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刚走,客厅门一关,斯诺就伸手把三人的邀请函拿过来。邀请函上面刻着红泥的图章,看上去就像把货真价实的玫瑰花瓣嵌在上面。黑色玫瑰的字符写在邀请函的背面,而邀请函里面只有一张洁白无瑕的信纸。他仿佛看到无数黑色玫瑰的名媛们在向他们招手。
“相信我,今天老爸应该是回不来了。”斯诺抖了抖眉毛,把两张邀请函塞到还愣在原地的两个男孩的手里。斯洛瑞的嘴张得老大,让斯诺越看越想塞个马球进去,但是吃惊的表情还有其他表达方式,比如另一边斯特罗微微颤抖的双手。
“别紧张嘛特罗,我们今天应该还是能去舞会的,老爹回来的时候舞会保准结束了。”斯诺揽着斯特罗的肩膀,“你们俩现在跟接见大统领一样。”
斯洛瑞咽了咽口水,捏着邀请函不知所措。虽然这俩人都知道斯诺的脾气,基本上谁都敢惹,在学校里甚至能把美术老师给气哭,但是父亲刚走他就跟没事人一样,说实话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现在去还来得及吗?”斯洛瑞不放心地问。
“来得及来得及,我们坐龙蜥车去,叫利比特给我们赶车,看看能不能准时到那儿。”斯诺拍拍胸脯像是胸有成竹,“而且有龙蜥开道,没人敢挡我们的路。”
说完一番豪言壮志,斯诺看了看斯特罗的神色,他是他们兄弟中最谨慎的,平日里也不爱讲话,学习也不出众,有点像是大家嘴里常说的乖孩子。可惜的是他的成绩始终没有好过,斯诺和斯洛瑞都曾在某一学科拿过高分,唯独他中规中矩了一整年,倒也让他父亲又奇怪又生气。
斯特罗无奈地翻白眼,然后低着头哼了两下,“大不了我们一起完蛋呗。”
斯诺和斯洛瑞面面相觑,又同时跟小恶魔一样会心一笑。斯特罗下意识瑟瑟发抖,看到他俩准备来个高难度动作:一左一右架住斯特罗再大呼小叫地抬出去,跟抬棺材似的。斯特罗边笑边挣扎,奈何两兄弟早就轻车熟路,活脱脱两个老辣的绑架犯,斯特罗只好歇着当一回“活死人”。可惜送棺材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才经过客厅门口,“棺材”就差点被送葬人丢了,害得斯特罗差点摔在地上。
他们严肃地站在落地窗边,诺威尔夫人正端着一杯水,适才还在望着窗外发神的脸已经恢复如初。在三兄弟看来这种似笑非笑的脸色属实让人胆战心惊,即使在外人眼里这张脸属于慈爱和睦的诺威尔夫人,不过那基本是礼节性的笑容。在他们眼里母亲永远比他们老爹更恐怖,如果诺威尔夫人不允许的话哪怕是最调皮的斯诺也不敢肆意妄为,就像再机灵的老鼠也总有一只更聪明的猫在等着他。
她喝干手里的水,不经意笑了笑。这是极其难得的微笑,这一抹笑容让他们看到了母亲年轻时的一瞬芳华。随后她收起表情,换回那种严肃冷冰的神色,转身走回客厅,一字未言。大门敞开在三人面前,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迈出第一步。
“老妈刚刚笑了?”斯诺小心翼翼地跟斯洛瑞耳语。
“错觉,一定是错觉。”
“你们刚刚差点把我摔在地上,”斯特罗揉了揉生疼的屁股,“看到她那个表情我差点以为又要关在自己房间里。”
斯诺和斯洛瑞连忙异口同声地说:“能不能闭上你的乌鸦嘴?”
虽然斯特罗性子比较慢,但他有时说话老是带有某种不好的预言性质,而且灵验过好几次,被他们故作神秘地称作“渡鸦预言家”。
“我们被老爸抓住就是你个乌鸦嘴。”想起这事斯诺不禁扶额,直到斯洛瑞踢了踢他才回过神来。
三个人对着敞开的大门发呆,现如今摆在他们面前的有个更重要的难题,看样子他们又习惯性地把选择权交给这个刚刚拍完胸脯的哥哥了。
斯诺回头看了看客厅,他们的母亲似乎已经回楼上的房间休息,只有仆人们收拾东西和做晚饭的吵闹声。他一瞬间就下定决心,打了几个响指就大摇大摆地走出去,脸上一如既往地写着“嚣张”:
“老妈都默许了,送到嘴边的肉能让它飞了?”
他忍住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剩下两个人一定会追上来的,这种带头犯事的快感总是来得莫名其妙,尤其是身后两人明显就像诺克萨斯兄弟会里有名的刺客的跟班,而自己早就习惯这种带头大哥的角色。
出门便是西落的斜阳和单调的阔叶林地,在他们眼里都是千篇一律的景象,虽然在不朽堡垒的外围能有如此大的园林豪宅对他们来说应该是一种值得炫耀的奢侈品,但斯诺宁愿把这些都换成花园,或者加点果树,毕竟似乎只有他们的父亲喜欢这些乌压压一片的巨树。
斯洛瑞也不少次抱怨过这些树林,主要原因是他的飞球总是落在树上,当然,根本原因是他玩不过斯特罗,在某些运动方面斯特罗比他们强得多。
最后在三兄弟的强烈要求下,他们的母亲最终答应出面和他们那死板的老爹交涉,把其中一部分树砍掉,建了满是夜襦花的花田和一个颇有规模的豢养圈。
“迟早有一天我们得溜出去住在树上,逼老爹砍掉这些树。”斯洛瑞见景感怀依然愤愤不平。
斯特罗轻轻笑了声,气得斯洛瑞翻了个白眼。斯诺20岁,斯特罗和斯洛瑞分别都只有18和17岁,所以斯特洛和斯洛瑞经常一起玩。斯诺大多数时间则是复习繁重的功课,但两个弟弟之间在飞球这个项目上的竞争他还是略有耳闻。
一路上寂静无人,斜阳之下三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斯诺带头玩起踩影子的游戏,斯特罗和斯洛瑞合力夹住斯诺,边跑边笑。三个年纪渐长的少年玩起了平日里外人绝对看不到的幼稚游戏,空旷的车道上闪烁着他们的笑声,连带着周围的虫鸣都慢慢消融进他们背后柔橘色的夕阳之中。
夜襦花独特的味道很快被停下来休息的斯诺闻到,他抬眼相望,眼前不远处便是紫色夜襦花群,占地不大,所以他们对这片花田了如指掌。这个地方还是他们邀请班里同学聚会的经典场所,有时候几个诺克萨斯权贵子弟们也在花园旁举办舞会。他们乐于看着晚上紫色的夜襦花蕊变成亮绿色,幽雅而不失奇美。
斯洛瑞率先跑过去,但很快露出了丧气的表情:“都被采光了,被利比特那帮人采着当龙蜥的食物了。”
“没事,夜襦花生长能力强,隔几天又会长出来全新的花蕊。”斯诺安慰他。
斯洛瑞歪了下头:“我知道我知道,老哥你最喜华的那只侏儒龙蜥爱吃这玩意,可是这未免吃的也太多了吧?”他蹲下来用充满爱怜的目光触摸着这些还未凋零的花,“自从养了侏儒龙蜥我还真就没带过一次同学来过。”
斯特罗也点头同意,这回轮到斯诺翻白眼了,毕竟当初豢养西米娜时也有他提议的份。
“不过夜襦花真的挺奇怪,明明被踩被践踏被摘花还能很快长好,但种子总是养不活呢?”斯洛瑞站起来问。
夜襦花在风中摇摆起伏,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只剩下一片花瓣,或是只剩下半边花蕊的尤物,狼狈不堪得像是遭受了粗暴的凌辱。他们注视着这些紫色的美好之物,却没人能为美好的香消玉损说几句话。
“管他呢,也许正因为难种,所以存活下来的花都是生命力极强的花吧。”斯诺还是说出了“物竞天择”的结论,尽管没人真得这么认为。
斯洛瑞没有再提问,他提议三个人一起悼念,看起来有点像是孩子们为了宠物的死而默哀的动作。诺克萨斯的悼念方式十分统一,左右手分别搭在两边的肩膀上向死者鞠躬。这一个举动来自诺克萨斯人的祖先诺克萨人,作为战争民族的后代,沿用的悼念方式自然也是诺克萨人对战场上牺牲的战士所用的祭奠动作。
三个人默默向这群摇曳在风中的夜襦花鞠躬,斯诺还在心里吐槽这未免有点像是把哪个死人埋在了花田里,但是他对这一动作并无太大的抵触,可能他确实很喜欢夜襦花那总是令人痴迷的香味吧。君子惜君子,诺威尔三兄弟可是内心里一直把他们自己当做君子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