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昭回了头,看到来人,惊讶出声,“是你?”
那晚宫宴两次救她的镜羽,齐国国师。
梁昭见他穿着紫边金袍,衣袖宽大,颇为正式严肃。面上覆着没有花纹的纯金面具,只露出眼睛鼻孔,身形宛如少年般纤瘦,墨发未束仔细别在耳后,发丝柔顺得叫她羡慕。
“公主还记得我。”镜羽轻轻点头。他的声音并不像少年一样清脆,面具连他的嘴唇也盖住,开口低沉,分不清音色。
“救命之恩,肯定记得!”梁昭一笑,随即面色微顿,心里泛起了嘀咕,她这次对镜羽好像没有那么排斥,反而生出喜意。
梁昭抚了抚鬓角,十分尴尬地垂头四顾,对着镜羽她好像没什么话要讲。
镜羽却没感受到梁昭的无言,右手伸进左袖里,掏出了一个精致小巧的木盒子,送到梁昭眼前,直言,“这是国君送给公主的见面礼。”
“国君送给我的?”梁昭声音略略拔高,受宠若惊。注视着镜羽手上不足掌心大小的木盒子,想了想,还是伸手接住。
也许这盒子里装着的只是寻常珠宝,和齐霁送来的一样。至于她对国君唯一的印象就是,一直病着没好过的人。
“他对推迟了你与世子的婚事,感到亏欠。”
镜羽好像也没话说,比起救她时潇洒肆意毫不做作的姿态,此时的他更像一名国师,稳重少言,神秘而冷清。
“国君身体何时才能好?”梁昭说出时,又立即补了一句,“我不是想尽快嫁给齐霁…”
镜羽偏过头,语气顿了顿,听不出情绪,“公主放心,我会尽全力治好国君。”
梁昭干笑两声,这样尴尬的气氛她极其不习惯,提了句,“要不国师进去坐坐?”
镜羽摇头,“我来只是国君所托。这木盒里的东西很特别,请公主务必保管好。”
“哦哦。”梁昭愣愣点头。
似乎说完了要说的话,镜羽沉默转身离开,脚步来时重去时轻,一如生死。
梁昭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看手里的小盒子,口里嘀咕着,“特别的见面礼长什么样儿呢?”
这时候枯灵又冒出声音来,“先不打开,日后有惊喜。”
梁昭砸吧嘴,“枯灵,你是不是怕生?”
冷不丁被梁昭问话,枯灵非常平静的回答,“是的。”
“回答的这么快,心里有鬼吧?”
梁昭好奇心犯了,催促道,“快说说这里面究竟是什么这么稀奇!”
“宿主我不是人,没有心更不会有鬼。拒绝透露,现在说了以后就没惊喜了。”
枯灵声音冷淡,梁昭不以为意。
“那你告诉我,这个国师镜羽多大了?是从小就呆在齐国皇宫吗?他能不能成亲啊?”说起来国师镜羽对于梁昭,是没有恶意的。加上梁昭见他的几次性格都不一样,前后这么一对比,她就迫切想知道关于他的一切。
枯灵本不想说,架不住梁昭软磨硬泡,娓娓道来。
大约在二十六年前,上代国君齐律突发疾病去世,当时还不满二十岁的现任国君齐勐登基之时天降异彩,众人啧啧出奇。傍晚齐勐独自一人待在乾化殿,殿门大开,门口站了一个人。这人紫衣金面,轻轻踏出一步,便瞬间到了齐勐眼前。
齐勐惊叹不已,拉着他说了好久。
那人自称镜羽,身量约莫少年,声音却是青年一般沉稳有力。虽然带着金色面具,看不清长相,寡言少语,却无端令人心生畏惧。
后来,国君就封了镜羽为国师,下旨为他在齐国皇宫中平地建起一座金碧辉煌的镜宫。用于炼制丹药。
“就是这样,很神奇对吧?所以这个镜羽都可以当你的父亲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简直不可置信,这么玄乎的?!”
“哦,这些都是齐国百姓之间的坊间传言,已经传了二十几年,其可信度本系统恕不保证!”
“……那你还说的这么认真。”梁昭无语。还要再说,大殿外有个模样可爱的小婢女脚步不停地朝着她走来,声音急切,“公主,扶帘家的小姐和……扣下了您的衣服!”
“哦……扣下就扣下呗,她喜欢就拿去。”梁昭显然不想搭理这事。
这名婢女叫绒绒,腿脚快人机灵,梁昭平时都喜欢叫她跟着玲珑办事,打打下手抱抱零嘴。
玲珑不可靠她是知道的。绒绒自小在宫里长大,学的都是宫里的规矩,主子让做啥做啥,乖巧听话。玲珑有次夜里偷偷放鸽子传消息被她瞧见,求她别告诉别人,绒绒一口答应,然后如实告诉梁昭。
也因此,梁昭才知道,玲珑一直在与人传递消息。
这个人是不是顾贵妃,这消息是不是与她有关,已经昭然若揭。
“告诉她,来我这儿,喜欢什么拿什么,我很大方的。”反正这些东西也不是自个儿的,拿就拿喽。
绒绒傻了眼,强调道,“玲珑姐姐也被她们带走了。”
“哦——”梁昭拉长了声音,神情古怪,不怀好意,“让玲珑过去玩几天呗,顺便带点吃的过来。”
“是…不是!”绒绒拨浪鼓般地摇头,但看见梁昭不耐烦地摆摆手,闭了嘴。
玲珑姐姐和她的主子梁昭比起来,绒绒还是听主子的话。
“有没有吃的?我肚子有些饿了。”
“有的,奴婢这就去拿!”
梁昭摸摸鼻子,眯着眼睛点头,听见枯灵啧啧两声,“你不是刚吃完那一大盘?”
“那只是零食,零食怎么能当饭吃,自然不会饱了。”梁昭不以为然。
“……”枯灵发出惊叹,“其实你以后嫁进世子府把齐霁吃穷也是可以的!”
梁昭翻个白眼,“就你想得到。一千个我也吃不穷他!”
直到傍晚,玲珑浑身湿透步履蹒跚地回来了,站在门口看梁昭。
梁昭差点含不住嘴里的肉块,眼前的姑娘活像落水鬼索命!玲珑粉嫩的衣裙上沾着污物,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还附带零星绿央央的浮萍,平日里清秀的小脸惨白一片。
因为梁昭不按套路出牌,想惹事的扶帘婉儿完全没辙,只能拿玲珑撒气。玲珑虽然有点武功,但是根本不敢用啊!这儿是齐国,出了什么事顾贵妃可不会保她,她如果还了手没准儿就回不来了!
她哪里知道只是去拿衣服会在司衣房门口碰见那个扶帘小姐。还有齐国小公主!
“你这是…怎么了?”梁昭干脆也不吃了,看着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一副阴森森的眼神看她的玲珑。
却见玲珑轻轻别开头发,冻的发紫的细薄唇瓣抿了抿,神色阴沉,在梁昭以为她要发火的时候,反而轻描淡写道,“经过水塘,地上滑,不小心掉水里了。”
她才不会说被那个扶帘婉儿推进池子里,说出来也没意思。她假模假样地在水里扑腾几下沉入水底,那个扶帘婉儿吓得心惊胆战,吩咐人想捞她上来。被齐国小公主拉住了,她还记得那个年不足十四穿着橙衣的小公主不以为然地说了句,“一个奴婢而已,死了就死了。本公主倒是等着那个梁昭来找我的麻烦!”
好一个激将法!可惜梁昭防着她,自然不会替她出这口恶气,要不然扶帘婉儿扣下了她的衣服时也不会当没知道。
恰好绒绒要进来,玲珑堵在门口,回头朝她笑了笑,绒绒吓得惊声尖叫,拔腿就跑,“有鬼啊啊啊啊——”
“……”整个琉璃殿都能听见绒绒惊恐的声音。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遇事没轻没重的。”玲珑意有所指,梁昭想到绒绒回来告诉她玲珑被扣住的事,只能干笑两声。
“快去换身衣服,这个天生病了很容易死的!啊我不是咒你——”玲珑脸色很不好看,梁昭闭了嘴。
“宿主你很6嘛~”枯灵出来看热闹了,“空有武力却只能被压着打,这个玲珑卧底做的也是惨。”
梁昭正色,朝玲珑说道,“这几天待屋里好好休息,晚上记得盖被子。”
虽然梁昭很不喜欢玲珑,本着人道主义还是要关怀一下的。
玲珑随意嗯了两句,伸手拍拍裙子,猛然打个喷嚏,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梁昭这个乌鸦嘴!玲珑黑着脸走了,梁昭也不在意。
绒绒一路跑出琉璃殿,路上撞了不少人,念她年纪小嘟囔两句也就作罢。跑出很远才想起梁昭还在里面,吓得又跑了回去,又连连撞了不少人。
“公主!”梁昭好不容易坐下来重新吃块肉,又被这一声叫惊得掉在了地上。
“绒绒啊,胆子这么小以后怎么给我守夜呢?”
梁昭心塞地放下筷子,拿帕子擦擦嘴,无奈道。
“啊?守夜?不是玲珑姐姐吗?”
“玲珑病了,我让她躺几天。今晚你守夜吧。”也不知道绒绒守夜靠不靠得住,一惊一乍。
绒绒一阵欢喜,压根没去问玲珑为什么生病。想到门口见到的粉衣女鬼,绒绒机智开口,“那刚刚站在门口咧嘴吓奴婢的是不是玲珑姐姐?”
梁昭笑眯眯点头。
绒绒害怕道,“玲珑姐姐没事吧?看起来就像——”还没说完又急急捂住嘴巴,吞下了那两个字。
梁昭摇头,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头顶,“快去换身衣服,满头大汗的,小心身上发臭。”
“嗯嗯!”
绒绒满口答应。
晚上玲珑没有出过房门一步,梁昭让人给她送了饭菜。
不知道的宫婢只以为玲珑偶感风寒,而因为推了玲珑一把的扶帘婉儿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和她一起的齐茉小公主丝毫不受影响,而她自打被勒令不准救玲珑开始,心里就已经承受不住压力,当天回家躲进房里不出门。婢女敲门送饭时发现不对劲,才发现自家小姐躺在床上说着胡话,发起了高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