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自翎的尸体最后还是被运回了江城,毕竟是自己家的兄长,沈子臣终究是没有狠心让他身首异处,沈子臣念家,即便是早就知道了他并不是沈家的亲儿子之后就已经存了一份隔阂。
在商场混迹了许多年,很多不懂得规矩也懂了,如今又是重新多活了一辈子上辈子那些没有解开的谜题在沈自翎死了之后就全部解开了。
原来他并非是沈家的儿子。
沈子臣虽然原姓氏依然是沈,但是总归是意思不一样了。
沈子臣的父亲本该是沈家真正的继承人,沈肖天,沈肖天是沈老爷子的弟弟,可惜最后自己的大哥还是为了沈家的家财将自己的亲弟弟置于死地了,唯一幸免的只有沈子臣,沈子臣那时候刚刚出生,躲过了一劫,被沈老爷子待在自己身边当做儿子一样养着。可是到底还是有区别。沈老爷子从来不会对沈子臣说一句重话。
小时候,简直就是将沈子臣宠到了骨子里,沈子臣心思细腻,早早的就看出了自己火热大哥沈自翎的不一样。
回江城的飞机上,许轻歌因为在美国受了惊吓,而睡得很熟,但是依然睡得不够安稳,眉头皱的紧紧的,似乎是做了什么噩梦。
沈子臣抱紧了许轻歌,将下巴搁在许轻歌肩膀上,许轻歌这次过来亲眼看着沈自翎死在眼前,受到的打击确实不小,虽然沈自翎一心是要将许轻歌置于死地,但是毕竟沈自翎养了她那么久,最少的一点感情还是有的。
沈自翎的尸体这次运回去大概又是一场轩然大波,老爷子那关就不知道能不能过去,这一世还是和上一次有偏差的,上辈子最后的赢家是沈自翎。
若不是上辈子沈自翎伤害了许轻歌,让他失了最后下去的动力,大概结局就会不一样。
上一次和老爷子闹翻的人是沈自翎,这一次大概是要倒过来,变成了他和许轻歌。
沈子臣已经想再去追究杀父之仇,有时候计较的太多,只会让自己变得更累。
沈子臣本就承载了两辈子的记忆。
这一次,只要没有人伤害许轻歌他可以什么都不在计较,钱财,权势都可以不要了。
可是沈自翎死了,一切的一切都会变得很难。
飞机到达江城的时候已经深夜了,机场里已经没有什么人,沈子臣在陆薄彦的保护下抱着许轻歌,黑色的轿车隐匿在暗夜中,在浓墨渲染的天空下变得糜乱。
沈子臣感受到怀里的人身子瑟缩了一下,江城已经入冬,美国的天气终究是和江城不一样,沈子臣加快了脚步,走出了机场,司机已经将车门打开,沈子臣弯腰护着许轻歌的头进入,陆薄彦坐在副驾驶,沈自翎的尸体在后面已经被运了出来,黑色的棺木装着。
“直接送去老宅,就说沈自翎在国外惹了不该惹的人。”沈子臣淡声交代,陆薄彦点了点头,他们心里都明白,精明的老爷子或许根本就不会相信他们的是说辞,但是沈子臣还是想将这件事的影响降低到最小,日后他们还是一家人,只是没有以前一样亲密而已。
关于沈肖天,大概就是沈家最聪明但是却最叛逆的一个儿子,沈肖天的妻子叫褚默凄。
褚默凄的凄是凄凉的凄,而她也如她的名字一样,一生悲戚。
杏树的树叶落了一地的金黄,沈肖天仰头望着落得光秃秃的树枝,上面仅剩的几片叶子也摇摇欲坠,日头的阳光洋洋洒洒的落了一地金黄的流光。
“褚默凄,我要走了。”
褚默凄踩着碎光,小鹿一般清澈的眸子里渐渐染了悲伤和不舍,还有一点点的欣喜,她早就知道的,沈肖天那样的男孩子不适合待在这个小镇子里,可是她不一样,她从生下来,就是注定了要在这里,没办法离开。
外面的天高海阔,于她都只是一场虚晃的梦境。
“还回来吗?”褚默凄顿了顿,“还是不要了,反正小镇里也没什么好。”
沈肖天侧头看着和他一样仰着头的褚默凄,金黄的光从树缝间洒落在她脸上,铺了一层淡淡的光。
“我会回来带你走。”
那是少年的承诺,褚默凄仰着头笑,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好。”
褚默凄偏头对上沈一柏的眼睛,晶亮的眼睛里没有泪花。
“这次你走,我不哭。”
褚默凄的声音很浅,浅的沈一柏几乎没有听清,她的眼睛在笑,她的嘴角微微上翘,她的梨涡很好看,可是,沈肖天却觉得悲伤,她笑的越灿烂,他就越觉得悲伤。
沈肖天侧身将褚默凄轻轻的拥进怀里,眸子里染了即将分别的伤怀。
四年了,关于小镇,只有褚默凄已经刻在他骨头上,离开她,就要承受削骨的疼。
刚开始的时候沈肖天并不喜欢楚凄凄,小小年纪却浑身都散发着一股让人心生厌烦的感觉,褚默凄就是这样的人,本该是明媚的女孩子,可是却将自己折腾的那样狼狈。
沈肖天被送到小镇的时候,就遇见了褚默凄,黑色羽绒服包裹着小小的身子,粉红色的帽子上面有一个毛毛球,走路的时候摇摇晃晃的煞是可爱。
可偏偏褚默凄似乎是烦极了那个毛球,直接就将那球扯了下来,红色的毛线也跟着脱落,沈一肖天皱着眉头,看着褚默凄的做法,他觉得这个女孩怎么那样不爱好,那样好看的帽子就在她的手里毁于一旦。
小镇的雪一阵阵的落,鹅毛一样的雪花落在头发上,落在没有任何遮挡的脖子里,化成了冰冷的雪水,沈一柏动了动的脖子,他讨厌下雪天。
沈肖天和褚默凄是邻居,沈肖天的窗子可以看见褚默凄家的客厅,很多时候,沈肖天都像一个偷窥者一样看着褚默凄家的客厅。
看着褚默凄将干净的地板一遍遍的来回拖,不知疲倦。
正式认识褚默凄是在开学后,升初中的第一年,褚默凄第一次等他,血色的残阳在天际划出一道血红的裂痕,褚默凄穿着洗的发白的红色连身裙,褚默凄好像就是对艳丽的颜色总是偏爱。
“沈肖天,给你的。”
沈肖天已经忘记了那天褚默凄给了他什么?记忆里只有那天的天边虹和褚默凄身上那条发白的红裙子。
“我叫褚默凄,凄惨的那个凄。”
沈肖天眉头皱着,那是第一次有人这样介绍自己,可是好像也没有别的美好的词语可以组合这个字了。
隔着人群,身后是万丈残虹,褚默凄面对着沈肖天站着,那一眼望见的是此后的孤寂都不在孤寂。
那以后,褚默凄和沈肖天熟络了起来,他们放学会一起回家,褚默凄会带着沈一柏去小镇的后山看一场清晨的朝阳,然后再朝阳当空的时候急匆匆的下山赶到学校,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踩着朝阳的斑驳影子,褚默凄说“沈肖天,你会走吗?”
沈肖天抬手握住阳光放到唇边轻轻吹了一口气。
“会。”
褚默凄笑,嘴角两个清浅的梨涡。
在一起的人总是会分离的,没有人会永远在一起,褚默凄心里这样想。
如果她舍不得怎么办?
“沈肖天,明天我们去后山捡杏树叶子吧。”
后山的杏树叶落了一地,就像是铺了一层金黄的流沙,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
树枝上挂着的杏树种子也开始往地上落。
“我明天要上补课。”
沈肖天并不将褚默凄当做朋友,潜意识里,沈肖天甚至是想要远离褚默凄的,没有人会喜欢褚默凄那样的女孩子,就连小镇上的人遇见褚默凄都会绕着走。
沈肖天刚开始的时候并不知道小镇上的人为什么会疏远褚默凄,他看见的褚默凄经常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她好像没有朋友。
远道而来的沈肖天身上充斥着城市孩子的气息,总是和小镇上的人格格不入。这大概就是褚默凄喜欢沈肖天的原因,他身上有她喜欢的东西。那是看过大城市天空的气息。
沈肖天的侧脸很好看,在阳光下泛着迷惑人的光芒,
沈肖天的母亲和父亲离婚了,两个人都不愿意要沈肖天的抚养权,父亲说“肖天啊,我送你去爷爷家住几天好不好?”
沈肖天知道,父亲出轨了,那样大的家族,那样有权势的男人,出轨是必然的。
沈肖天看着父亲的脸,想问的问题没有问出口,他只是顺从的点点头。
父亲摸了摸他的头,是宠爱的力度。
沈肖天的父亲到底还是宠爱他的,但是还是沈肖天还是没有办法接受他的出轨,母亲不愿意要沈肖天,沈肖天想着反正许久没有见过爷爷,就去住一段时间也是没什么问题。
沈肖天眼眶红红的。
他远道而来,在金光闪闪之下,他看见了褚默凄。后来,沈肖天才知道,褚默凄和他一样也曾被人抛弃。
他们有一样的经历,可是褚默凄孤身一人。
沈肖天对褚默凄稍稍改了观,他开始主动的去见她,在放学的时候会主动等她一起回家,他们会到小镇的河湾里摸鱼,会偷偷的到小镇的后山里偷果子。
一个袋子里装十个红红的橘子,拿到校门口卖,两块钱一袋,他们每天都有一笔不错的收入。
不得不说褚默凄十个很会赚钱的女孩子。
但是褚默凄真的很小气,沈肖天就是很讨厌褚默凄小气巴巴的样子。
“褚默凄,你的钱要用来攒着吃吗?”
简直就是忍无可忍,怎么会有这么小气的人。
沈肖天伸手去抢褚默凄手里的零钱,两个人在树荫下打闹,一个不愿意放手,一个是发了狠的要抢。
树荫斑驳下,是细碎的流光,褚默凄身上穿的依旧还是那件发白的连衣裙。
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沈肖天都在想念穿红色连衣裙的女孩子。
褚默凄还记得沈一柏走的时候,那是褚默凄第一次见到沈肖天的母亲,沈肖天说,他的母亲嫁给了一个年龄的很大的人,沈肖天说,他永远不会原谅她。
正值了寒假,褚默凄在家里补习,落第一场初雪的时候沈肖天没有回来。
冷冽的寒风从窗口灌了进来,褚默凄看着沈一肖天的房间,空荡荡的没有人,似乎是已经上了锁。
褚默凄紧了紧身上的大衣,总觉得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比往年都冷。
日头没有暖阳,暗沉沉的天空落着白雪,细细的雪花从没有关紧的窗户飘进屋子里,褚默凄呼了一口气,将窗户拉紧。沈肖天,你怎么还没有回来?
屋子没有暖气,冷的仿佛是一个冰窖,褚默凄打开小小的暖火炉,她负担不起高额的暖气费用,一个冬天,她用暖火炉的次数也是很少。
那年刚认识沈肖天的时候,沈肖天因为嫌弃她家太冷清,总是不愿意来玩,褚默凄狠了心,拿了卖橘子的钱买了这个暖火炉,可是,沈肖天好像也没有机会能感受它的温暖了。
窗外的雪落得愈来愈大,褚默凄在蹲坐在客厅的冰冷地板上,一遍一遍喊着沈肖天,任由眼泪湿了眼眶,冷冽的风从窗口吹进来,褚默凄抱着手嚎啕大哭。
沈肖天,沈一柏是一个骗子。
后山的杏树长出新芽的时候,褚默凄将去年夹在笔记本的叶子拿了出来,金黄的叶子已经失去了水分,变得皱巴巴的干枯,楚凄凄轻轻捏了捏,就有清脆的碎裂声。
沈肖天的叶子。
那是沈肖天的叶子。沈肖天说,等来年叶子黄了,他就回来。
冬天等到春天,春天等到夏天,可是那叶子什么时候才会在黄?
高中毕业之后,褚默凄没有钱上大学,褚默凄在小镇的餐厅上班,至少一日三餐温饱。
小镇的生活日复一日,人们好像都已经不记得曾晋那个在小镇上小住了数年的沈肖天,没有人记得他,除了褚默凄,没有人记得。
褚默凄最长听见的话是沈肖天爷爷说的,老人上了年纪,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褚默凄每天下班回家,沈爷爷就站在楼下,看着巷子口,期盼着沈肖天会出现。
褚默凄会坐在墙角的石头上上和他一起等,残阳落下天际,褚默凄说;“别等了,他不会回来了,没良心的家伙。”
褚默凄说这话时愤愤不平,如果沈肖天下一秒出现,褚默凄可能会捡起地上的石头将他砸的头破血流。
“还没有回来,我要等他。”
褚默凄站着,盛夏的夜空被浓墨染得一般黑,点缀了星星点点的光,那是一个人最轻浅的愿望。
后来等了很久,沈肖天都没有回来褚默凄再次见到沈肖天是在老爷子的葬礼上,沈肖天没有认出她。
褚默凄觉得心口痛,葬礼结束后就匆忙离开。
可是就算沈肖天带走她又能怎么样了?
她到底是适应不来外面的生活。
沈子臣知道沈肖天和褚默凄的事情之后,才知道,为什么他和许轻歌会有磨难了。
原来早就有前车之鉴。
回家的路程似乎有些遥远,陆薄彦在公司门口下车,沈自翎的尸体被运回了沈家老宅,也许今天晚上过后,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这一次老爷子会怎样选择?
沈子臣抱紧了许轻歌,只要不伤害许轻歌,其他的他都可以接受。
这世上,总是会有一个人爱一个人比命都重要。
沈子臣就是那样的人,他爱着许轻歌几乎就是他的命。
那是他缺失的一块肋骨是没有办法失去的因为真的很疼。