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丹的一天过的并不好，也可以说是很不好。为了佯装偶遇，她甚至躲在机构的女厕所等待找到关键人物的时机。
听到外面有人喊“这个门不知道怎么回事，老半天不开。”的时候，她脸红到脖子，却不敢发出声音。
从来没有过的对银行工作的厌恶感向她袭来。
好在，她用这个办法倒真的是成功的跑了两个办公室，跟不同的人说上了话，用“专程过来找您”的说辞。
看到那位去年还可以直接喊“叔叔”的关键人物不断咳嗽，她热心的起说自己知道中医院有一位药丸特别好用，“您用过吗？”
“是吗，我们这天天太忙了，都不知道这些好东西。”说话间，他又咳嗽了起来。
晓丹说她回头给他送点过来，然后拿起桌上的杯子帮他接了热水。
“王处，有消息您跟我说，我就不打扰您了。”晓丹接到苏浩的短信，跟王处说了再见。
出了门，晓丹给妈妈打电话，“妈妈，你上回在中医院买的那个治咳嗽的药丸，还有吗？”
“干嘛？你病了吗？”
“没有，不是。要有成盒的我回去拿两盒，有用。”
“怎么了？要送你回家吗？”苏浩问。
“不用，回行就行。我看王处一直咳嗽，给他送两盒药过去，我妈一直用，挺管用。”
苏浩开着车微微笑着，“看来林小姐真是长大了，这都懂了。”
“嘁儿，我早就懂好不好。”
“希望我这一番良苦用心能至少博得一点同情吧，让我这位去年的王叔叔想起一点叔侄之情。”晓丹自嘲的说。她没说自己刚才在洗手间等时机的事，觉得挺丢人。
苏浩知道她的心思，一时没什么合适的话好说，只能鼓励他一句：
“你没问题的，靠自己一样做资深。”
晓丹最终也没告诉老妈她的药丸送给谁了，直到很久以后，自己遇到那位“王叔的太太”，才知道“你们家晓丹给的，真是挺好用。”
她再也没跟那位太太一起吃过饭，也从来没告诉晓丹自己知道了。
吃晚饭时，晓丹犹豫要不要问爸爸。今天的事情让她对人情世故有了更深的认识，她有点担心会伤害爸爸的自尊。
可是明天苏浩一定问她结果，她总不能撒谎说没好意思问。犹豫半天，倒是爸爸看出她不对劲。
“丹丹，有事吗你？”看你心事重重的。
“嗯，行里业务不是太顺利，开门红的任务挺重的。”
“你的任务还是行里的任务？”
“都挺重的。”晓丹如是说，她咽下去帮那位王处拿药的事情。
“是吗，工作毕竟是工作，别太拼命了。”爸爸没有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晓丹并不吃惊，却很难受。原来，因为地位带来的能量消耗是如此之快，原来那些友谊并不存在于人和人之间，只是存在于利益和位置之间。
“爸爸，你原来是不是说过认识天达的董事长？”晓丹还是没忍住。银行人对存款的渴望太甚，总想抓住任何一根稻草。
“你不是说这个户不是你的，你懒得管吗？”晓丹妈妈插话，她记得倒是挺清楚。
“我自己的客户有一笔钱没回来，如果回不来可能连累行里今年都完不成任务了。”说到这里，晓丹忽然觉得有一种对银行的厌恶，从未有过的厌恶。
“唉”她不自觉的叹息一声，自己都吓了一跳。
“干工作哪有不受委屈的，别说泄气的话。”晓丹爸爸说。
“我知道，就随便一说，”晓丹恢复了笑脸。
“要我说，当时我就不同意去让丹丹去银行。这年头避嫌还来不及，你偏不知道避讳整天热心的给她介绍业务，这下可好……”
“行了，瞎说什么呢你。”晓丹爸爸喝住了她继续往下说，晓丹却听的有些不对劲。
“爸爸，你是因为我让人家说什么了吗？”
“别听你妈瞎说。事情都过去了，人都是这样，顺水行舟皆朋友，逆水行舟猴孙散，跟你没什么关系。你就安安分分做好工作，我和妈妈年纪大了，帮不了你了。”
爸爸说的很淡然，一点没有失落的感觉。
“做事干干净净的，什么也不怕。”
爸爸喝完碗里的白粥，起身离开了餐桌。
晓丹妈妈叹口气，也端着碗去了厨房，随手把碗洗出来放在沥水架上。
晓丹没说什么，也已经没了吃饭的心情。她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一早，爸爸晨练回来正碰到晓丹出门。
“丹丹，我跟天达的孙董事长联系了，他今天开会，你们明天上午九点钟可以去找他。在商言商，事情能不能办成就看你们自己了。”
爸爸说完进了房间，晓丹开心的说“谢谢爸爸。”
晓丹妈妈跟出来，悄悄跟晓丹说了几句话。
“我都不知道他几点打的电话，估计是怕让人家驳了面子都没好意思当着我面打。”
“丹丹，你爸爸和原来不一样了，这种事情你以后尽量别找他。他怕在你面前丢面子。”妈妈说的很认真，“唉，所以说，我现在忽然又觉得你就得在银行好好干。别的不说，多赚点钱才是最重要的，什么别的乱七八糟的都不重要。”
晓丹看看表，“哎呀妈，你怎么这么势利了现在，好歹也是一职业女性。我要迟到了，不跟您说了。”
晓丹挣脱妈妈的胳膊，上车走了。她在路上想起妈妈的话，觉得其实很有道理。
自己昨天和苏浩说好了，一早再要去找田处。昨天在科员们的办公室知道，资金这两天就会回来，盯不紧进的就不一定是自己家的账户了。
路上堵成一锅粥，晓丹时间不急，却也无端的烦闷，随手看向路边，银行的门头比早餐店还多。LED屏幕已经都开始滚动，各家行的宣传标语都老套又一致：存款就存某某行，国家信用，安全保障；理财收益高达百分之几，先到先得等等。
还有辛勤的同仁们，裹着大大的羽绒服背着绶带给行色匆匆的路人发传单，她知道此刻自己行门口，也在进行同样的动作。
晓丹心里忽然就觉得，自己这几年的样生涯还真是幸运，所以，忽然之间开始体验一把求之而不得的滋味，才算真正做了客户经理了吧。
堵车让人心浮气躁，喇叭声震天。好像按几下喇叭能往前走几厘米似的，晓丹趁机拨通了苏浩的电话。
“老大，我一早去那边您别忘了，不开晨会了。”晓丹恢复了和苏浩的熟络。
“好。”
“天达那边我爸爸帮我们约了一下，说是孙董事长明天上午有时间，咱们可以过去一下。”
“不过，也只是约了见个面而已，可能别的他就帮不上什么忙了。”晓丹加了一句，生怕苏浩希望过高。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其实对结果很悲观。
“没关系，能给我们个机会说说方案就很好了，毕竟去年底合作的还挺顺利，估计他多少有点印象。”苏浩从来不自己吓唬自己，业务办成前，总是用应该可以暗示自己。
“嗯，那就好。那我就先挂了，过路口了。”
“行，注意安全。”苏浩挂了电话，晓丹正好开过路口，怕被拍到，手机扔在副驾驶座上。
越来越接近目的地，心里希望再堵会车。
那个有门卫把守的院子很快就到了，晓丹要跟着上班的人潮混进去，这样不用登记报备。她学聪明了，登记报备极有可能遇到“王处在开会”的婉拒，还不如混进去方便。
可进去太早，这些上帝们还没刷好杯子，没做好熬一天的心理准备，是一定不愿意看见自己的，去哪里熬到八点五十多，时间刚好的时候进去是个问题。
“妈的，不行老娘还去洗手间霸占着。管她呢。”
晓丹给自己一个无所谓的心理暗示，假装行色匆匆的走进了大楼。
天阴沉沉的，让人心里憋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