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浩在海边给小米打了个电话，声音很疲惫。小米在办公室，不好意思多说什么，悄悄跟他说“稍微一等，我出去接。”
苏浩坐在海边，听到小米一路小跑往外走的声音，边走海边问“怎么听着你的声音不太高兴，出什么事吗？”
“没事，就想听听你的声音，有点累。”苏浩温柔的跟小米说，他把手机贴的很近，希望能感受到一点隔着屏幕传过来的温暖。
“嗯，要不你周末别往回跑了，我去找你吧。坐车也挺累的，”小米听他声音有点哑，情绪很低落，心疼的要命。“把门关上悄悄睡一会吧，一会我打电话叫醒你。”小米悄悄给它出主意。
“没事。”屏幕震动了一下，苏浩看到是小李的电话，没管他。断掉了，他很快又拨过来，“没事了，回去上班吧，我来电话了。”苏浩轻轻跟小米说。
“行长，出事了。市里来电话让去滨海水产集团开现场会。”陈晓的声音透着紧张，声音压得有点低。
“喔，让马行长去吧。”苏浩疲惫的说。业务的会议一般是分管行长参加，他不想什么事都自己出头。
“通知点名说让您去呢，是电话通知。说是您和经办客户经理，”陈晓有些不好意思，好像通知是他下的。
“好，让小李开车过来接上我吧。我在二浴附近的码头，”苏浩说完，又想起什么，跟陈晓说“让小田给我打个电话过来。”
不到一分钟，小田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小田，早上给你的资料先别寄了，放你那吧。”
“好的苏行长，”给大行长打电话是个需要勇气的事情，小田听到其实没什么事以后，心里轻松的回答。
苏浩和小李一起到了他们曾经来过的那间会议室。里面坐满了同行，前面摆了席签，苏浩看到南城银行的牌子后过去坐了。小李和其他的客户经理们坐在靠墙的椅子上。
对面的席签还空着，是三个熟悉的名字，金融口的分管市长、金融办主任还有一个当地监管部门的科长。
“苏行长，还是你们贼。我们的钱恐怕要打水漂了，”苏浩刚一坐下，坐在他身边的一个行长就用羡慕的语气说。苏浩听了不舒服，他的羡慕确是货真价实一点嘲讽的意思都没有。
苏浩勉强笑了笑，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能说什么，像个怨妇似的把问题推在总行身上肯定不行，将错就错说是啊客户的钱不是咱们自己的，得想尽一切办法保护好更不行。
苏浩打定主意，什么都不说了。可想到坐在身后那个倒霉的小李，苏浩心里轻松不起来。最低限度，保证这个小伙子安然无恙是他现在最想做的，可他知道这并不容易。
会议很短，债到了开会的份上，无非就是分家产或者别抽贷。水产集团显然是后者，组织方措辞严厉，严禁落井下石。意外的是，两拨外人在人家的地盘上讨论人家的债，公司竟然没有人参加，也是一大奇观了。
表情严肃的副市长说完，眼神先盯住了他面前的标签南城银行，然后往上看了苏浩一眼。眼睛里有些厌恶，有点像无产阶级对资本家的那种不满。
“有些行，一有风吹草动就只知道自保，一点社会责任感都没有。这种情况，又怎么能让我们对你们的发展进行全力支持。要政策的时候跑得比谁都快，打仗的时候撤的也比谁都快。”
“我们已经知道有些行在业务办理中存在虚假承诺的问题，会后就会提出相应的处理意见。”金融办主任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轻轻嗓子继续说：
“今天来的都是各行的当家人，希望大家能够充分认识到问题的重要性，我们不会对滨海的纳税大户坐视不管，也不会对影响本地经济发展的金融机构予以姑息。”
苏浩知道，麻烦要比他想的还严重。自己不小心，成了要儆猴的鸡。如果说他厌恶总行的釜底抽薪，今天，他则更反感这种莫名的干预。
下午，苏浩继续拨打了杨行长电话，说了上午会议的内容，问他怎么办。
“苏浩，你是滨海的行长，不是幼儿园的孩子。出了问题你要想办法解决，这件事情对我们来讲就是保护行里资产，对你来讲就是在此基础上抓全局。”
苏浩气的挂了电话，陈晓的电话进来，“行长，检查组进场了。”
苏浩心下骂娘，突击到如此地步的检查，他此生第一次遇到。
陈晓已经迅速安排好接待室，苏浩亲自下门迎接。
上午的那位科长带着两个工作人员，一男一女，面子上还是和和气气。科长披着的风衣里套了件穿件鄂尔多斯的的羊绒坎肩，里面是皱巴巴的蓝衬衣，两名工作人员都戴着眼镜，面孔比这位领导的还要冷漠。
“苏行长，不好意思了。上面为了查实问题，现在都不兴提前打招呼了。”上次喝酒还是在支行筹备的请教议题，哥俩好一团和气，这次见面已经是威严的甲乙双方了。
“理解理解，欢迎来监督我们的工作。”苏浩一脸诚恳，将大家让进了接待室。小田紧跟进来倒水，水果是来不及摆了，席签已经摆上，很效率。
“苏行长，咱都是老熟人了我就开门见山了。”科长坐下就说话，
“实际上我们接到了举报电话，咱行对企业存在虚假承诺的情况。具体就是水产集团的事情，据说客户经理已经承诺了续作，他们还上后你们立即终止了授信。给企业带来很大的经营困难。按说呢，这是你们的自由，但是特殊情况，你也知道，客户投诉我们就要落实。再说老董事长这一去世，事情的影响很坏。”
“好的，这件事情我们确实做得不妥。不过和客户经理没什么关系，他只是个执行者，主要是我这边可能有些工作做得不到位”苏浩有苦说不出，但不想连累小李。
这句话一出，不光小李，周科长都显然一楞。谈话都是要写进会议记录的，他把问题都认了，自己相帮也没法帮他。
检查时间很短，一小时后，双方人散。
临走，周科长把苏浩拉到一边，告诉他这次他们被人家抓住了把柄，如果不严肃处理其他银行会很快效仿。“至于怎么算是严办，如果滨海分行自己有所行动，可能是最好的。”
苏浩内心没有纠结，他从不做让人受过的事。工作十年，他知道事情的套路。
行里发一个文件，开出一个客户经理加上撤掉一个老总，皆大欢喜，他继续做自己的行长。
苏浩把几个副行长叫进来，签了授权书，交代好工作。“这件事情我来解决，你们安心工作，不要让小李受牵连。”
他没多说什么，也没接受几个分管行长的建议。会议结束后，他写了一份简单的情况说明，签上字，把小李叫进来，“给检查组的反馈我写好了，你送过去吧。”
“行长，您这么做也太郁闷了吧，这本来就不怨我们，让他们找总行去啊。”郁闷的小李看到那份简单的说明，里面没有总行的问题，也没有客户经理的问题，一时不知道怎么办。
“送过去吧。我无所谓，你们在当地还得生存。看来，以后做业务是要小心，开始就不能心软是吧。”苏浩冲他笑笑。
小李没笑。
苏浩沿着滨海大道走了一圈，登上了回南城的火车，包里是那封改了几次的辞职信，改到最后只有一句话：
因个人处理不当，导致客户和行里均有损失，愿引咎辞职。
他关了手机，闭着眼睛在列车微微的晃动中，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