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昭等这一天等很久了,以至于真的等到的时候,她的心里已经平静了。
成亲当日,众人忙碌,独她盖着红盖头,呆愣坐着。直至被人牵着进了花轿,一路吹吹打打停在了世子府门口,没有想象中的踢轿子,梁昭被人扶了出来。也没有背新娘跨火盆,直至一路蒙着眼睛被牵进大堂内,耳朵便骤然清静了许多。似乎外面的人声鼎沸,锣鼓喧天,传不到世子府里。
梁昭抬眼,只能看见一片鲜艳的红,边角位置压了一根红线流苏。低头也只能看见自己的嫁衣裙摆,绣了诸多花卉果藤图样,寓意花开结果。走动时能看见一双红嫁鞋,鞋面用红线缠了一颗颗红玛瑙,铺成小小的果实。
梁昭左右斜看,右手突然被人抓起缠了几圈红丝带,象征喜结良缘。她紧了紧右手,被另一边轻轻一拽。梁昭就乖乖站着不动了,只眼睛还带着不安分瞥来瞥去,只可惜什么也看不到。
“今齐国端王世子与梁国永昭公主喜结连理,结百年之好。只愿日后夫妻同心,守望相助,不离不弃,白头偕老。”
梁昭本来浮动的心神,被这段话镇住了,念词的是齐霁本人。
莫说梁昭觉得奇怪,就是在场的众人,也具不发言。齐霁说一切从简,那就是一切从简,偌大的世子府,只挂着简单的红灯笼?
在场宾客只有赖在世子府不走的陈胥尘还有黑衣营诸多暗卫。
除却梁昭与齐霁穿着红衣,黑衣营俱都黑衣束发,而陈胥尘青衫玉冠,真的感觉不出一点喜庆的气氛。
来之前都被下令不许说话,众人自然不会开口,梁昭想掀盖头,却被抓住了手。
“马上就好。”齐霁语气带着安抚,梁昭轻轻点头。
“枯灵。”梁昭垂眼,还是问了系统,她想知道现在都有哪些人在场。
然而枯灵没有回答,梁昭心渐渐沉下去。
“一拜天地。”齐霁揪着红丝带转身,本来只是微趋着身子一拜,眼睛一瞥看见不明就里的梁昭一口气跪了下去,齐霁只得跟着跪下去。
“二拜高堂。”所谓高堂,仅仅只是一幅画像,画上男子锦衣华冠,眉目温和,眼神慈爱。是齐霁的父亲,端王齐庄。
梁昭跟着又是一跪,偷偷抬头,却只能看到空荡荡的椅子,空无一人。
“夫妻同拜,永结同心。”
梁昭再要跪下的时候,被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托住了,齐霁低声道,“这个不用跪。”
见梁昭是不跪了,却也没有要拜的意思,原本要俯身对拜的齐霁一怔,没有再提醒,“礼毕。宴请宾客。”
梁昭愕然,这第三拜算是不拜了。她转眼又想了想,这样也好,遂轻轻点头。
宾客无非就是几桌,陈胥尘拉着十四十二,十五十六占了一桌。其余人各自落座。
齐霁牵着她一路至东苑,绒绒和其它几名宫女候在那里,齐声行礼道,“世子,世子妃大喜!”
齐霁颔首,又牵着她进了新房。梁昭透着盖头看到了熠熠生辉的一对烛光,齐霁拿过红剪刀剪断了红丝带后才解下来,她却不知是何寓意了。
“我知你爱吃果子,备了一些。你就此处,等我回来喝合卺酒。”齐霁牵过梁昭的手,将她带到床沿边挨着坐下,说完便转身出了门。
“好。”梁昭听着齐霁远去的足音,手慢慢抚上心口,那里跳声如鼓,压抑着许多情感。
“又来了。”梁昭揭开盖头,随意扔在床上。那张端丽灵秀的面容,尽管被厚重脂粉堆得只剩下新嫁娘该有的娇羞,眼里还是没有太多情绪,“不过我不是梁昭,虽身有其感,心却无所依。”
这屋子里的一切红色,都不能让她生出一丝丝的欢喜。那鼓声如雷般的心跳,也只好似正在垂死挣扎的人,在做最后的努力。
“你倾慕他已久,一颗心都是他。”
“可惜啊,我也带了颗心过来,不用你这颗了。”梁昭神色淡淡,脸色嫣红的妆容衬着眼尾的红影显出几分妖异。
她动作轻缓地摘下了凤冠,一头青丝尽数扬起,复又紧贴在耳背,垂落在背。
房门只是轻轻掩上,缝隙中现出紫色衣角,许久才离去。
“宿主,我回来了!”枯灵突然出声,把正在吃果子的梁昭吓了一跳,剩半个果子掉在地上,枯灵麻溜儿道歉,“对不起……桌上还有,你要不要再吃一个?”
梁昭若无其事地捡起来,打开窗,给丢到外面去。打眼一瞧,景色与她走的时候一般无二,黑檐白墙蓝花绿草。她也不关窗了,搬了张椅子就这么过去坐着。
“宿主不问我去哪里了吗?”
“这具身体是不是被下过毒。”
枯灵与梁昭几乎同时发问,她抿了抿嘴,“你先说。”
“是被下过毒,而且余毒未清。”枯灵一开始来的时候就发现梁昭重生的这具身体状况堪忧,毒素日积月累在体内,谭医丞开的药也非一朝一夕可解。
枯灵答的没错,梁昭却以为这毒是近期下的,喃喃道,“她肯定没想到,毒死了公主昭,我梁昭又来了。”
“宿主……”
“我不问你去了哪里,有你没你都一样。”梁昭已经不去细数系统有多不靠谱了,背靠着椅子,闭眼叹气。枯灵瞬间安静下来。
宴至点灯时分,黑衣营的少年们都互相勾肩搭背地走了。陈胥尘一身青衫身姿俊逸,对着齐霁话里犹带着不舍,“喜酒喝完了,再有下次,还叫我啊。”
齐霁闻言扬了扬手中的酒杯,沉声道,“一生只有一次,不可能再有了。”
穿红衣喝酒的齐霁看上去比平时较为好说话,陈胥尘摇头轻笑,毫不客气道,“寻常人一生是一次,齐霁,你不一样。”
“我也一样,不管娶的是谁,既然娶了,就不会再娶。”
陈胥尘看着一本正经的齐霁,转而奇道,“这公主昭好像也挺娴静的,看着脾气还好。”
然齐霁不答,见他抿嘴不语,陈胥尘也不再多问,拱手告辞。
“你赶夜路?”
“我呀,习惯走夜路。”陈胥尘摆摆手,施起轻功,翩翩然远了,“良辰美景,可惜没有佳人。”
齐霁将目光放在红瓷酒杯上,神色不悲不喜,冷嗤出声,“国师也来喝本世子的喜酒?”
身后依旧紫衣金面的镜羽,轻轻点头。
齐霁忽的冷了脸,转身直视他,“既然这么关心她,为何还在水里撒毒?”
镜羽又轻轻摇头,言语间带着一丝可惜,“那潭水,本来就有毒的。可惜你练了寒冰决,对你无用。”
其实只要杀了镜羽就行了,齐霁却没有动手。有许多事,他身为齐国皇室不能做的,镜羽可以,而且有足够的理由。
“世子府不欢迎外人,以后别来了。”
镜羽当然识趣的走了,走前似有意说了一句,“春宵一刻,愿世子珍惜。”
转眼宴席一散,绒绒在门口翘首以盼,齐霁也没有回来。绒绒左等右等,最后跑到前厅一看,宴席的桌子该有的残羹冷炙全都收拾好了,空无一人。
直至子时,梁昭妆都尽数洗下了,齐霁说的那杯合卺酒,也还是没有喝到。
对比绒绒的失落委屈,梁昭本人没有任何感觉,甚至还说了个幽默笑话,“放鸽子嘛,你去多放几只鸽子,心情会好很多。”
绒绒面上虽然怏怏不乐,还是听话的去找鸽子了。
梁昭抖了抖被子,打算就这么睡下了。
“宿主,我给你开摄像头,主角在——”枯灵这次为了方便,特意用了圆镜,镜面浓浓的雾色淡去以后,一人一器双双看到了出水芙蓉刺激非常的场面。
梁昭迅速移开眼,枯灵也干咳几句,收了镜子,“我还是开地图吧。”
然而地图显示,齐霁在北苑,那里两个绿点单独在一起,挨的很近。
北苑住着一对姐妹花,乃齐君赏赐,这是绒绒偷偷摸摸打探告诉她的。
“宿主不要慌,我再看看。”
“不用了,齐霁去哪里睡在哪里。与我并没有干系,只要玉牌还在他身上就可以了。”梁昭扯过被子,盖在身上,“我要睡了,你别吵我了。”
见宿主表情难得这么冷淡,枯灵只好收起地图,缩小存在感。
而在北苑里,齐霁同样冷淡地看着眼前一脸羞涩慌张的女子,丝毫不为之所动。
女子是齐君赏赐的一双姐妹中的妹妹,朝华。
她生的没姐姐朝妤那样清丽脱俗的好颜色,只一双美目眼波流转间,自有几分媚色。
“世子……妾身方才惊扰了。”朝华眉目含春,一双纤纤玉手有意无意拂过胸口,那里仅仅缠了一层轻纱,隐约可见肌肤。
不枉她打扮一番,正好与世子来个鸳鸯戏水。只是看世子的脸色实在冷得很,朝华大着胆子走过去,行动间修长的玉腿一览无余。
齐霁眼中渐渐凝聚起寒冰,运转内力,朝华犹自慢慢解开身上的轻纱,媚眼如丝,红唇轻咬,“世子……”
“不知检点。”齐霁别开眼,手指一弹,朝华直挺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