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孙主任带着苏行长送他们离开的时候，大家脸上洋溢的换了让人以为事情过去了。
后来小米才知道，其实那是她的理解。大家各为其主，不撕破脸皮只是作为有身份的人的涵养，但坚持己见则是职业素养。
这职业素养，每个人的理解就大有不同了。
小米在当天的晚间新闻看到自己的脸和南城银行内部对自己的处罚通知时，差点就被一口没来得及咽下去的老坛酸菜给呛死。
和所有女孩一样，她先发现了自己在电视上怎么这么难看，然后才被这节目的导向给震惊。
这是一条明显剪辑的新闻，从限购令的镜头开始，然后是楼盘代表的发言。接着话锋一转，说没想到一纸限购令也成了一面照妖镜，把银行和企业的暗箱操作给照了出来。
接着就是打折马赛克的客户出来说自己几百万的预售金，因为有南城银行的背书，冻结了一个多月，现在房子买不了钱也不让动，白白损失一个多月的投资利息，希望讨个说法等等。
在银行的镜头不多，恰恰就截了小米他们跟庆春出来的一段，恰恰就有她，还有庆春那句听上去不太客气的话，被单独截出来做成放大字体飘在屏幕上。
行里的微信群已经很热闹，和天达无关的大家在里面发表者愤怒：
“怎么回事啊，看总行还以为下午谈的挺好的；”
“这些人怎么乱说啊，截几个镜头就完了啊；”
“这下再也不相信新闻了，”
……
不过，和事情关系最密切的几个人，没人说话。
苏浩、庆春、小米和晓丹都没说话。
苏浩给小米打来电话的时候，正在南城电视台的门口等着下班出来的曾子墨。
脚下已经是满地的烟头。
曾子墨从电视台的门口款款走出，笑着和同事们说了再见。她身上是一件米色的风衣，晚上天还很冷，依然是四季不变的黑色打底袜加十厘米的浅口白色高跟鞋。
她看到了苏浩，婀娜的走了过来。
“吆，这不是苏行长吗，您不是在等我吧？”说话慢声细语的曾子墨，语气里却满是斗争胜利后的傲骄。
苏浩把抽了半截的烟扔在地上，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有意思没意思，你们做节目讲不讲事实？怎么能空口白牙的乱说？这能开玩笑吗？”
“说什么呢？我们怎么会乱说，给你们采访的机会了啊，你们不是不接受采访吗？”
“我们是没经过审批不接受采访，再说了，我们不接受采访你们就能乱说啊？别人怎么说就怎么事啊？”
“吆，您冲我发什么火啊。我曾子墨做节目不需要别人教育，您管好自己的人就行了。奉劝你一句，千万别得罪女人！”
曾子墨靠近苏浩，靠近他的脸，貌似亲昵的说出最后那句狠话。
“什么意思？”苏浩听她话里有话，问她。
“没什么意思，唯女子与小人南洋也，这不是圣人说的吗？不用穷究，记着就行了。”
苏浩看着她得意洋洋的样子，气的想甩她一个巴掌。
“对了，我们是很公正的，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可以安排人再去采访。不过最近的节目排满了，要上的话可能得等一周后了。”
说完这句话，她开了停在路边的红色宝马车，优雅的开门上去。开车窗跟苏豪挥了挥手，疾驰而去。
曾子墨在后视镜看着苏浩的样子，渐渐收起了笑容，随手拿起手机拨了几个号码。
电话通了，笑容马上又回到脸上，“哎亲爱的，刚才在上节目呢。”
“喔你看了啊，那就好。”
“嗨，这是我们的工作，欢迎再给我提供新闻线索。”
“没问题没问题，改天喝茶。好的再见。”
挂了电话，曾子墨再一次收起了笑脸。她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等来了一个报复苏浩的好机会，而且还赚下了一个大人情。
可她并不高兴。报复的感觉没让她发泄出心里的郁闷，这一点在刚才看到苏浩的时候，再一次得到了确认。
如果刚才那一幕只是一个男人在等一个女人下班，该有多好。可惜，南城电视台的女主播，从小学起就收情书的曾子墨，从来没有在自己心爱的男人身上得到这个待遇。
所以，她冒着被台里处分的危险得罪大客户，拨了一条爆炸性的消息，可依然，没那么痛快。
苏浩后悔来找曾子墨了，觉得自己直接是送上门来接受侮辱。看到群里的消息，他知道这一关不太好过了。
“休息吧，这件事情不要讨论，一切以行里的说法为准。明天上班也不要议论。”
他在群里发了这么几句话，群里安静下来。
孙主任已经和他沟通过，一边表示无奈，一边让他联系曾子墨协调后续报道。苏浩不喜欢谈论家世，孙主任并不知道两人关系。
苏浩如实告知，孙主任恍然大悟，说他应该早点说，这样他就不是下午那种处理方式了。
苏浩想你有什么处理方式呢，无非是承诺投放广告。这个女人这次就是冲着我来的，无论如何也不会浪费这次机会的。
当然了，他没说。
赵行长已经收到了监管部门对口人的私下信息，通知苏浩做好准备。“那个小张，我们可能要对不住她了。”
苏浩刚要发作，觉得发脾气给赵行长实在没什么意义，只是说明天见面再说。
“唉，小米啊小米，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招惹坏运气吧，以后我就帮不了你了。”苏浩坐在车上，心里很烦躁。
此时的小米，心却彻底凉透了。
她默默的看着剩下的电视节目，吃完已经凉透了的方便面，顺便把汤倒掉。做完这些，再一次打开自己的账本，心里盘算着无论如何要离开这个地方租一个更便宜的房子了。
“好庆幸，自己没有一时头脑发热买房子，”最坏的事情发生时，她开始想一些好事。这样自己的钱足够她体面的过个一两年，“总不至于两个月还找不到工作吧，银行的工作也没什么好的，不干也罢。”
想到这里，安心了许多。可失眠暴露了她心里的不安，心里希望有个人能找她聊聊天，“王凯也行啊，”她心里骂这东西死哪去了。
看了好几遍手机，没人找她。没人安慰她、也没人讥讽她，直到那个名字在屏幕上亮起来。
她没等，立马接起了电话，那边的苏浩显然有些吃惊这么快就通了。
“苏行长。”
“小米啊，你看到新闻了吗？”虽然觉得多此一举，他总是需要一句话切入进来。
“嗯，看了。”
“嗯……”苏浩发出一个不常见的声音，长长的嗯。
“没事，我无所谓的。”小米不知道这句话违不违心，不过既然是坏结果，总归是自己嘴里出来更洒脱些不是吗，她这样想。
“我打电话就是想告诉你，这个事最终能处理到什么地步我没法保证。不过，从现在开始，这件事情和你没关系，你安心休息、正常上班，不需要和别人讨论什么，知道了吗？”
“怎么没关系呢，好汉做事好汉当。”听他说，小米也倔劲起来了。
“听我的就行，这事不怨你。行了，我还有些事情，先不说了。”
小米的再见没说出口，那边电话已经挂了。
她虽然很倔，却不知道要面对什么。对于苏浩说的话，心里很感激却并不相信。胳膊拧不过大腿，如果监管部门过问，他一个小小的支行行长又有什么办法。
不过有一个电话，她已经感激的热泪盈眶。在这样一个让人烦躁的晚上，她竟然睡着了。
要知道，这天晚上，很多人，都失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