但是损失都是红金负责，所以没有给本行带来什么损失。
其实从上周开始，总行就陆续解到客户的投诉电话，反应行里的客户经理催收态度恶劣。部门转给张总后，张总没当回事，转给了赵明，让他处理。
结果就是导致事情的进一步升级。昨天，红金公司的人直接开走了一个客户的车，还到另一个家里吓唬老人。
没想到老人比他脾气还大，把张牙舞爪的催债人骂了一顿不说还连哭加骂的要跳楼，最后生生给气的打了120。
这个乍看上去甚至有点滑稽的场景，王行长笑不出来，甚至想哭。有人打条幅是办公室该解决的问题，可是问题的根源确是业务部门的不谨慎。他每次匆匆忙忙的解决完问题，从没有收到过哪怕业务分管行长的感谢或者歉意。
想到这里，心生厌恶，不过这退休前的最后一个麻烦，却也实在绕不过去。
现场没有人知道王行长心里的想法，都在认真或者假装认真的听着几个人的讲述。这里面，唯一头上开始冒汗的，倒真的是张总了。
听完几人的讲话他才发现，这些客户的质量实在是太差了，怎么能给他们贷款呢？这不就跟泼出去的水差不多吗？然后稍微估算了一下这半年的放款额，心里有点发慌。
最后一个男人控诉完，王行长看了一眼在座的几位，都是满面愁容。他恢复平静的表情，说了句，“刘行长，你们一会跟着这位先生去看看老人吧。”
刘行长微微一怔，答应了下来。
“各位，发生这样的事呢，是我们银行选择合作方的时候出现了问题，我们已经意识到了，正在跟对方沟通。”王行长先主动说出问题，但是明确合作方几个字，接着他看了几人一眼，继续说，
“不过，大家确实是借钱到期没还，这个咱们没有什么异议吧？”
王行长停顿了一下，等着四人回答。为首的刚才说明情况的一个男人立马着急了，“没错是没错，不过这钱可不是我们主动来借的，是你们银行给我们发信息主动借给我们的。”
“这个方式好不好咱们再说，不过现在的情况是，我们可以跟合作方沟通坚决不能用现在的工作方式催讨债务，但是欠债还钱这个道理咱们的想法应该没有区别吧？”
“借了钱我们认，可我们现在没钱，都花了。等有钱了一定还上。”男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王行长笑了笑，“如果大家是这个态度，我们和对方恐怕能商量的地方不多了，毕竟有损失。你们可能觉得银行怕事，闹几天就不用还钱了。其实银行不是怕，只是不想惹麻烦，但如果银行的正常要求各位不配合，我这个做行长的其实也没别的办法。不让他们上门，我们走诉讼后大家可能就没有讲条件的机会了。”
“那您说怎么办？”
“我们回头研究一下给大家个期限，你们也要给我们个实底分几批、用多久还完，而且今天这种情况我不能再看到了。”
“反正短期内我们是没钱。”他最后甩出一句。
“这样吧，你们也不用急着下结论，这边呢我们会尽量跟红金沟通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期限，你们商量好后呢，跟我们支行说，我呢也回去在行里讨论一下。”
王行长说出了结束的话，孙主任怕对方再有什么不满节外生枝，忙跟刘行长使眼色。
刘行长明白，起来给几个人倒水，开始问其老人在哪里上班，不如现在就去看看之类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还是个丰姿绰约的女行长，四个人心里清楚再闹下去除了银行难受外，自己拿不到什么好处，便下了这个台阶。
送走人后，王行长脸上的表情立即从和善变成了愤怒。他是老银行人，对于客户的筛选还沉浸在买方市场时的千挑万选，现在自己不接触业务多年，自己的银行竟然和一个小混混公司合作把贷款放给一群无业游民还沾沾自喜，他觉得这个世道真的是变了。
看着站在身边淡定的孙主任和一脸沮丧的张总，只是叹口气，说了句：
“落难的银行不如鸡啊，你们真是不爱惜羽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